待金乌落山,天地被纯粹的黑湮没,新的骷髅蛊,就会在这座院落里诞生。
元夕静静地望着此刻还沐浴在日华中的庭院。她秀致的眉目在夕照里疏疏淡淡。
“啧,真可怜。”有谁在她背后懒洋洋的道了一句,语气中全然没有半分“可怜”的意思。
不必回头,元夕也知道说那句话的人是谁,这种口吻里带着几分慵懒轻浮的腔调,她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才会用这么腻味人的调调说话。
元夕淡淡地侧首,瞥了澹台佾一眼,然后移开目光,准备走开。
“这么急着走作甚?”澹台佾似是铁了心要在她这里找乐子,不等元夕迈出两步便凉凉道,“多看几眼也无妨,本座今日心情不错,不会笑话你的。”
骷髅蛊脚步顿住,停了停,回首,掀唇一笑:“您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成,正好我闲着无聊,不如您就好好笑话笑话我,让我也跟着乐呵乐呵。”
澹台佾一愣,脸有点黑,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反而悠悠一笑:“还死撑,其实你心里怕得不得了吧?”
元夕索性转过身来,正对着他:“我真是不明白,究竟你从哪儿看出我怕了?”
“你在这儿站了这么久,谁还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澹台佾嘲笑,“想着进去求姓白的别炼新蛊?别做梦了,那家伙才不会为了你一个残次品,放弃到手的新蛊。”唇角弧度加深,“虽然不知道姓白的脑子进了什么水居然还把你留在这里,不过今后,他肯定连一眼都不会舍给你——你,连他的一个衣角都摸不着。”
元夕面无表情地望了澹台佾一会儿,忽然叹气。
“真没意思。”她嘟哝道。
澹台佾一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元夕用一种失望的眼神望着澹台佾,“还以为你真能说出个甲乙丙丁来,让我也看看自己有多可怜,也不枉我在这里吹了这么久的冷风,结果,”她摇摇头,“听完你的话之后,我反而发现原来白朔连新蛊是件如此可喜可贺的事儿啊。”
澹台佾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看着元夕像是看到一只正大口吞菜的猫。
“要知道,以前白朔就我一个包身工,做牛做马为婢为奴,洗碗做饭扫地铺床一个不落全归我,我那如花年华啊~就这么白白地荒废于扫帚与抹布之间了。”
凄凉的表情一转,元夕一脸如释重负:“如今终于有个新人顶上来,我可算是熬到头了……。”神情满足地叹息……
男子面色越发黑,面带狐疑:“若果真如此,上回你明明已经离开了,为何又回来?”
“那个纯属意外,我也不知为甚自己的腿好像长在别人身上似的,莫名其妙地就往回跑,简直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啊,大概是因为那个禁制的作用吧,蛊师对蛊的控制,真是无处不在又难以预测呢……。”
元夕满脸惆怅:“你也知道,白朔这个人喜怒难测脾气又坏,动不动一言不合就要恶咒相向,啊,想想这些年,我真是一直活在水深火热中啊……。”
少女语气忽然欢欣:“不过现在好啦,他有了新的骷髅蛊,我可算是从里面解脱出来了。”
她似是突然醍醐灌顶,转眸对着澹台佾盈盈一笑,满面真诚:“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原来白朔有了新蛊,对我居然有如此多的好处。真要多谢你的提点呐!”
澹台佾气得胸口发堵,哽了哽,好容易想出一句话来,正待出声相讥,身后的院门却缓缓打开了。
多日不见的蛊师,立于门后,面色冷淡。
从看到门后那人的一瞬,元夕眼中装出来的笑便淡了下去,只剩唇角还使劲维持上扬的弧线。
而澹台佾立刻忘了自己还在与某只蛊斗法的事,下颔一抬:“哼,怎么出来了?我当你多能耐,真能和你同阿怀说的一样,孤身一人便能守住邪气不外泄呢。”
说完这半讥半讽的一番话,澹台佾傲慢地站在原地,似是等着白朔过来将他迎请入内。
白朔漠然地瞧了那只下巴翘得快飞起来的孔雀一眼,深水般的眸光转向另一旁。
他淡淡地,对那只一直沉默的骷髅蛊说:“进来。”
元夕垂下眸子,在澹台佾凶狠又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随着那拢蓝衣进了庭院。
院内非常整洁,且安静,静得出奇。
蓝色的身影停在了通往主屋的碎石小径上,元夕亦随之停下。
她不停地想,白朔将她叫进来,为的是什么。
当她给出第六个猜想的时候,白朔终于也出声了,语调清淡。
“今后少同那人来往。”
他这天外一笔,登时教六大猜想全数折戟,元夕一怔,摸不准白朔突然说这么一句是为了什么,便只是简单回应:“哦。”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
元夕盯着自己的鞋面。这儿真的被打理得很好,走了这么一段路,素白鞋面上一星半点的灰尘都欠奉。
有风,自身侧掠过。
“从半个时辰前起,你就一直站在门前。”忽然,白朔淡声道,“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元夕怔了怔,“你知道我在门口?”
白朔未答,元夕却已明白了。开鼎炼蛊在即,以白朔对那朵墨莲的重视程度,他当然会在庭院四周仔细设下各种机关,随时防范意外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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