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奴果然一无所知,脸色更迷茫了。
“你是大哥一手抚养出来的,是属于他的。”李咏夜藏起遗憾。“以往我不知情,对你的唐突,你要怎么罚我,我都接受。”
戴小奴呆呆的仰望他,心里闷闷的,她一点也不想惩罚李咏夜,只想他和以往一样跟她亲近,对她爽朗的笑,逗着她玩。
“等大哥的伤好了,我就会离开,回到山寨去;你帮忙劝大哥回王府。我早已请父亲委托朝中官员为大哥巧立名目,清除他罪犯的身分,家里的爵位,我不要,那也是属于大哥的。”
戴小奴听出一点眉目“总之,所有老大需要的、想要的、不要的,但你认为他应该得到的,你都不愿沾染?”
李咏夜不假思索的点头。
“那你怎么办?”戴小奴感到荒唐,不可思议的叫道。
李咏夜在她睁得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发现了她的心痛,她在为他的决心而难过,这个发现使他的心也隐隐抽疼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必为我担心。”他微笑,她热切的关注温暖得他整个身躯都快融化。
“为什么你要分得这么清楚,不能大家在一起吗?”戴小奴拉住李咏夜的手,深怕他会消失。
“有许多人和东西是绝无仅有的,只能属于一个人。”李咏夜并未挣脱,让她牵挂的机会不多了,他想珍惜与她私下相处的每一刻。
“小奴——”不远处,传来独孤倩气急败坏的叫喊。
凝视中的两人错开目光,望向匆忙跑来的女大夫。
“戴小奴!你这个、这个”独孤倩冲到一脸迷茫的人儿面前,拉起她的手直往院落冲回去,还口齿不清的骂着“我让你煮药,你是怎么煮的?商匀烟暍了你的药,现在正七孔流血,你实在有够胡来!”
李咏夜和戴小奴一听,当下震惊得脑中情思全散。
“我、我没胡来啊!我就是用你的药材煮的呀!”戴小奴惊慌的跟着独孤倩跑回厢房。
“那为什么我的药篮里少了几味药,商匀烟又药物中毒?”
“这我煮药没注意”偷偷跑去玩了戴小奴窘迫的回忆着把补药煮成毒药的过程“后来一看汤水干了,我连忙再拿药材放进去煮,都是从你唯一的药篮里取出来的,怎么会有毒?那篮子内放的,不都是给老大吃的药吗?”
她愈说愈冤枉,进门扑到床边,一看商匀烟满面是血,毫无人气,戴小奴吓得颤抖不已。
“你这个蠢材!有些药物混在一起煮,是会生毒的!叫你守在炉子旁煮药,你却跑出去玩;药煮干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就随便丢个药材进去,你还真够混帐的!”独孤倩屈起手指连敲着戴小奴的脑袋。
忽然一只手拦住了她,独孤倩转眼一看,李咏夜制止了她。
“别骂了。”他见戴小奴自责的眼泪直掉,比见到哥哥七孔流血还难受。
“老大,我不是故意的啊!呜呜呜。”戴小奴趴在商匀烟身上,一边擦着他源源不绝的血丝,一边哀号。“原谅我,你不要死啊!老大。”
“滚”商匀烟有气无力的开口,被戴小奴压住胸口,一口气憋在胸腔,没死也差点让她给闷死。
独孤倩见状,拉开戴小奴,吩咐道:“走走走,你再去重新煮药吧!”
“这次我来。”李咏夜牵着失魂落魄的戴小奴出了厢房,仰望着橘红色的天空和凄楚的残阳。
发生了如此悲惨之事,他本该忧虑感伤,但想来想去,即使大哥正在受苦,他还是无法难过,反而觉得很可笑。
“你怎么了?”戴小奴吸吸鼻子,抬头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李咏夜。
他像是在隐忍情绪的清秀容颜有几分异常的扭曲。“如果你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你的,我也很想哭。”
“”他能不能说,他其实很想笑?
“呜还是,你也要骂我?”戴小奴哭红的眼睛像浸泡在潭子里的黑珍珠,水汪汪的,无比动人。“那你尽管骂好了,是我应得的惩罚呜呜。”
“你是第一次煮药,大哥把你照顾得太过了,那不全是你的错,只要记住教训,以后不再犯就行了。”
“老大很生气吧?他会不会气得要赶我走呢?”戴小奴惦记着商匀烟叫她滚的事,为此感到很不安,心里有点受伤。
“他若赶你走,我倒是可以马上收留你。”李咏夜苦中作乐的笑了。
戴小奴闻言,泪眼一凝,霍然间,明白了许多以前不懂的事情。“我是不是要永远和老大在一起,不让别人来,也一辈子不分开?”她愣愣的问,不自觉的感到心慌。
“我说不准,一辈子太长了,谁也不清楚明天会发生什么?”李咏夜发现了她的慌乱,反问道:“你不愿意陪他?”
“不”她摇头。
她是商匀烟收养长大的,必定要效忠于他,怎能知恩不报?“我愿意陪着老大,一辈子。”
只要不遇到更喜欢的人,就不会想多一个人在身边戴小奴懵懂的凝视李咏夜,逐渐明白了他这些日子里疏远她的原因。
“老大不喜欢与人交往的。”她懵懂的神情开始起了变化,蒙眬的泪眼增添了不少新的认知。“就算你是他弟弟,他也未必会让你留下。”
李咏夜点头“我向他提过,自家兄弟一起生活,互相照应,他拒绝了。”
戴小奴娇小的身躯微微发颤“所以他康复了,你就得走;然后我和他继续过我们的日子,你回你的山寨去,互不打扰了?”
李咏夜没回答,与她漫步走向厨房。
“我会想念你的”戴小奴在他身后,魂不守舍。
“我又还没离开。”他回头,在落日余晖下,望着她依依不舍的神态,平稳的心再次疼痛起来。
他从小就决定用自己所能牺牲的一切去补偿他喜爱的兄长,但大哥不领情,对他冷淡,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疼爱他。
他不是不委屈。只盼补偿够了,最终他们兄弟两人能回到从前,亲密无间。
如今看着戴小奴,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委曲求全。
她正在重蹈他的覆辙,只不过他是为了亲情,而她是为了报恩。“你也是早就决定牺牲一切,以报答我哥的养育之情,对不对?”
李咏夜向她伸出手,等她搭上他的掌心,他陡然使力,将她拥入怀里。“不管受到多大的委屈,你都不会改变决定?”
戴小奴在他怀中错愕了片刻,恍恍惚惚的点头。
“我也一样。”李咏夜发出同病相怜的叹息,把她抱得更紧了。
为了商匀烟,他们都愿意付出一切,然而掏空一切的付出之后,他们自己还剩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从未有过的孤单寂寥,将相拥的两人环绕,牵动着彼此为对方怦然的心,愈来愈贴近,紧密得难再分离。
“我们一起说服老大让你留下,和我们在一起,好吗?”戴小奴沉溺在李咏夜柔暖的体温中,不想抽身。
“你难道没发现他只需要你?”李咏夜缓慢的放手,推开她,让她在渐渐冰凉的晚风下自己站立。
戴小奴困惑的盯着他,不懂他为什么说得那么肯定?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李咏夜又露出苦涩的笑。
戴小奴完全不晓得商匀烟有多么的喜爱她,喜爱到不会让别人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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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该知道什么?李咏夜希望她知道什么?
戴小奴很老实的守在炉子边,边煮药边思考着李咏夜欲言又止,最后不了了之的话,到底隐含了什么秘密?
“行了,不用再熬了。”走进厨房的独孤倩嗅到药香味,出声提醒戴小奴。“你就是这么爱发呆,才会把药煮干。”
戴小奴现在一见到独孤倩就紧张,诚惶诚恐的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老大怎么样了?”
独孤倩没好气道:“没死。”
“这算什么回答啊”戴小奴闷闷的端好汤药,捧到独孤倩的眼皮底下“这次没问题吧?”
“你没再乱来,就不会出事!”一想到自己和李咏夜费尽苦心才解救的商匀烟差点被戴小奴的一碗药给毒害死,独孤倩实在无法给戴小奴好脸色看。
自知理亏的戴小奴也不留在厨房惹人嫌,端着新熬的汤药,雀跃的跑到李咏夜所住的房外。
明月高挂在天际,院落里红灯闪耀,遍地光灿。
李咏夜听见声响,率先开门,毫不意外的看到戴小奴亲切的脸蛋。
“这么晚了,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见到她的瞬间,他低沉的心绪不受控制的高昂几分。
若非她是哥哥看重的人,他真想不顾一切的带她远走高飞。
“我给你煮了药,补血的,你喝了吧!”戴小奴殷勤的将药汤送到他面前,睁大双眼期盼他接受她的好意。
“这”回想起哥哥喝了她的药,七孔流血,险些一命呜呼的景况,李咏夜当下显得进退两难。“嗯,我晚上吃太饱了,此时喝不下,你先放着。”
戴小奴充满期盼的脸蛋,因他敷衍的话一下子黯然了几许,慢慢的将汤药放在桌上,她狐疑的端详李咏夜戒备的神色。“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汤水有毒,喝了会和老大一样?”她郁闷的问。
“呵呵,你多心了。”他笑得非常爽朗。
戴小奴皱了皱眉,端详李咏夜日渐憔悴的容颜,暗自叹息“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虽然我不是你养大的,但你的事,我也有放在心里,我会像对待老大那样的重视你。”
李咏夜胸口微微颤动,她的一番话使他的身子变得暖洋洋的,明明夜色正浓,他却觉得置身在艳阳之下。
在他的沉默之中,无以为继的戴小奴慢慢退出屋外。“你休息吧!我也去睡觉了。”
原本不知情愁的女孩儿,突然像长大了一般,明白了爱与忧伤,她充满喜气的脸蛋已经很久没有显露出当初嚣张得令人牙痒痒的笑容。
李咏夜目送她离开,挽留的话语忍在口中,艰难的收藏着。
直到她的身影不见了,他才迟缓的关上房门,看着冷清的寝室,幽幽低语“不认识她以前,我一个人不也过得好好的,今后又何必非要她在身边呢?”
他应该放得下她,然而大哥就不同了。
在过往的岁月里,戴小奴一直陪伴着兄长,李咏夜实在没有脸去向大哥开口要走她。
他惘然的垂下视线看着桌上的汤药,沉闷的情绪突然碎裂了——这碗危险的“补药”就算是戴小奴苦心为他煎熬出来的,他还是没勇气服用。
如何处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