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的时候有位老师曾教过我们一期的数学,他的姓氏我竟忘记了。
印象里他是个有些邋遢的人,身材瘦瘦小小,皮肤也生得黑,衣服是难得换洗,袖口领子上起了腊,沾上些粉笔灰就显得更脏了。戴一幅厚重的黑框眼镜,他的眼睛似乎总是欠一点清晰度,所以他会用自己的衣角一遍一遍地擦拭眼镜,然后又眯着眼皱着眉重新把那眼镜架到他天天受压迫的可怜的鼻子上。只有他的头发却是异常地齐整,打了摩丝后齐刷刷地往后脑勺贴,呵呵,活像那小狗儿舔过的。
前几年看汪曾祺先生的名篇大淖记事时,其中有描写人头发的部分,说是“苍蝇踩上去也会闪到脚”不由得又想起了这位老师,和他那永远油光发亮的头发。
当然,还有他口中絮絮叨叨不完的徐志摩。
老师说起徐志摩的时候,总是亲切地称呼“志摩”说他的诗歌和散文,也说他和女人间的情感纠葛,有时说到激动处不但用强烈的肢体语言,还会拿起一截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些诗句,字也是龙飞凤舞,慷慨激昂。
当中自然就有那首再别康桥。老实说,那个时候的我听得懵懵懂懂,倒是记住了那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后来看人间四月天,倒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位带眼镜的年轻人,之后也喜欢上了他的诗。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轻轻的,悄悄的。
当这世间的一些事物都浅了一层,淡了一层的时候,再来感受,韵味也就出来了。细细的脚步,悄悄的轻巧,清清淡淡,悠悠然然,自自在在,从从容容。
于是,云彩都做了彩虹般的梦,挥袖也似花香一般,愈是轻盈清淡愈能深入人心。
有天晚上看电视的时候,说有个小学学校的老师动员学生写墓志铭。这下家长同志们都有意见了,这是哪门子老师啊,不都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吗,写什么墓志铭啊。结果一上报纸一上电视,那各种声音想法都出来了,一时间是闹得沸沸扬扬。
我边嗑瓜子边想,如果要写墓志铭,我就用徐志摩的诗: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当然我可以打赌,徐志摩在写这首再别康桥的时候,其中任何的一句都不会涉及到生死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写“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说起生命中开端的玄妙,哲人说,人,都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轻轻的走和轻轻的来,也正是一种人生态度,对待生命的态度。人,总有一死,而有这种豁然和从容却是不容易的。
如果想得再远一些,就有: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付棺材。
到这里,就有些破意境了。恩,是有点。
我尤其想起轻轻的来的神秘。农历的八月,这个季节是幸福的,甜腻的桂花开得热热闹闹,吉祥的石榴也缤纷而至。那个清晨的阳光,那一方蓝天,那一个农家小屋,那一团扑面而来的柔和的风,风中还有奶奶轻声的呼唤。
我只是想着如果有天我安静地离这个世界而去,我不愿意长眠地下,更希望是化灰做时间尘土,与阳光雨露,鸟语花香同在。其实,正因为我爱这个世界,所以,我但愿自己可以用更超然更平静的心态去面对生与死。
也不难想象,有天由自己撰写的墓志铭会和个性的qq签名一样,走进每个人的生活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