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应该有比较,迪克和提姆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布鲁斯说,“我尽可能公正地对待他们。”
“没有小孩子喜欢‘公正’的,”罗拉说,“小孩子都喜欢被偏爱。”
她往前走了两步,把手放到了布鲁斯的手中,布鲁斯立刻反手握住了罗拉,他用另一手扶着罗拉的肩膀,像个可靠而又耐心的父亲一样,他说:“太晚了,亲爱的,如果你困了,我给你准备了房间。你该休息了。”
“……我喜欢听你说他们。”罗拉低声说,“因为我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谁。我知道世界就是个游戏,但是在这个游戏里,受伤了会难受,觉得开心可以大笑,会痛苦,也能感觉到幸福,既然这样,游戏不游戏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世界是一个游戏?”
“哎呀,”罗拉说,“你不要纠结细枝末节,我只是在跟你形容我的感觉。”
“你还没有找到你的父母吗?”布鲁斯说,他下意识地想要做些什么,罗拉的红发在他的面前晃动,他思考着能不能在这样近的距离中不惊动罗拉地采集到她的DNA,紧接着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难度很高。
要等她没有戒心的时候才能试一试。
“我在努力。”罗拉说,“但不是那么努力——不是用尽全力地在努力。一直以来我始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阻拦我寻找到真相,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说,我心里很清楚为什么我没有尽全力。”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罗拉停下脚步。
【不被期待、不被承认、不被爱是您的命运。】
——她完全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布鲁斯立刻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
“谢谢你。”罗拉说,她停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扑到了布鲁斯的怀里。
她抬高手臂,紧紧地搂着布鲁斯的脖子。
布鲁斯的手隔着他自己的西装外套落在罗拉的背上,他微微弓着腰好让罗拉拥抱地更舒服一些,停顿了好一会儿之后,发觉罗拉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他才抬起手缓慢地拍了拍罗拉。
“我有时候觉得你就是我的爸爸。”罗拉在布鲁斯的耳边说,“虽然你不是。我能感觉到你不是。有时候我甚至都能感觉到我其实是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谁的,我只是还没有遇到他们而已。”
……也许遇到了。
但……但感觉不对头。和熟悉、亲切一起而来的,还有发自内心的警惕和不安。
罗拉不是很清楚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但这种感觉完全不对头。
莱克斯·卢瑟一定和她的父亲有什么关系,莱克斯·卢瑟一定知道她的身世。
他那可恶的笑脸背后一定有什么秘密,而她总有一天会搞清楚他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在我找到我的爸爸之前,”罗拉问布鲁斯,“你可以暂时充当一下我的爸爸吗?”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布鲁斯说,“你不会听我的话的。”
“……你也不是真的是我的爸爸嘛。”
“我确实认为你缺乏引导和管教,罗拉,你的思维模式恐怕不是正常的——普遍的模式。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虽然你与众不同,但你也完全拥有照顾和控制好你自己的能力。”布鲁斯放开了罗拉,“而我——我不是个好父亲。”
这句话的每一个音节都应该浸透痛苦和血泪。
但他说出口的时候竟然算得上很平静。
“哎呀,”罗拉说,语调是有点惊奇的,“你自己也知道呀!”她简直感叹得有些难以掩饰了。
布鲁斯微笑:“……”
“但是我问你能不能充当我的爸爸,不是因为我觉得你做得很好,我也不觉得你是个好父亲,”罗拉说,“而是因为我喜欢你。”
布鲁斯一时没回话。
罗拉又问他:“可以谈谈杰森吗?”
“他已经不在了。”
“他也许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罗拉回答,“但他也不在你心里吗?”
有一个瞬间,布鲁斯的表情令罗拉觉得他被刺痛了。
但他的微笑依然毫无瑕疵,他的眼神依然柔情似水,他伪装得太好了,让人不得不怀疑其实他根本没有在伪装,他的本性就这么冷酷和无情。
一个人的演技如果太好,是没有人能从他的行为和表情里窥见他的真心的。
你就是这样面对所有你喜欢和喜欢你的人吗?罗拉想,你就是这样拼命掩饰,拼命想要隐藏你的弱点,却反而暴露出你的弱点的吗?
确定了。蝙蝠侠真的是个糟糕透顶的父亲。
——她原本还觉得布鲁斯是个聪明人呢。
可布鲁斯根本就不是个聪明人。
他蠢透了。
可与此同时罗拉心中也升起了怜悯。
就是那种,你和对方肩并着肩散步时撒娇自己有些冷,而对方不仅不拥抱你,更不脱下外套披在你身上,还跟你说“我们赶紧回去烤火吧”的时候,你会产生的那种怜悯。
纽约,深夜。
阿尔忒弥斯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走进了另一个房间,那个失去了神智的男孩安静地睡着,一直等她从他身上取走了足量血液,都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以卢瑟对罗拉的重视程度,阿尔忒弥斯还以为新任务会是杀死这个男孩呢。
但卢瑟只要求阿尔忒弥斯抽取他的一管血。
和他给出的新任务相比,这件小事简直毫无难度,但鉴于卢瑟在每一件和罗拉有关的小事上都无比用心,这样的举动肯定有他的深意。
可具体是哪种深意……阿尔忒弥斯放弃了思考。
她安安稳稳地拿着那管血回到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