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气,凉凉的。风,宝石样的极清澈的吹着,把冯昕手上拿着的一叠薄薄的稿纸吹的呼拉拉直响。这是昨天晚上起草了很晚的文件,今天下午领导看了一遍,又圈圈画画了几个要修改的地方,冯昕抽出了其中的一张,又在圆白圆白的路灯下看了起来。奇怪,都这么晚了,回家的班车怎么还没有开来?
冯昕看了看手表,又抬头看了看天。天空开始黝黑了下来,白莹莹的月亮被一波波贝壳一样洁白的云朵簇拥着,更衬的秋空格外的高远、静谧。路上的行人渐渐少多了,偶尔传来一两声车声和说话声,就象是深秋零落在风中的枫树叶子,很快就消失在秋风里了。
车,还没有来。冯昕又看了看手表,刚抬起头来,就见对面走来了个长得非常秀美的女人。
这女人大约二十七、八岁,非常好看的瓜子脸,一双黑晶晶的哞子里满是笑意,她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掂着一袋刚从超市买回来的黑芝麻馅做成的三全凌汤圆。小孩闪着蓝汪汪的眼睛,用稚嫩的童声说:“妈妈,我要吃汤圆。”
“小甜乖,回家妈妈给煮煮吃。”
“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吃,现在就要吃。”
小女孩撅着嘴,摇着妈妈的手,声音异常清脆的在夜空里回荡着,只衬的她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汤圆——。”
听到汤圆两个字,冯昕仍不住内心深处一阵轻颤,不由自主的就向那个抱小孩的女人望去。
“啊——你——秋水——。”
冯昕只感到心中一阵大痛,他是应该能听出她的声音的。他连忙转过脸又详细的看,是秋水,真的是秋水。
只见那女人也朝他看过来。当看到他时,也仍不住惊道:“你——你——。”
冯昕和秋水是在街上认识的。那天,天上飘着一层淡淡的雪花。薄薄的,软软的,梦境似的雪花,似一场轻飘飘的梦。冯昕回想起那场雪,心里总有一抹如残雪般幽美的感觉。
那天,雪地悄静,苍白白的小巷在雪地上伸延着,小巷深处,传来了一股浓浓的汤圆甜香。冯昕一闻到这股鲜美的香气,脚步也仍不住停了下来。
这家汤圆皮薄,馅浓,甜而不腻,做的特别好吃。冯昕还记得第一次吃这家汤圆,只觉得那天吃的时候,仅轻轻一咬,红通通的山渣馅一汪蜜似的从雪白的薄皮里流出来,入口的那种又鲜又浓的香气,真是好吃极了。想着,想着,冯昕再也拒绝不了内心的诱惑,他也象往常一样来到了这家铺子里,要了一碗翡翠般的汤圆。
汤圆是吃完了,他也象往常一样向衣袋里掏去。可是,口袋里——?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脑海里嗡的一响,糟糕,今天早晨换衣服时,钱夹放到别的口袋里了,这可怎么办?他的目光仍不住向卖汤圆的老板扫去,不知怎地,以往和和气气的满面笑容的老板,样子怎么有些凶恶?他的脸以前可不是这样啊。
他的目光又仍不住落在了他的眼睛上,而老板的眼睛也正向他的脸上扫来,疑惑的,锐利的,他突然感到他的目光今天竟如刀锋般掠过他的脸。
他的手一哆嗦,冷汗也顺着额头落了下来。一分钟,两分钟——,突然,他感到那个老板向他走来。慢慢的,那身影移向了他。他的心跳几乎就快要停止了,他仍不住站起身。
慌乱中,就听一个低沉的、略带嘶哑的声音一字字说:“你还没有交钱吧!”
冯昕冷汗又流了下来,讪讪道:“我——我是还没有交钱。”
老板盯住了他,又说了一句:“那你把钱交了吧!”
冯昕嗫懦道:“我——我——”。他突然抬起眼睛,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我今天忘记带钱了,不然,我——回去拿。”
“什么?”老板的声音突然间抬的老高:“你没有钱?没有钱你还白吃一碗汤圆?你还想回去拿?呸!你居然还敢说回去拿?分明是你想溜!”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人不知何时也围了上来,冯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正在这时,一个极美丽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傅,我表哥出来时匆忙,忘记带钱了,这钱我来付。”说着,她走上前去,把钱交给了老板。
“表哥?”冯昕听到这陌生的美音,目光瞬间向那姑娘望去。却见那姑娘交完钱就已经走了,她的背影好美。
“姑娘——,姑娘——”。
冯昕仍不住冲了上去。她转过头,目光淡淡地落在了冯昕的脸上,她的脸好美,美的竟象一个初雪的梦境。冯昕望着她,竟有些痴了。
半天,他才幽幽的说了一句:“姑娘,谢谢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的。”他说完又抬头向她望去,可那个美丽如雪的身影不知何时走了,雪地里只留下他一个落寞的,长长的身影。
宝石一样清凉的秋风簌簌吹来,掀起了冯昕长长的风衣,掀起了一地长长的思绪。冯昕抬头向远处的夜空望去,目光又深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