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悲哀深刻的凝视啊!
四、耕耘
——如果我有土地,我会让它尽量转化为资本。
——但是我有吗?我没有。可是我就是麦田,所以我就是资本。
——然而你们是女人,所以你们也就是资本。
——可我还得,还得卖力的耕耘!
——所谓的期望那玩意儿从来就不曾有,得到了才是收获。所以我宁愿不要让自己去相信什么,我信过什么了吗?全是狗屁!
——即使还有
人活着总得要找准机会将自己出卖,因为人有时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所以一切都要趁早!十年前,我出卖了自己的心给我现在的老婆,所以我能够在那个城市取的永久性的停留和居住;八年前,我出卖了自己的肺给我的上司,所以一开始我就谋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五年前,我出卖了自己的肝给我的客户,为了一次合作我就赚到了我父亲一生都不曾有过的那么多的钱;三年前,我出卖了自己的脾给我的公司,从此就有源源不断的钱向我不停地;而我现在只余下自己那饱满而又充盈的肾,让我在每一个神情亢奋的夜晚习惯一次次飘浮而又不善自知。
所以我不能没有女人,我有五个一模一样的女人,她们面容模糊神色慵懒却又常常让我乐此不疲。我把一个叫做心,另一个叫做肺,余下的都分别的叫做肝、脾、肾被我分置在五个毫不联系的居所。我总是象一个贪得无厌的农夫,十分卖力的在她们的身体内外用力的耕耘着,她们是我五个另外的身体,而我的身体,我自己的身体却总是在那要么遥远的地方,无所事事不知所终地飘荡。
我爱她们。我抽烟。我喜欢她们舔弄着我略略带着烟草味的手指,烟间或着的火星在黑夜里沉沉地荡了荡。我喘了一口气,轻唤了一声,心这个叫做心的女人象小猫一样地靠在我的胸口,我不带任何任何表情地对着她说,我想哭。所以,你必须哭。
心抬起头来很奇怪的看了看我,依旧低下头手不停地抚摸着蜷在她怀里的猫。我有些恼怒地一脚踹走她的猫,看着那个白色的小精灵惊叫了一声逃窜到床下,继续一字一句的对着她说:“我要你哭,懂了吗?”
心朝着另一个方向看了看,这个该死的婊子,她的神情总让我虚幻让我疲倦。
五、感冒
我。
我面容僵硬,我不苟言笑。
我冷漠吗?我只是毫无表情罢了。早晨我对着镜子拍了拍左脸,再用力地笑了笑。昨天晚上又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躺在一张冰冷得床上。对了,是那种冰冷的让你绷紧肌肤让你颤栗的那一种床。我看见我的胸口裂开了一个大洞,一个人用手扒开它,另一个人带着白口罩用镊子很小心地朝里面探了探。我想大叫,口却被堵住了。最后还是一种很缥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没有心,孩子。
好像是父亲的声音。
其实我有,我有一个叫做心的女人。我喜欢她,是因为她从不哭泣,总不让我哭泣。我特讨厌她的猫了,动物世界里一只说不上俊俏说不上尊贵的杂种!我讨厌它雪一样的皮毛水一样的眼神,我讨厌我在和着心在一边扭曲的时候它总是悲天悯人的看着我,让我愈发感觉到身体里有一种可以叫做空气的物质在身里盘旋游走,然后冷不防地找到一个出口就突然溜了出来。有一天夜里我冰冷地贴住心的后背,然后咬着牙棱一字一句地对着她说: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猫,我可以不用刀子,就用一根绳子勒紧它的脖子让它尽情地摇摆上那么一阵子。它的鼻子会流血,我可以帮它洗干净,一点点的拔尽它的毛,然后尽情用手指划过它冰冷雪白的裸体。然后掏干净让老妈子做好等你回来美美地吃上那么一会儿,等你吃完了我会告诉你你吃的什么,最后看着你呕吐。心的肩膀在我的怀里颤了颤,我突然加重语气凑在她的耳边:心,我想那时你一定会哭的,哭的一塌糊涂。
不过今天,我对着阳光打了一个喷嚏,我感冒了。
我感冒了。我看了看那个用手臂挡着心一边吃着苹果的小男孩,略显透明的手指朝着他扬了扬。对他笑了笑说,孩子,你要小心些,这里的风总是太大。我-感-冒-了。
六、虚构
儿子。那个靠在门棱上怯生生的看着我的就是我的儿子吗?是的。妻子放下手中的毛线团我牵着她的手让她靠着我坐下,我用手细细地摸棱着她的手,分明的感觉到了她食指上的关节明明的厚了一些。我看着她,她的目光单纯而又平和。
我们没有性欲,我们没有爱情,我们就像一间屋子里两堆怎么也点不亮的火,我们履行的只不过是一种简单而又朴素的形式而已。屋子里只有灯,我看着灯的时候,灯光在墙壁上冷冷地荡了荡。有冰箱,有冰冷的器具和隔着水晶的电视屏幕。冰箱里的的一切东西都是僵硬的,我想这到可以表明人是怎样生存过来的。我贴紧开阔的落地窗站在高楼的阳台面前,我扶住灯火辉煌摇摇欲坠的都市,我想出去,但是伸手触及的一切全都是冰冷的。
没有孩子,有的只是一些代表着血液关系以及一些奇怪的符号所存在着的虚幻的实体。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朝他努力的笑了笑,他的目光闪躲着慌乱着,看着另一个地方缓缓地柔和了起来;我牵着他,他的手无力的拽了拽,小心翼翼。所以我暗自停滞着一些莫名的冲动,那就是将来他杀死我我杀死他都必成为一种可能。
这就是孩子,一种婚姻下的奇怪产物,是相互作戏时所必备的一种道具。为了他,你必须让自己好好的活着,再好好的死去。
六、为了明天
一切为了明天。明天的时候,我终于老了,所有得人都像刚刚被采摘过得鲜花在我身边了无生趣的活着或者再死去。对了,我记住,我没有明天,我只是一个人刚刚穿过一道昏暗的巷子,明天你必须再拐一道弯,直面着的不过是另一条更昏暗更漫长的巷子罢了。
所以我坐在地上。蜷缩在午夜昏暗的街角我总是噤着声告诉自己,你要努力做梦,你要拼命地使自己忘却,如果你要活下去你还要有足够的时间和理由应付自己的无所事事。
没有明灯,也就没有了歌唱,有着的只是午夜倦怠的夜莺和暧昧的欢畅。一个女人搀扶着一个男人刚刚拐过街角,我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过我的身旁,那个男人模蹬了一下,然后一只易拉罐被踢得多远。那个女人轻轻的低问了一下,随即蹲下身子用手找男人掉下的眼镜,随着被反射过来的灯光我看见了男人那一张空洞的脸。空洞,仅仅只是没有渴望和眼神;空洞,她们仅仅只是短暂的停留并且走过了,空洞,是因为一切仅仅还有明天。
我捏了捏揣在怀里的两颗金牙,想起心,想起明灯,想起麦子家族的每一个成员想起他们,想起久候着的北方原野上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麦田,在阳光下面,青青的麦穗抽着枝,拔着节,潜默着生长;在阳光下面,麦田只是空旷。
还有那一些在阳光下喘着粗气的农夫,一排一排金黄色的麦浪涌动着过去了的时候,镰刀钝了,他们的情绪仍觉得亢奋。他们如鲜亮饱满的麦粒在泥地上飞一样地溅落,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麦田什么都不是,他们哭了,所以他们都是混蛋。
到那时灿烂得只剩下一片耀眼的阳光。明天的明天是没有人的,除了麦子还是麦子,除了金黄还是金黄。
我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