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科动物会为一句赞美而对你死心塌地,也会因一句得罪而弃你于不顾。
呼呼的冷风由敞开的窗子吹进来,她从二楼窗户跃出,通往二楼的阶梯上散落着她本来该穿在身上的衣服,表示她是以猎豹的模样离开这屋子。桌上那张压在纸镇下的纸条被吹得啪啪作响,像在提醒人不要忽视它的存在。
第一次发现黑婕的字有多漂亮,如果不是笔迹上有原子笔油墨被弄糊的脏痕,他会以为那张纸条是从哪份印刷品上裁剪下来的。
可是上面的留言,让他难以置信
我不要你了!
她,不要他了。她要将这个她唯一拥有的人给放弃掉了。
屋里风很大,吹得他打了个哆嗦,觉得有股寒意窜起,莫名的让他发颤。
他被女王驱逐出境,从此打入冷宫,失宠了
他开始疯狂地寻找她,走遍小巷暗弄,翻遍每一处可以躲藏一头猎豹的空间,甚至每天抓着都督摇晃,要它用上一次找到黑婕的方式替他找人,但一切都徒劳无功,就像她出现的方式那么神秘,她的失踪也一样。
好像有某一部分的自己,遗失了。
心里空荡荡,虽然照常上工、照常吃饭、照常开车寻找她、照常夜夜无法安眠、照常发呆地看着她常站的地方,也照常不见她回来。
被遗弃的愤怒变成了不解,再由不解变成平静,到现在,只剩下担心。
这些日子,都督偶尔绕着他打转,喵呀喵的想说些什么,但是没有黑婕在,他听不懂都督的话,白饭甚至完全不理他,似乎将黑婕的离去怪罪在他身上,成天以猫屁股对着他,连替它洗澡都会挨它几记猫爪伺候。
母亲趁着大好机会,以试探性的语气要他放弃,他都以沉默回应,不是默许,而是他根本做不到,连回答都懒。
“喝碗汤,你最近都没好好吃顿饭。人要找,你自己也要顾呀,她一个人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的,说不定早就又窝到哪个人家里去”孟家妈妈的话被他的眼神截断,她抿抿嘴“好,不说不说,来。”奉上热腾腾的汤。
母亲不清楚黑婕的情况,所以才说出这番话,而熟知黑婕的他,没办法如此乐观。他知道,黑婕不可能照顾好自己,她根本没有求生的本能,就像只甫出生的幼猫,需要人家细心呵护。
他咕噜噜灌着汤,热汤进到胃部却仍没办法让他温暖起来,从她走后,他一直觉得很冷,好几个夜里,他都因而冻醒,醒来后便无法再睡。
屋子里被无声的静阗所笼罩,连猫叫声都变成微弱,孟家妈妈打开电视,想稍微驱散这种沉重的安静,反正近来的新闻总是沸沸扬扬、热热闹闹,用来打破尴尬而低迷的气氛最好。
上一段的政治新闻刚好拨完,画面切进现场直播
“至诚路一段发现一头可能是动物园或是私人非法豢养的逃脱猎豹,经民众报警处理,现在消防队已经抵达现场,据队长表示,他们抓过眼镜蛇、虎头蜂、山猪、弥猴,就是没有抓过猎豹,目前他们正严阵以待,准备了麻酔槍和网子围捕,不过猎豹生性凶猛,具攻击性,奔跑的速度又快,让消防队员不敢轻举妄动,接下来先将现场交还给棚内主播。”
“好的,谢谢佩恰替我们做的现场连线,现在我们替观众整理了猎豹的资料,让观众能更深入了解这种危险生物”
孟恩恺看着萤幕上黑压压的草丛,因为现场太混乱,镜头又东摇西晃的,只能偶尔看见豹尾巴溜出草丛,又快速地收回去,萤光色的豹眼在黑暗里发出凛冽又戒慎的光芒,一大群消防队员四面八方部署,有人手上拿枪、有人手上张网,逐步缩小围捕范围。
孟恩恺一惊,猛然抓起车钥匙冲出门,不理会母亲在身后的疑问嚷嚷。
“阿恺!你要去哪里!”
那头猎豹是她吗!
是吧!连出没的地点都只距离他家不到十分钟车程,除了她,他不相信天底下还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要是她被捉到,会被怎么处置?
她现在吓坏了吧,有没有在心底祈求他出现?
“再等一等,我就来了!”孟恩恺心慌意乱又佯装镇定地握紧方向盘,打开车内广播,需要不断听见那则新闻的后续发展。
油门踩到底,他用最短的时间抵达现场,四、五台sng车和摄影机灯光将围捕现场照得如同白天,场外已经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路人,连卖香肠的摊子也相中人潮所带来的商机,在一旁吆喝起生意。
孟恩恺越过了封锁线,马上被几名警察阻挡去路。
“想死呀你!要看热闹的退到黄线后面去!这里在捉猎豹,可不是什么软趴趴的宠物猫!”
“她是我的!让我进去!”
心急如焚的孟恩恺这句大吼,立即引来所有镜头的焦点。
“原来这位先生就是猎豹的饲主,镜头请转过来这边,让我们来采访一下这位先生,说说是什么情况下会让自己的宠物逃脱出来”
另一支麦克风也不让别家独占新闻“先生先生,您不知道饲养猎豹是违法而且非常危险的吗?”
“先生先生,可不可以谈谈您养猎豹的心得?”
“先生先生,这头猎豹是公是母?您养了几年?它有没有咬死过人?”
“先生先生我先来的噢。”被一脚踹开。
“先生先生,我们这里是呀,别挤别挤!”被后头涌上来的采访人潮给压到仆街。
孟恩恺拨开所有的麦克风,冲入最前线,只身来到露出一双眼眸的草丛前,警消人员不断喝令他后退,他却不为所动,大伙只好举枪瞄准草丛,准备一有动静麻酔槍就马上发射,以保护那个莫名其妙闯入现场找死的男人。
“是我,你不要怕。”孟恩恺蹲下身,与它平视。“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你留下那句话,跟留下一封死刑判决书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不要我了?”
草丛后有细微的沙沙声,一只豹爪伸了出来,吓得众人直抽气,只剩孟恩恺还能维持脸上温柔的笑意,他轻握住那只豹爪,细细抚摩起来。
“我和我母亲谈过了,我明明白白告诉她,我不能失去你,那个外国女人提出的问题根本无关紧要,我是很喜欢小孩子没错,却不一定要是我亲生的,我们可以去领养。”
那只豹爪又伸出十来公分,像是被孟恩恺的话所吸引,他再接再厉。
“从你闯入我诊所的那一天起,你就霸道地占领了那里,无论是棉花、都督、虎子、白饭,甚至是我,都已经是你的足下之臣,女王抛下所有的臣子,想去哪里呢?能去哪里呢?又要我们这群被你收服的臣子怎么办?”
他引导着草丛后的豹身,寻找到它的脑袋,用黑婕向来最爱的方式摸抚它,听到草丛后的它似满意也似甜腻的低呜声,他轻捧着它的下颚,将它半颗脑袋带出草丛。
“我喜欢你在我身旁的感觉,喜欢你跟猫争宠,只为了抢到谁能窝在我的大腿上睡一觉,喜欢你每次替它们洗澡时都三不五时偷瞄我的眼神,喜欢你每次拖我到床上吃干抹净,喜欢我脑子里闪过和你就这样一起走下去的念头,喜欢你对我专制,喜欢你那么的喜欢我”
双唇贴上豹唇,细吻轻啄,每一个吻就问一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透过sng连线,将这缠缠绵绵的画面播送到每一户人家。
豹口逸出呜咽,像要开口说话,而他在等着,等着它说
不,我要你!
“告诉我,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呜吼!”突地发狂的猎豹扑上来,对准他的咽喉就要咬住。
咻!
一根麻醉针适时破空而来,射进猎豹的身体,然后,它在他怀里瘫软
。。
“人兽恋!一名男子在围捕现场大胆对猎豹倾诉爱意。”
“激吻,人与兽,禁忌之恋!”
“疑似精神病患者大闹猎豹现场。”
“妄想症发作,男子误以为自己是豹,进入封锁线与豹热吻!”
“孟医师,你果然很爱小动物耶,连这么恐怖的抓豹行动你都去参加噢?而且还以身为饵耶,好勇敢。”
一个早上,老顾客一个个上门来朗读各家报纸的耸动标题,标题下方有着他吻猎豹的各种角度。当然也有像长腿小姐那样来歌颂兼鼓励他英勇的好人,只是为什么嘴里说他勇敢,那双漂亮的美腿却不断往后退,像是害怕他会做什么令人发指的兽行?
孟恩恺从第一个答案“我认错人了”缩减为第二个“失误”再到第三个“嗯”现在,他连一个字都不想应,扯出个笑容就当了事,应付完第二十六个上门不求诊的老顾客。
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他没能分辨出那头猎豹不是黑婕虽说猎豹身上的花纹就和人类的指纹一样真,永远不可能相同,但是那时谁有心情拿把尺去量它那斑纹比黑婕的大几公分呀!
他甚至没发现它是头雄豹!
吻错豹还不是他最沮丧的事,最无力的是那头豹竟然不是她!
唯一燃起的希望又破灭,让人倍感挫折。
她到底在哪里?
被各家报纸冠上的污名完全抵不过担心她安危又寻不到她的失望
“孟医师。”
一道身影走进诊所,孟恩恺想装出笑容,试了两次才试成功,准备转身迎战第二十七个上门的调侃,回头却对上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
“你是?”
来者是位看来稚气的年轻小姐,半长不短的头发包覆着粉嫩的娃娃脸孔,厚厚的镜片彰显出她的近视度数惊人,虽然不是让人一眼就印象深刻的模样,但他很确定未曾见过她。
“黑盼盼。”她轻快地报出名字,本来伸出手想和他礼貌xìng交握,但是在孟恩恺准备回握之前,她又将右手收回背后。“我忘了。不能握。”
“你也姓黑”
“某种记号罗。”她还是笑着,迳自走向诊所中的旋转办公椅坐定。
这句话黑婕也说过,她也是这样看待“黑”这个字。“你跟黑婕一样”
“不。”她摇头晃脑,甩动黑发,反应并没有太激烈。“我和她不一样。”
仿佛看穿他想问什么,黑盼盼根本不用等他问完就先开口:“我不是指我和黑婕不是同类的动物,她会变豹而我会变成什么十二生肖噢,而是我身体里没有其他动物的基因,要变也变不出来。像你之前见到的外国女人‘celia。black’霄雅布雷克,她也姓黑呀,不过她也不会变成其他生物,要研究出基因混种可不像调酒,随便放在一块摇一摇就会成功,通常失败的例子比较多。”她咯咯轻笑“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些啦,不用在心里叫我‘闭嘴’,很大声耶。”她作势掏掏耳,好像孟恩恺刚刚真的在她耳边吼了什么震天价响的咆哮。“你想知道婕在哪里吧?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想,昨天新闻那一段很精采,我重复看了二十四次以上。”
整点新闻一个小时播一次,她正好熬夜一天,足足看够本,而且东家新闻一报完,她就赶紧转到西家新闻去看不同角度的亲吻高潮戏。
孟恩恺拧眉,不喜欢听她扯这些,他只想知道黑婕人在何方!
黑盼盼瞅着他,眼神很专注,突地又笑弯了眼。
“哎呀,连说几句废话都不行噢,就当闲聊嘛。算了算了,你不想听我就不说,省得你又在心里偷偷骂我罗唆,直接说你想知道的就好婕回去研究所了。”够简单扼要了吧。
“她回去研究所了!”孟恩恺大惊。她明明万分排斥那个地方,为什么又
“我亲眼看到的。她本来只是去找霄雅,霄雅私心不想抓她回去,可是和她同一组的男组员可不这么想,逮人回去的奖金很可观的,黑婕就这样自投罗网。但过程中她没有太挣扎,仿佛接受这样的结果,那时她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也许只有那个地方容纳得下妖怪。”黑盼盼顺着办公椅旋转半圈,背对他。“会说出这句话,表示她对自由的生活毫无眷恋,当初逃了出去,却发现没有容身之地,最后还是认命的回到原点。”
“她不是妖怪!”
“那她是什么?”黑盼盼脑袋往后一仰,即使身体背对他,脸孔却因为这个姿势而仰觑他,用那种明明清楚他会如何回答,却又非要逼着他吐实不可的眼神,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孟恩恺坚决回视那双像会读透人心的眼,字字清晰:“她是黑婕,我的女王。”
“前头那句我已经知道你会说,一点也不惊讶,后头那句倒很新鲜噢。”黑盼盼一副很满意的模样,再旋转半圈,将自己转回原点。“那你是个忠心的臣子吗?”
“当然。”
她想也是,冒着危险去和一头猎豹亲吻,真有他的。“那么忠心的臣子要到魔窟去救女王罗。”
“你又是谁?”孟恩恺想问的是她的真实身分,她的年龄看起来如此小,却又隐约让人觉得老成,她不是以“白老鼠”的身分待在研究所,但似乎完全掌握研究所的动向,令人存疑。
黑盼盼眯起那双像是只剩两条黑线的眼,让她看起来更稚气,她一字不漏的“听”到了孟恩恺的疑问,但是她没打算回答,因为她的一切都与孟恩恺无关,但她还是抛给他一个敷衍的回覆:“一个乘着大老鹰翩翩而来的小仙女呀。”救苦救难噢。
挥挥手上的棒棒糖充当魔棒,再作弊地从指缝甩出一张写有研究所所在地的小纸片及一张用途不明的晶片卡。
黑盼盼不再多言,笑着奔出诊所,投入诊所外一名站得直挺挺的戴墨镜男人怀中,在她展臂搂住他的腰肢同时,那男人已经用身上的黑色长大衣将她包覆住,与她相偕离去。
“婕,这是我们所能帮你的唯一一件事了,千万不要绝望、不要放弃,我听到他心里的声音,他在说爱你。”
黑盼盼在那如同厚实羽翼的大衣间,叹息着吐出这句呢喃,同时更加搂紧了身旁的人,也想从他心中听到那样深刻的爱语。
如果能听见,那该有多好。
。。
这里就是制造出混种基因的研究所?
与其说它隐密,倒不如说它给人的感觉很低调。
研究所占地很广,但外观看来像是一栋私人别墅,也许如此广大的规模会让人多瞧几眼,但是绝对无法想像这里面关起门来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研究所的一侧有激烈爆炸的痕迹尚未修复,虽不见断垣碎石的乱象,但隐约可拼凑出爆炸当时的情况有多骇人。
孟恩恺站在研究所门口,除了一扇沉重的大铜门之外,四周没有半点人烟,如果想在这里找到“服务台”好像太奢求了噢?
墙上也没有电钤
“请将晶片卡插入读卡机。”
就在孟恩恺跨进了某个范围时,电脑语音平稳而呆板地说了句话。
“晶片卡,是这个吧。”他拿出黑盼盼留给他的不明晶片卡。
“插卡方向错误,请重新插入,笨。”
他确定自己被电脑语音给羞辱了。
重新调整卡片位置,再插一次,这回读卡机上有了反应,周围的光线圈发着光,持续十秒左右,进入了一闪一闪的规律循环。
“建档资料查无此人,孟恩恺,查无此人。”哔哔哔,绿灯变成红灯,好似随时会爆出警笛声唤人逮他,但下一秒又马上跳回绿灯。“搜寻资料无误,孟恩恺,正确。”
大铜门“喀”的一声打开,晶片卡也退了出来。
虽然不是很清楚研究所的建档资料为何突然冒出他的档案,甚至让他这个和研究所毫不相干的人大剌剌进到他们的领域,但是他想和黑盼盼脱不了关系吧,地址是她给的,晶片卡也是她给的,负责把人送进研究所似乎也是她的责任了。
研究所里是以一条条长廊相互贯通,看来虽不复杂,但要想快速走完也非易事,而且好几条长廊都另设有门锁,他试了其中一道门。
这次晶片卡没给他通过的指令,倒是念出一长串的句子:“请往右边第一条长廊直走两个门口再左转,到第三个门口再右转,接着再走两个门口,再右转,走三个门口再左转,走”
“等等,谁记得住呀!”孟恩恺完全没心理准备,也没带纸笔,一下左三圈右三圈的,重来重来。
“笨!”电脑语音在笑,很恶意地笑。
第二次被羞辱,这个电脑程式是哪个家伙设计的!
“六口县有个六十六岁的陆老头,盖了六十六间楼,买了六十六篓油,堆在六十六间楼,栽了六十六株垂杨柳,养了六十六头牛,扣在六十六株垂杨柳。遇了一阵狂风起,吹倒了六十六间楼,翻了六十六篓油,断了六十六株垂杨柳,打死了六十六头牛,急煞了六合县的六十六岁的陆老头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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