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沈玉棠伸出手来,细长白嫩的手指,指甲修得很整齐,沈玉棠有些意外,又抬眸瞧了一眼,那小沙弥白亮亮的小脑袋下面,眉目清秀,睫毛修长,一双漆黑的眸子带着幽幽水光,他肤色很白,薄薄的嘴唇竟像是涂了胭脂一样鲜红,唇红齿白,没来由的让人心中一动。
竟还是个俊俏的小沙弥。
洛水镇三面环山,东边山上确实有个寺庙,这小沙弥恐怕就是那寺庙里的,只是一大清早的就下山化缘,怕不是庙里的粮食不够吃了吧?
沈家倒是不缺粮食,可她沈玉棠身上可是一文钱都没有的哇。
沈玉棠下意识地缩回手,忍着屁股疼一骨碌爬起来,咧嘴笑了笑。
“好说好说,无妨无妨。”
“施主,你……”
那小沙弥见她无碍,便微微一笑,还想要说些什么,不料沈玉棠却抢着打断了他的话,拱了拱手,扭身就往院子里钻去了。
“小师父,你若是要化缘就去西边院子里转转吧,在下有事先告辞了……”
“哎你这臭小子,懂不懂礼数啊,今儿要不是我兄弟拦着,今儿没个几个大钱你丫走得掉吗?你给我回来!”
那小叫花装扮的少年十分恼火,高声嚷了起来,却被小沙弥再次拦住了。
“罢了,江辞,别叫了,我没事。”
“白给这小子撞了一下,您宽宏大量,他还怕布施,溜得比耗子都快!快给我瞧瞧胸口。”
叫江辞的少年十分不悦,探头要去拉小沙弥的衣裳,小沙弥按住他的手,眉心一蹙,低声叫道。
“不是说了无碍吗,快别这样,我还得赶上山去交早课呢,赶紧走吧。”
“身子本就不好,那老和尚还要你一天一来回的跑,简直是磨挫人,依我说,往后我每天从寨子里装半袋米给你送上山去,免了你这奔波不是更好?”
江辞黝黑的小脸上又是不满又是担忧,嘴里刚嘟囔了一句,就被那小沙弥瞪了一眼。
“既入佛门自然就要守庙里规矩,化缘是师傅吩咐的早课,我自当遵从,你若再这般啰嗦,往后便不要跟着我了,就在你的寨子里呆着岂不是更好。”
“是是是,主子……哦不,净空师傅说的是,江辞多嘴了。”
江辞赶紧改了口,一巴掌拍在嘴上,追上小沙弥的脚步向前去了。
沈玉棠当然听到了江辞的那声嚷嚷,暗自庆幸自己溜得快,只是心中又暗暗纳罕,这是什么年头,叫花子竟然能跟和尚称兄道弟,可真是混乱。
“丫头……啊,成儿,这是怎么了,衣服怎么被扯成这个样子了,快进来。”
才钻进东边的院子,沈王氏就关切地迎了上来,她三十来岁,身上穿着浆白的土布衣衫,面容憔悴,胳膊上勒着一块黑布,一双眼睛通红,几乎肿成了桃子,一看到沈玉棠身上衣服扣子都扯豁了一颗,便慌忙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压低了声音追问。
“是不是西院玉林那小子干的?丫头,你有没有受欺负?”
“娘,你又叫错了,我现在不是丫头,是成儿。”
沈玉棠任由这个柔弱的女人替自己整理着衣服,扯着嘴唇笑了笑,顺手摸了一把自己泛青的额头,挑起了一边眉毛压低了声音。
“玉林那小个子哪里按得住我,他撺掇二叔家的玉津一起欺负我,自己反而吃了亏,这会儿恐怕正抱着裤裆哭呢。”
“傻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沈玉棠话都没说完,面前的沈王氏眼睛又是一红,眼看着那水汪汪的泪水又要滑下来了,她慌忙伸手,赶在那泪水落下来之前擦了一把,皱着眉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娘,我这不是没事吗,你怎么又要哭了,再哭下去这眼睛就不能要了,以后咱们还怎么过好日子啊?”
“好,娘不哭了,好丫头,只是以后你都要这样子了,娘也是怕,以后可怎么办,我们孤儿寡母的……“
沈王氏好不容易才收回了眼泪,一想起以后的日子,这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沈家院子大,各房都有竞争,她守寡多年,带着两个孩子艰苦度日,原本指望着把孩子养大,家里有男人了,日子会好过一点,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两个孩子落了水,沈君成就被淹死了,要不是有沈玉棠在,这日子就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沈玉棠看着这个揉眼睛的妇人,忍不住一阵头大,这个女人真的是水做的不成?怎么有这么多的眼泪要流?
她正在想着怎么想办法再一次劝住这个伤心的女人,门外却传来一声凌厉高亢的叫声。
“大嫂,咱们好歹是一家子,你怎么能教唆娃娃欺负自家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