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大方痛晕过去,旁人赶紧取出伤药夹板,为他敷治包扎。其余则手握剑柄,视线纷纷投向磔刑架处,调息运劲,以迎大敌。
一名身形瘦削的焦发男子不知何时踞于刑架之后,褴褛黑袍逆风猎猎,散发出枯木腐土般的衰朽气息,既像乌鸦,又似一头巨大的人形蝙蝠。
黑衣怪客拈起嫁衣上的折纸青龙,深深吸了口寒凉的夜风,闭目叹道:“阳世的气息,总是这般令人留恋。污浊、腐败、私欲、贪婪才得孕育出温热可口的血肉。今夜,你们为我准备了什么?”
刑架上的少女瞪大眼睛,连叫都叫不出,不知是惊怖太甚,抑或已然认命,一动也不敢动。应风色的左掌同样被菖蒲折所钉,痛彻心肺,但少年很快就理解:敌人同奚长老一般。
亦擅寄附内息的功夫,贸然弄碎青纸,不过白白赔上一只手掌。有奚长老在,自己的手定能救回,索性专心打量来人模样,伺机而动。
那人自现身以来,始终躲在磔刑架的阴影之后,避开了炬焰烛照,不知是天生畏光,抑或有不可告人处。
木台周围的庄人多半委顿在地,缩成一团,更远处的奚无筌、独孤寂等自不消说,整个广场除了被钉在他脚下的应风色,怕没有其他人能看清这名黑袍怪客的样貌。
怪客的肌肤浑无血色,呈现出不透光的浅淡垩灰,像是刻意涂抹膏泥,却没有水分被体温蒸散后的皲裂。
也不似油彩滑亮若非尚有一丝清明,应风色几乎要相信那就是他原本的肤色,而非某种高明的易容技法,此外,他的头发异常焦枯,既无光泽,也没有半分生气,透着一股粗劣造物的虚假之感。
身上的黑袍,质地应是颇为名贵的茧绸,从绽开的线头和接缝,可以看出原本缝纫剪裁的高明。能弄得这般破烂褴褛,除非是长年埋在土里,饱受蛇啮蚁咬所致。
还有气味。尸臭、血腥,乃至于兵器上洗濯不去的铁味和膏脂臭气在奇宫严格的菁英教育之下,这些应风色早有历练,其实并不陌生。
但黑袍男子身上,并不是这样的气味,他闻起来像沼泽。不是沉有腐败尸骸的那种,而是铺满朽叶,其下封存的一切正慢慢化为沃土膏泥,将来或能哺育众多生命,然而此际,便只有一片无声的死寂而已。应风色满腹狐疑。
正想再看清楚些,那人忽然转过头来,焦发下的眼睛与少年对上,令他悚然一惊,那是只血眼。
眼瞳乌黑,应是眼白的部分只有一片赤红非是血丝密布,而是不见一丝余白、无比深浓的红。黑袍怪客冲他咧嘴一笑,满口尖牙黄烂如兽,半点也不像人。奚无筌凝神远眺,在心里盘算着出手的时机。
如果等不到,就得为风色制造一个,那孩子的手没法等。离开渔阳后,他就不信鬼神了,对手的武功无疑十分高强,人数上也有优势,但既然是人。
就有弱点可乘,奚无筌绝不放过任何敲打的机会。“阁下敢在龙庭山下撒野,莫非没把指剑奇宫放在眼里?”
提运内力,不无示威劝和之意,将语声远远送出:“若是误会一场,奇宫亦可息事宁人。若有意寻衅,阁下不妨问问四百年来,何人曾由此间走出去!”
“给我住口!”开声之人气息闇弱,不胜惶急,居然是龙方太爷。“奚长老,我敬你是惊震谷紫绶首席,地位尊隆,这才以礼相待。
你在我庄内拔剑杀人不说,又破坏建醮祭典龙庭山与我六大姓数百年来相濡以沫、互敬共荣的骨肉之亲,今日便毁在你的手里!
还是山上人目空一切、自尊自大到了这等境地,已不把咱们山下放在眼里?”众人料不到他居然帮匪寇说话,面面相觑。
奚无筌毫不动摇,沉声道:“龙方太爷,伤了你孙儿的人,可不是我。”龙方太爷一顿柺杖,忿忿道:“都是这个小畜生,累得我庄得罪夜神!还有你这吃里扒外”
怨毒目光在贝云瑚艳极无双的脸上转了一圈,福至心灵,颤巍巍地趴跪在地,朝那藏身于刑架之后、兀自把玩着折纸小物的黑衣怪客叩首。
“伟大的夜游神啊,求您原谅老朽与老朽的庄人,除了每次月圆应许的新娘与祭肉,今夜,我们将所有的庄外人献祭给您,祈求夜神庇佑本庄,不死不衰,长归冥照。”
所有庄人亦随他跪拜祝祷,无比虔诚,偌大的场面荒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山野乡愚,迷信鬼神的多了去。
东海本土的龙王大明神信仰,原本便掺杂了远古鳞族统治时的巫觋思想,以及后来的佛道宗教,加上历朝历代或抑或扬,有各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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