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些闪烁着智慧的语言使他若有所悟又仿佛一无所得。但无论是否有所领悟,他却仍然无法放弃自己的执着。
王宫前的方场成为继竹林精舍和邸园之后的第三个传道圣地,由于每天有大批的人来听悉达的传讲,甚至阻碍了王宫的交通。进出王宫的官员不得不绕道而行,他们总是悄然注视着悉达,侧耳倾听着偶然传入耳中的只语片言。
他们不知道新王到底想要如何对付这个胆大妄为的和尚,除了他以外,再也无人敢于如此公然挑战新王的权威。
春天将要到来之时,朝臣们终于对于越来越壮大的听经队伍感到忧虑,他们或直接或间接地向阿阇世提到是否应该请悉达回返竹林精舍。
对于这个提议阿阇世一直保持沉默。想要使他回去的方法只有两个,一个是他公然向全国忏悔,对于杀父的罪行表示悔过。另一个则是强行将悉达赶走。
这两个办法他都不愿使用,他时而站在王宫最高的楼头望向宫外,那一大片虔诚的信徒使他深感索然无味。
不久之后,就发生了刺客刺杀悉达的事件。
此事发生之时,春雨将要落下。每当雨季来临之时,悉达都会结界安居,僧人们也不再出外传道。
但这一个雨季,悉达却固执地坐在王宫前面,任由日夜不断落下的大雨倾泄在他的身上。那一大片信徒眼含着热泪,同他们所景仰的佛陀一起坐在大雨之中。对持的双方谁都不愿退让一步,阿阇世想佛陀一直在宣扬中观之道,但为何在这件事情上他却如此执着呢?
或者每个人的执着都有着不同的表现方式,如同提婆达多,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执着地无法自拔。他自己亦是如是。
他在大雨之中看见数名形迹可疑的身影,那几个人穿过坐在雨中的信徒,当他们靠近悉达之时,同时亮出藏在衣下的利刃。
人们纷纷惊呼,谁都不曾想到会有刺客刺杀悉达,没有人来得救助,人们眼见着闪亮的刀锋向着悉达的头顶砍落。
就在刀锋即将砍到悉达头顶之时,安然静坐的佛陀伸出一只手,刺客们手中的刀便停在半空,再也无法砍下。
阿阇世冷眼旁观,见佛陀不知说了一些什么话,那些刺客们握着刀的手开始颤抖,终于有一名刺客手一软,刀失手落在地上。那名刺客虔诚地跪在地上,似乎正在向佛陀忏悔着自己的罪过。
人们本就是一些脆弱的动物,很轻易就会被别人影响。当这名刺客跪倒在地之时,另外几名刺客面面相觑,终于也效法这名刺客放下屠刀。
那一大片信徒们发出惊天动地的赞叹声,对于悉达的崇拜于此之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这情形使阿阇世喟然叹息,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必回头他也知道是摩登伽女,她的身上永远带着浓郁的曼陀罗花香,阿阇世想她必是使用大量的曼陀罗花瓣沐浴薰衣。而这些花瓣只有一个来源。
他不知摩登伽女到底是怎样的心态,她矛盾地痛恨和热爱着曼陀罗花。他曾经眼见她满脸怨毒地将一大束曼陀罗花抛在地上,用力在上面踩踏。但不过是片刻之后,她便又坐在地上,满面泪痕地拾起那些凋零的曼陀罗花。她小心地擦拭着那些花瓣上的尘士,用一块上等的丝绸将花瓣细细地包裹起来。
爱与恨,永远都会纠缠在一起吗?或者终她一生,都会是这样爱着和恨着吧!
“那些刺客是你派出的吗?”他平平淡淡地问,如同在问天气如何。
摩登伽女点了点头。
虽然他没有看见她点头,但他也猜到那些刺客必然是受她指使的。
“为何要这样做?”
摩登伽女露出一丝冷笑“我只是想让人们都知道提婆达多是多么忌恨悉达,他甚至不惜派出刺客去刺杀悉达。”
他沉吟,然后微微一笑“可是悉达却不会相信。”
摩登伽女冷冷地道:“他相不相信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那些愚蠢的人们会相信。”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些表情狂热的信徒“我现在才明白愚蠢的人并非没有力量,他们的力量就在于他们的盲从,而一大群愚蠢盲目的人们却足以杀死一个聪明绝顶的人。”
他亦同样冷笑“我不会让你杀他。”
摩登伽女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你不会让我杀他?你就算能欺骗自己,却不能欺骗我。你同我一样恨他,因为他的原因,你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你可知这世上的爱与恨本就是纠缠不清的,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便也同样在痛恨他。你同我一样想要杀死他,你只是没有承认的勇气罢了。”
阿阇世皱起眉,他转身离去“或者你说得对,我也一样恨他。但你以为这种伎俩就能够杀死他吗?你太天真了,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能够杀他,除非是他自己想要死去。”
他顿了顿,绝望地想着,提婆达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分明感觉到你对这个世界已经不再留恋。我还记得多年前,在雪山之巅你那完美的骄傲,我苦心积虑,不惜背上弑父的恶名,只是为了找回那一刻美丽的你。但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或者摩登伽女是对的,当那个名叫影雪的女子死去之时,你也同样离开了这个尘世。
若你现在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我宁可你快点死去。因为我还可以期盼来世,在未来的一世,我必会助你成为天下的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