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正好救了我。”
“去就去,走走走。”
他们两个人走在前边,柳停放缓脚步,走到韩悯身边,挽住他的手。
“走吧,我娘从前就挺喜欢你的,两年没见,她肯定也记挂你。”
“好。”
可是行至厅堂外,还没走近,隐约听见有个女声在说话。
“……父亲,这件事情是不是应该跟我们商量一下?韩家尚未平反,悯哥儿还算是罪臣,这……是不是不太方便?”
韩悯脚步微顿,牵着他的手的柳停也愣了愣。
他一直以为母亲对他师弟是很好的,起码这几年在他面前,母亲也常说:“韩家可惜了。”
站在廊下的韩悯别过头,假装没听见。
而后有人摔了茶盏。
柳老学官中气十足地道:“那是我的学生,他是不是罪臣,都是我的学生,和停儿一样。柳岸,把你媳妇带下去。”
柳岸是柳停的父亲,方才说话的,是柳夫人安氏。
柳停握着韩悯的手紧了紧,就要拉着他过去,韩悯却站在原地,把他往回拉了拉。
他抬手招来一个小厮:“进去通报一声,就说你们家公子回来了。”
那小厮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而韩悯拢着手,低头看了看衣摆。
楚钰揽住他的腰,轻声道:“要不你去我那儿住?”
韩悯摇摇头:“没事。”
厅中安静下来。
进去传信的小厮出来:“老太爷请几位公子进去。”
柳停牵着韩悯的手紧了紧:“没关系的。”
摔碎的茶盏被下人收拾好,柳老学官与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右边坐着一对中年夫妻,便是柳停的父亲母亲,柳岸与安氏。
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一身素色衣裙,原本站在老夫人身后,在四人进来时朝他们福了福身,很快也就闪到屏风后边去了。
那是柳停的二妹妹,柳毓。
她躲在屏风后边,探出脑袋望了一眼。
身边的小丫鬟打趣道:“大公子又带了新朋友来家里呢,江大公子也在,不知道这回夫人……”
她一转头,看见柳毓仿佛正看谁:“姑娘在看谁?”
柳毓指了指韩悯:“你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吗?”
小丫鬟笑着道:“我当然知道了,那是韩家公子嘛。”
柳毓回头看了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他身上的衣料,是年前夫人买给我们家大公子的,能穿大公子的衣裳,自然是大公子最宝贝的小师弟。”
“就你聪明。”柳毓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大姐姐就是嫁给他叔叔的,也不知道佩哥儿现在怎么样了。”
柳夫人育有两女一子,大女儿柳韫,就是嫁给了韩悯的叔叔,又生下了韩佩,如今还在桐州。
柳毓手里拧着帕子,看见韩悯向母亲作了个揖,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她。
“韫姐姐托我送信给夫人。”
提到大女儿,柳夫人还是有些憋闷。
当日韩家出事,她原本想把女儿接回来,总好比过去桐州的穷山恶水里过活。结果柳韫执意去了桐州,她也就被气得不轻。
再加上当时先皇对韩家记恨得紧,几年下来,竟是连书信也没有来过几封。
她抬了抬眼,接过书信,问道:“她怎么不自己寄过来?”
“自然是担心夫人还生她的气。”
柳夫人拿了信,面色稍霁,看向韩悯的目光也和善不少:“多谢你。”
她站起身:“还没用过晚饭吧?就等你们了,我这就下去催一催。”
原本是遣个婆子就能做的事情,她倒是亲自去了。
想是碍着众人,不好拆信,躲下去看信了。
一顿饭吃的冷清,韩悯被柳老学官拉到自己身边,就挨着他坐着,另一边就是柳停。
意思是说,他把韩悯当做孙儿看,不要旁人多嘴。
桌上无人说话,散了便散了。
各人关上各自的门,说各自的私房话。
柳老学官与柳老夫人并排坐在榻上泡脚。
老夫人问:“老头子,把悯哥儿接过来,真没事儿?”
柳老学官哼了一声:“能有什么事儿?他是我学生……”
“我知道他是你学生,你是心疼学生,只是圣上那边?”
“不会,悯哥儿才来永安时,在宫里住了好久,圣上要是不待见他,不会留他下来。”柳老学官捶了捶腿,“不过我也不怕悯哥儿连累我。”
柳老夫人也哼了一声:“你怎么就不怕了?这么一大家子人,你是宰相还是太师?你不怕?”
柳老学官笑着转移话题:“夫人在建国寺劳累个把月了,水凉不凉,要不要添点热水?”
此时,柳夫人也在房里,将大女儿寄来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柳岸坐在她身边,也跟着看。
“韫姐儿这不是过得挺好的嘛。”他抽出一张信纸,“你看,外孙的字也不错,韩家肯定是用心教了的。”
那是韩佩写的信。
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了桐州,不大记得柳家人,写的话客客气气的——
“韩佩问外祖父、外祖母安。”
柳夫人瞧了一眼,也没忍住笑了笑。
柳岸趁机道:“韩家人也没亏待他们,你怎么还是不喜欢韩家?”
“我就是后悔,悔不该把韫姐儿嫁给韩家。”
想起这件事情,柳夫人面色一沉,一把推开柳岸,怒道:“我一想起韫姐儿,我就恨不能追到地府去,我就想问问韩仲齐。”
“问他那时打猎,他为什么非要追着先太子去。他追上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韫姐儿还在家里,有没有想过他儿子韩佩才几岁……他怎么就敢……”
“早知韩仲齐是这样的性子,我绝不把韫姐儿嫁过去,我就是怨恨韩家。”
说着说着,柳夫人便再也忍不住,从袖中掏出手帕,别过头去擦泪。
她一边哽咽,一边道:“还有那个韩老头子,硬是留着韫姐儿,不让她走,非让她跟着去桐州。韫姐儿年轻不懂事,留在永安还能再嫁,可是偏偏就去了桐州。”
柳岸扶住夫人的肩,轻声劝慰道:“那你可不是太冤枉老韩史官了,当时老韩史官没劝韫姐儿留下来?那不是韫姐儿自己选的去桐州?”
缓了一会儿,柳夫人也回过神来,抹了抹眼泪。
“把韩悯接来家里住的事情,爹到底想好了没有?要是咱们家,也沦落到从前韩家那样怎么办?”
“不会,新皇登基,事情都与从前不一样了。倒是你,一听这件事,当时就在厅子里嚷起来了,也不怕别人听见。”
柳夫人有些迟疑,停了一会儿,沉吟道:“韩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没有那么绝情,不过是说了两句重话,哪里就赶他走了呢?我从前带来的嫁妆里,还有一处宅院,地契连着房契一起送给他,就让他在那儿住。”
“这就是你想错了。你无缘无故送他一座宅子,他怎么会收?”
“也是。”
坐了一会儿,柳夫人忽然一激灵,惊道:“爹是不是想把毓儿嫁给韩悯?”
不等柳岸说话,她便断然道:“不行,绝对不行。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们韩家的男人,全都不管老婆孩子,眼里心里,只有什么劳什子社稷君王,太危险了,韫姐儿就是前车之鉴,我绝不会把毓儿也嫁到韩家去。”
柳岸有些无奈:“不会,爹就是心疼学生,才把韩悯接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当日把韫姐儿嫁到韩家,就是爹做的主。”
“古来结亲,要么是两方情愿,要么是添一重姻亲关系。我们柳家不入仕,便用不上结交关系,两方情愿就更说不上了,韩悯都好几年没回来过了,毓儿连见都没见过他,又哪里会喜欢他?”
“也对。”
“你这样迁怒悯哥儿,其实也不对。韩家如今只能指望他了,只有他才能把韩家人都接回永安来,韫姐儿也一样,你那样对他,对韫姐儿哪里好了?”
“你说的是。”
趁着夫人心情不错,柳岸便问:“那你今日在爹面前那样说话,是不是也不太对?”
“是,明日一早,你陪我去端茶赔礼。”
柳岸问道:“为什么我也去?”
“谁让你当时没拦着我?”柳夫人想了想,忧愁道,“就因为韫姐儿嫁的不好,我现在对毓儿的婚事都……”
“我看她……还是多留几年的好。”
“毓儿怎么了?我女儿样样都好。”
柳岸笑道:“夫人,你清醒一点。要出嫁的是毓儿,倘若停哥儿是个姑娘,他倒是样样都好,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还会针线活,肯定不愁嫁。”
“胡言乱语。”
柳夫人推开他,下了榻,走进内间去了。
柳岸也落了地,推门走出房间:“停哥儿。”
月光洒满庭院,柳停就等在院子里,闻言回头。
“父亲。”
“没事了,爹把你娘哄好了,你回去哄哄悯哥儿,从爹那儿挑两幅字画给他。”
柳停点头应了,欲言又止:“父亲,我娘……”
柳岸思忖着:“怎么说呢?你娘就是个一般娘亲,没有观音菩萨那么慈悲,她遇见事情,先想的是你姐姐、你,还有毓儿,有的时候对旁人没那么关心,她事后都想得通的。你别记恨她。”
柳停了然地笑了笑:“我知道了,先下去了。”
“诶,去吧。”
柳停在父亲的书房里挑了两幅字画,回到院子里时,韩悯房里的灯还亮着。
韩悯趴在榻上,正和系统说话。
“原本是我们韩家对不住柳家,韫姐姐过来这几年,过得也不好,柳夫人还有些记恨,也是应当的。要是实在不行,我看我还是什么时候搬出去吧。”
系统道:“我都行,你想搬去哪里?去楚家怎么样?楚钰不是让你过去吗?他们家的马车都这么好看,他们家肯定更好看。”
“不去,我就随便找个地方住一下,我看建国寺就不错,气氛很好。快点把原本的宅子修好,就能快点把家里人接过来了。”
可是——
还有一件事情,他这阵子和朋友们在一块儿,竟然全忘记了。
柳夫人提醒了他,原来在旁人眼里,韩家还是避之不及的罪臣之家。
不把这个罪臣的名头摘去,在永安城中,凡事都寸步难行。
韩悯烦得很,扯过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包起来。
试图逃避现实一晚上。
后来柳停掀开被子,歪着脑袋往里边瞧。
他疑惑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韩悯被吓了一跳,裹着被子坐起来:“师兄!”
“我在外面敲门,你没应,又看你房里亮着灯,所以进来看看。”柳停拍拍他的背,轻声道,“我还以为你躲在被子里哭了,现在没事了?”
韩悯委屈地垂了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