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年骝陵战役之后,我和星桓同样是以谈判的方式解决了问题,对方为首的盟主正是索荼哙,席间虽也险些动武,但最终仍旧达成了和议。索荼哙和固执的龙骏彪不同,在十三个盟主中,他其实是最为深明大义的一人。只要我们诚心向他道歉,哪怕随他去到龙神堂跪拜谢罪,忍一时之辱,属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大人,一心求战,忽略了别的东西,只怕会招来如当年前代大人那样的骂名,请您定要三思!”奉胜昌单膝跪地,几乎是冒死直谏。
邢震洲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爆着可怕的青筋,他几大步上前,似乎想一拳打在奉胜昌的面门。但举起的右手在半空僵直了一阵,竟落回了身旁,他并不怪奉胜昌,只是若向烈洛以妥协的方式通过雁口,他无法面对自身的矜持。他是那样一个骄傲的大领,尤其在曾经忍受了弃国的屈辱之后,他更不允许自己再向别人低头。
“胜昌,别再劝我了。我知道自己和爹一样好战,但你们又怎么会知道,我其实比任何人都更渴望战后的太平盛世?乱世还没有结束,要想树立绝对的威信,好战一些,仍比明哲保身要强上数倍,只要如今还是乱世,那么你即使不想让人死,也绝对不会没有杀戮。”
索荼哙斜卧在软垫子上,时而扇两下葵扇,时而抬头望着窗外的天。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帮着梵灵,邢震洲一进入烈洛国境,大雨就渐渐变小,但烈洛人的心却是一天比一天来火。
“上次我斩杀梵灵来使的事,邢震洲还没有回应吗?”或许是刚从对龙骏彪和儿子的思念中回过神,他坐起身子,询问刚走进前厅的贺卓。
“回盟主,没有任何回应,我们的探子至今还没有回来,谁都不知道邢震洲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是吗?那小子最要面子,我杀了他的使者,就等于伤了他的尊严,他竟然无动于衷?”索荼哙说着,身体忽然晃动几下,接着是一连串的咳嗽。
贺卓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身体,轻轻捶起他的背,眼中流露出担心的神色。“盟主,自从大领大人遇难之后,您的身子骨比从前差了不少,实在不宜长期守城。依属下看,还是让人护送您先回龙庭,调养好身体再说吧。”
索荼哙站起身,拍了拍贺卓的肩膀。“孩子,我知道你关心我,没错,我的身体没从前好了,都是让梵灵邢家给气的,加上我住惯了帐篷,并不喜欢天天呆在城上。可如今又能怎么办呢?碧木原之战,我军损兵折将,烈洛十三盟,只剩下了我一个盟主,我不拼命守护这雁口城,又有谁可以担任都城守将?现在的烈洛群龙无首,若是连我也放弃,只怕军心会一下子涣散掉,我们的领国也就不复存在了啊。”
贺卓望着盟主苍白的脸,不禁心痛,可此时的他,已无法劝慰索荼哙,怏怏地走出前厅,来到城楼上。不料他刚一站到城墙堞口,就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过片刻,一片黑压压的云自远而近,朝雁口城奔袭而来。梵灵!是邢震洲亲率梵灵军来叫战了!
梵灵传令兵飞马奔到城下,举起令旗高喊:“喂!雁口城的人,速速通报你们的盟主索荼哙,我们大领大人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不想再有烈洛人死,就打开城门速速放我军通过!我军的目的地是银桂,只要你们开城让路,大人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个烈洛人!”
贺卓正要回话,谁知索荼哙已经大步走到城堞前,愤怒地冲着城下呸了一声:“回去告诉姓邢的,他少在这里装好人!碧木原一战后,我们烈洛上千名勇士成为俘虏,被他残忍斩杀,悬首示众,大领大人惨死狱中,邢震洲竟然要我们开城让路,简直无耻至极!我们烈洛勇士宁愿战死,也绝不忍辱偷生!”
传令兵将索荼哙的话一字不遗地禀报给邢震洲,众将只是无奈地摇头叹息。邢震洲抬眼望着城楼上的烈洛将士们,见索荼哙和十几名副将、先将站成一排,仿佛大山般岿然不动。沉默了良久,他终于让士兵递过令旗,即将下令全军攻城。
“震洲!不要!”
一个熟悉的声音随风而来,原野的彼端,矫健的“火麟”出现在迷蒙的雨雾中。邢震洲朝那边举目望去,手中令旗猛然掉落在地,星桓?会是星桓吗?还是自己的幻觉?在他决定攻城的瞬间,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面容就是她,他希望她能在鹤平等他凯旋而归,可她怎么怎么会出现在烈洛的大草原上?
“震洲!震洲!不要攻城!不要铸成大错!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急切的声音越来越近,邢震洲身旁的奉胜昌已然惊呼起来:“天啊!大人,是星桓,真的是星桓!”
众人惊讶之际,邢震洲已“啪”地一声挥下了马鞭“夜霾”撒开四蹄,箭一般地冲了过去。两匹在旷野的雨中狂奔的战马渐渐接近,他们看清了对方的面容,然而,他们并没有下马拥抱,而是睁大眼睛凝视着对方,泪水在充满血丝的眼眶里打转。
“星桓,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明知我不想你再上战场,为什么还要来这里?”邢震洲望着她脸上的泥泞,水珠正一滴一滴从鬓边滚落,她分明是十多天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来,整个人几乎都瘦了一圈,看得他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