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人答应一声要走,善铭忽然又道:“回来!”
门外那人忙答应一声道:“奴才在这儿!”
善铭道:“算了,算了,不用备轿了,滚!给我滚远点儿,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
门外那人似乎怔了一怔,然后答应两声跑了,善铭火儿大了,抬腿一脚就要跺下去,一眼看见对面墙上插着的那把匕首,登时跟个泄气的皮球似的,轻轻地把脚放了下去!
凌红带着章小凤到了一处,这地方是“东便门”外三里处的“二闸”!
“二闸”正名“庆丰闸”水深而阔,清流紫碧,杂树连天极为清幽,春则细柳拂岸,秋则芦荻飞雪,白天常有许多八旗子弟在这儿浮画舫,放风筝,试快马,每到盂兰盆会,东城一带的人还在这儿放荷灯,万点灯光荡漾水面,风清雾冷,月明星稀,那情景美极了。
“二闸”北边一片稀疏疏的树林里座落着一间茅屋,窗户上透射着微弱的灯光,凌红就停在这茅屋前,她趋近停住步,茅屋里的灯光突然熄了,同时,茅屋两扇门也开了,从里头窜出两个人,是“燕云十三侠”里的最后一位乐清,还有老十司徒逸。
他两个看见了凌红,也看见了凌红抱着的章小凤,脸色一变叫道:“大哥!”
霍天行从茅屋里走了出来背后跟着章民山、骆家英、白不群、韩奎、樊子空、还有大虎、二虎,凌红当即含笑说道:“霍老还认得我吗?”
霍天行还没说话,章民山便已一步抢出,急道:“凌姑娘!我这个丫头她”
霍天行一步来到章民山身边,冲凌红一抱拳道:“身受凌姑娘解围之清,霍天行兄弟怎么会不记得,凌姑娘请屋里坐!”他侧身便要往里让客。
凌红含笑摇头,道:“谢谢霍老,我不坐了,本来让章姑娘回来就行了,可是为了霍老几位跟傅天豪之间的那点误会,我不能不来一趟,打扰之处还望几位谅宥。”
霍天行道:“岂敢,岂敢,芳驾莅临,霍天行兄弟欢迎都怕来不及,姑娘还是进屋坐坐吧!”
凌红道:“霍老好意我心领,不是我不识抬举,实在是我还要赶回‘鹰王府’去,不打扰了!”
霍天行道:“既是这样,霍天行不敢再请,二弟,去把小凤接过来!”
章民山忙过去接过章小凤,他是老江湖了,一眼就看出章小凤不是让人点了穴道,抬眼望着凌红道:“凌姑娘,我这丫头是”
凌红道:“章姑娘着了人的道儿,误服了迷药!”
章民山一怔道;“凌姑娘,这是谁?”
凌红道:“往章姑娘脸上洒点儿水章姑娘就会醒过来的,章老还是等章姑娘醒过来之后当面问问吧!”
章民山没再多间,忙命二虎用手中在“二闸”里湿了湿,蘸了些水洒在了章小凤脸上。
章小凤机伶一颤醒了过来,她挺身跃起,张口便骂:“善铭,你这狗”
狗字甫出,余话就没了,她看清了身边的人。
霍天行沉声说道:“小凤,是凌姑娘把你救回来的,还不赶快过去谢谢凌姑娘。”
章小凤一听这话脸色陡然一变,这时候她也看见凌红站在不远处了,她望着凌红,凌红含着一丝笑意也望着她,她心里松了些,可还忐忑不安,迟疑了一下走过去盈盈一礼道:
“多谢凌姑娘!”
凌红答了一礼,道:“不敢当,姑娘别客气。”凌红没说什么!章小凤心里又松了些,当即退了回来。
章民山忍不住问道:“小凤,怎么回事儿,你跑善铭那儿干什么去了?”
章小凤立即竖了柳眉,道:“‘五城巡捕营’调借‘侍卫营’高手对付咱们,还不都是善铭那该死的老东西捣的鬼,我忍不下这口气去,所以我今儿晚上才偷偷跑去找他,哪知道他一见我就来软的,而且在茶里下了药”
章民山跺脚说道:“你这孩子就是这么不听话,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为什么先不跟大人商量一下,这幸亏碰上凌姑娘救了你,要不然就算杀了善铭又有什么用?”
章小凤道:“跟您几位商量?跟您几位商量您几位会让我去吗?”
章民山道:“不让你去是为了什么,像你这样一个人偷跑出去,往里闯又办了什么事儿?
差点没有把自己赔上!”
章小凤道:“谁知道善铭这该死的狗东西这么卑鄙这么阴!”说着说着她恨得咬了牙。
章民山冷然摆手说道:“行了,行了,也不知道你是跟大人们怎么学的,什么叫谁知道,你不跟人人商量一个人轻举妄动这就是错,幸亏你没杀了善铭,咱们是来干什么的,你要是杀了善铭,咱们还救不救沈先生,还不给我进屋去等着领罚去。”
章小凤脸上气,心里可暗暗庆幸,一跺脚,一拧身:“就知道怪自己人,怎么不怪傅天豪。”她快步往屋里走去。
章民山冲凌红一抱拳道:“章民山教导无方,让凌姑娘见笑了!”
凌红答了一礼,道:“岂敢,章老可容我跟章姑娘说几句话?”
章民山忙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扯过头去叫道:“小凤,过来,凌姑娘要跟你说几句话。”
章小凤一颗心猛然提了起来,她不得不停了步,转过身来道:“干什么?”
章民山叱道:“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凌姑娘要跟你说话,过来!”
章小凤不敢不听,她心里恨的只是傅天豪跟沈书玉,自己的长辈究竟还是自己的长辈,要不然怎么会不让善铭动她老
少几口子?是福不是祸,鸡要卖,头朝外,牙一咬,心一横,迈步又走了回来,往章民山身边站,望着凌红道:“凌姑娘有什么教言?”
凌红淡然一笑道:“好说,姑娘恐怕不知道,我是跟在姑娘身后进入‘九门提督府’的。”
章小凤心里陡然一惊,可是她到底是个聪明姑娘,当即说道:“是我不该瞒着长辈们轻举妄动,让凌姑娘暗中照顾。”
凌红道:“姑娘是个很聪明的女儿家,可是姑娘要知道,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章小凤道:“谢谢您的教诲,我会记住的。”
章民山的脸色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难看了,晚一辈的认了错,做长辈的还有什么气不能消的?凌红道:“这件事我本来
不愿说,可是为了澄清姑娘几位长辈跟傅天豪之间的误会,免使亲者痛仇者快,我不能不说,先在这儿给姑娘告个罪。”
章小凤一颗心猛地一紧,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凌红淡然一笑道:“我可以告诉姑娘,打从姑娘进入善铭的书房,一直到姑娘被迷药迷倒,中间的情景我看得一清二楚,姑娘跟善铭的谈话我也字字悉入耳中,我只说这么多,其他的还是由姑娘自己说吧!”章小凤的脸白了,她没有说话。
章民山诧异地望着她道:“小凤,怎么回事儿?这是”
章小凤强笑说道:“我正要问凌姑娘”
凌红道:“姑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尽管问,如果姑娘需要我解释,我也会为姑娘解释很清楚。”这话聪明如章小
凤者哪有听不懂的道理?她刚才还装糊涂说要问凌红,可是她现在硬是不敢问。
章民山实在忍不住又问道:“小凤!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他又转望凌红,道:“凌姑娘”
凌红道:“章老还是问章姑娘吧!除非章姑娘不愿意说,要不然还是让她自己说出来的好!”章民山霍地转望章小凤。
章小凤脸煞白,神色怕人,望着凌红道:“你跟我章小凤有什么怨?有什么仇?”
章民山一怔,旋即喝道:“小凤,你”凌红一摆手道:“不要紧的,章老,这本来是我逼迫章姑娘的,让章姑娘说下去吧!她想说什么就让她说什么”
莽韩奎一步跨了出来,瞪着凌红道:“韩五本是个莽撞人,我不懂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霍天行沉喝说道:“五弟,不许无礼,退回去!”
凌红含笑说道:“不要紧,霍老,请不要责备韩五侠,护犊之情”
只听章小凤冰冷说道:“你用不着笑里藏刀,说那么好听,说什么为的是澄清咱们几位长辈跟傅天豪间的误会,分明你是傅天豪一路,想在我们老少几口之间挑起事端”
凌红怔了一怔,-叹说道:“章姑娘!我想不到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不认自己的过错,我先可以告诉你,我本来是打算在澄清这点误会之后,请霍老几位赏我一个薄面不加追究原谅你的,现在”
章小凤冷笑说道:“现在怎么样y我从小在我几位长辈跟前长大的,几位长辈还能不知道我这个做晚辈是怎么样的人?只怕你的奸谋难以得逞”
凌红倏然笑道:“章姑娘,我的奸谋?我说了什么没有,我并没有说什么啊?”
的确,凌红她并没有说什么,此处无银三百两,章小凤这时候糊涂了,先发制人未免早了些,章小凤怔了一怔,还待再说。
霍天行突然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凌姑娘,恕我打个岔,究竟是什么事儿,凌姑娘可否明说,要是小凤她有错,霍天行绝不护短!”
章小凤道:“大爷,你”霍天行目中两道威棱直逼过来,道:“你有什么话等会再说,现在是我跟凌姑娘说话,不许你插嘴。”章小凤不敢不听,乖乖地闭上了嘴。
霍天行转脸望着凌红,道:“凌姑娘有什么话请明说吧?”
凌红道:“我不愿意从我嘴里说出来,事到如今也只好由我说了。”
顿了顿道:“出卖沈姑娘的并不是傅天豪,而是霍老这位侄女儿章姑娘。”
章小凤圆睁凤目,厉声叫道:“你胡说,你敢血口喷人?”
霍天行掉头大声喝止道:“住口,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
章小凤抗声说道:“可是侄女儿不能受人诬蔑,让人冤枉”
霍天行道:“我自有门规在,你没有做错事谁也冤枉不了你,你要是做错了事,用不着别人说迟早也会知道,你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现在不许插嘴!”
他转望凌红道:“凌姑娘怎么知道是我这侄女儿出卖了沈姑娘?”
凌红道:“我刚才说了,我是跟在霍老这位侄女儿身后进入‘九门提督府’的”
接着她把章小凤跟善铭见面的经过,-丝儿没多添,也一丝儿没减少的说了一遍。
霍天行静静听毕,当际转望章小凤:“小凤!是这样吗?”
章小凤可抓住了说话的机会,忙道:“她胡说,她无中生有,颠倒黑白,分明是傅大豪一路,把咱们和盘托给了官家还不够”
凌红道:“章姑娘!傅天豪要有意把‘燕云十三侠’和盘托给官家,不会等到如今,他也不会伤在火器之下差点连命都没了!”章小凤霍地转过脸去要说话。
霍天行已先开了口,望着凌红道:“凌姑娘!霍天行绝不让短,可也不能不让我这个侄女口服心服,凌姑娘指我这个侄
女儿出卖了沈姑娘,可有什么证据?”
凌红微一点头道:“霍老公正无私,让我敬佩,事关重大,理应如此,让我先说不是傅天豪出卖沈姑娘的理由所在,第一,我是跟傅天豪同一趟车到京里来的,傅天豪一路上怎么护沈姑娘我清楚,他为了沈姑娘冒险在车队里斗直隶总捕谭北斗,他为了沈姑娘在‘张家口’独斗‘红帮’‘无情剑’展熊飞三把兄弟,他为了沈姑娘在‘宛平’落在北六省黑道瓢把子赵六指儿的手里,差点把命留在‘宛严’,他为了沈姑娘,脸上添了一道永远无法平复的刀疤,第二,他为了救沈姑娘,不惜身涉谋叛大罪劫持‘九门提督’善铭,第三,沈姑娘要是他出卖的,
几位要是他和盘托给官家的,他不会在刚才带着还没十分好的伤势,跑到那座古庙去想解几位之围”
霍天行道:“凌姑娘!‘大漠龙’他刚才”
凌红道:“跟我一块儿赶到,自称过路的那人就是‘大漠龙’傅天豪,他脸上戴有人皮面具!”
霍天行两道灰眉一耸,道:“经凌姑娘这么一说,我不敢再对傅大侠有所怀疑,凌姑娘有什么证据说小凤”
凌红道:“霍老,善铭就是最好的人证。”
霍天行霍地转过脸来,目中两道威棱直逼章小凤。
章小凤似乎又成竹在胸,这时候却相当平静,不慌不忙地道:“大爷!您该知道她是哪儿来的,官家现在对付的就是咱
们,她要是先把善铭教好了,善铭敢不听她的?这么一来咱们自己人之间先有了事端,就用不着官家再费手脚来对付咱们了!”
这话不能说没道理,凌红自己说过她是“鹰王府”的人,傅天豪也曾当场说她是鹰王未来的福晋,她要是事先教好了善铭,善铭是不敢不听。
凌红淡然一笑道:“章姑娘人不但聪明,而且也有一副能言善辩的犀利口舌,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就当初不会当着诸位自称是“鹰王府”的人了,是不?”
章小凤冷然说道:“智者会有一虑,百密会有-疏”
凌红道:“章姑娘这是逼我”
她翻腕托出一物,那是她的独门暗器“红燕子”道:“我愿意用它来担保”
霍天行兄弟目光一直,脱口叫道:“红娘子!”
凌红道:“正是凌红,霍老几位要信得过凌红,我不用再说什么,霍老几位要信不过凌红,我也多说无益,但傅天豪跟诸位之间的误会既已澄清,我不便再说什么,就此告辞!”
她翻腕取起了“红燕子”
霍天行忙一抱拳道:“红姑娘请留步,霍天行兄弟有眼无珠,险些当面错过”
凌红截口道:“霍老不必客气了,凌红愧不敢当,我本来不愿从我嘴里说出什么,实在是霍老这一位侄女逼人!”
霍天行点头说道:“姑娘不必再说什么了,现在霍天行已经明白了,我这就当着红姑娘惩治不肖。”转望章小凤,目中威棱直逼过去,冰冷说道:“小凤,你给我跪下!”
他原有一种自然慑人威严,这一寒脸,威仪更为慑人。
章小凤她还要挣扎,机伶一颤道:“大爷!您就信别人的,不信自己人的?”
霍天行震声说道:“我叫你跪下。”
章小凤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她那两条腿却已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章民山须发俱张,颤声说道:“小凤,想不到你,你,你太让我失望了。”抖手一巴掌抽了过去。
“叭”地一声,章小凤抬手捂着了粉颊,她没有叫,也没有哭,一缕的鲜血顺着她那樱唇流了下来,章民山一跺脚转过了身去,他气,可是他也有一丝儿不忍,章小凤总是他一手带大的,虽说不是他自己亲生,却跟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章小凤一向也很孝顺他,他的半生心血也都放在章小凤身上,章小凤聪明伶俐,心窍儿玲珑剔透,也善解人意,尽管这么大了,有时候也会投进他怀里撒娇,他心里要是有什么不痛快,经章小凤这一撒娇也就全没了,这也是人之常情,章民山这一巴掌虽是打在了章小凤的脸上,却跟自己拿刀在心上剜了一下没什么两样,而且这一巴掌也把莽韩奎给打了出来。
他一步跨出来瞪着章民山道:“二哥!你这是干什么?不管怎么说,小凤还没承认呢!
等她承认了之后再打她也不迟啊!”章民山的头发在夜风中飞扬,瘦瘦的身躯颤抖着,没理韩奎,连身子也没转过来。
韩奎这句话等于把一只手顶在了章小凤腰后头,聪明的章小凤哪还会承认。
只听霍天行冰冷说道:“小凤,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沈姑娘交给官家?
为什么又”
章小凤捂着脸,摇头说道:“大爷!我没有,我冤枉”
霍天行道:“凌姑娘跟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即使有怨有仇,凭她在江湖上的身分地位,她不会用这种手法来冤你,你还不承认错,还说冤枉?”
司徒逸也一步跨了出来,抗声道:“大哥!咱们几兄弟的门规很严,就是咱们几兄弟犯了错也是要受门规惩罚,可是咱们的门规公正清明,绝不能冤枉任何一个,我不是代小凤求情,我只希望咱们眼前能摆着明确的证据。”
凌红淡然一笑道:“司徒十侠,凌红有人证,可是因为凌红现在站在‘鹰王府’门里,这人证不足为凭,除此之外,凌红拿不出任何证据,几位有几位的门规,我这个外人不便再行置喙,也不便站在一边儿观看,就此告辞!”她冲霍天行几个施了一礼,转身如飞掠去。
霍天行急急道:“凌姑娘请留步,凌姑娘请留”
凌红充耳不闻,一转眼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霍天行须发微张,一跺脚道:“行了,‘燕云十三侠’成了护短之辈了!”
韩奎道:“大哥,话不是这么说,自己的亲的热的谁不疼?无论什么事儿总有个证据”转眼冲章小凤道:“丫头,现在都是自己人了,你说,你有没有干这事儿?”
章小凤自是不承认,她不但不承认还结结实实地反咬了凌红一口。
韩奎道:“大哥!你听听”
霍天行道:“出卖沈姑娘的既不是傅天豪也不是你,那会是谁?是我不成!”
司徒逸道:“大哥!也许是另有别人!”
“对啊!”韩奎道:“也许是另有别人,让傅天豪跟咱们小凤同时背了黑锅。”
霍天行道:“知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药铺的,可没几个!”
司徒逸道:“大哥!也许是沈姑娘那天出来的时候让人瞧见了,二哥,四哥,小凤跟内城都很熟,所以‘五城巡捕营’只抓去了沈姑娘没敢动您跟三哥!”
韩奎一点头道:“嗯,老十说得有理!”
霍天行人是够正直的,可是只耳根子软了些,他经不起兄弟这个说,那个说的。
其实也难怪霍天行耳根子软,事实上的确没明确的证据摆在眼前证明章小凤出卖了沈姑娘,把兄弟几个看着章小凤长大的,章小凤是个怎么样的姑娘家,把兄弟几个还能不知道!
章小凤一向听话,没犯过错,而且对几位长辈都很孝顺,几个老一辈的没有不喜欢她的,红娘子不会冤枉人,难道说冲着红娘子这三个字儿就能信不过看着长大的凤丫头!而且在沈书玉没来之前,章小凤为营救沈在宽的事也出过不少力,献过不少智,在沈书玉来了后她也跟沈书玉亲热得不得了,在这种情形下,他把兄弟几个怎么能单凭红娘子一番话,便认定章小凤出卖了沈姑娘!
这是他几个绝没想到章小凤是为了一个情字,把沈书玉当成了情敌,对傅天豪也因爱成恨,这种事是突发的,事先没有一点迹象,而且也是发生在沈书玉来了之后!
口口口
凌红回到“鹰王府”这时候“鹰王府”里一点灯火都没有,清冷的月色下,整座的“鹰王府”银白一片“鹰王府”够大,够深沉,这当儿也够静的。
凌红不愿意惊动人,放轻脚步正要往她住的那座小楼走,蓦地一个淡淡的话声传了过来:
“回来了?”
话声不大,可是在这当儿足够吓人一跳的,凌红倏然停步循声望去,卧波小桥边那朱栏碧瓦的八角小亭走出来个人,是“鹰王”胜奎,他背着手,缓步走了过来。
凌红心里不痛快,淡淡地“嗯!”了一声道:“你还没睡?”
胜奎走到了近处,轻淡一笑道:“你还没回来,我怎么放得下心?”
凌红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谁还能把我拐走不成,再说我又是你‘鹰王府’的人,哪个又轻易敢动我?”
胜奎笑吟吟地道:“别人我倒不担心,我只担心那条龙。”
这句话要在往日,凌红听进耳朵里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可是在如今她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听来就不是味儿了。
她一双眉梢儿扬了扬道:“大漠龙让你们用火器打伤了,一条命只剩了半条,还能兴多大的风,作多大的浪?”
鹰王胜奎目光一凝道:“红姐,我可没手里拿着火器对付他。”
凌红道:“那跟火器是拿在你手里有什么两样?”
胜奎道:“‘五城巡捕营’职责所在,你不能怪他们,我也不便出手阻拦,凭良心说,我没亲自出马对付他,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凌红倏然一笑,笑得有点冷:“你应该说很给我面子,我谢谢你。”
胜奎皱了眉,看了看凌红道:“红姐!今儿晚上是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我又没得罪你,干嘛一进门就跟我过不去呀!”
凌红道:“跟你过不去,我哪来那么大胆子?”她拧身就要走。
胜奎一把拉住了她,皱着眉,苦着脸道:“红姐!我守在这儿等了你大半夜,纵没有功劳也有个苦劳,你忍心吗?”
听了这句话,凌红心软了,她投动,沉默了一下道:“跟我到亭子里坐坐去?”
她转身往小亭走去,胜奎一只手抓着她的粉臂没放,跟着她进了小亭。
亭子里坐定,胜奎道:“没找着他吗?”
凌红当然知道胜奎这个“他”指的是谁,她本想告诉胜奎见着“大漠龙”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把话变了,摇摇头道:“没有!‘北京城’这么大个地方,上哪儿找他去,谈何容易。”
胜奎沉默了一下道:“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找上善铭!”
凌红道:“‘五城巡捕营’抓走了沈姑娘,他不找善铭找谁?‘五城巡捕营’要是不动沈姑娘,我敢说他绝不会找善铭。”
胜奎摇摇头,笑道:“这就要看站在什么立场说话了,善铭是‘九门提督’,维护京畿治安是他的职责,他既然知道沈在宽的女儿在哪儿,他当然要抓,他做的对,他不抓才不对,对于傅天豪,在红姐眼里他是为救人,迫不得已,在我看他却是造反谋叛的大罪一条。”
凌红道:“你我的立场不同。”
胜奎道:“我认为红姐应该慢慢的学着迁就我!”
凌红摇了摇头,道:“我也想学,可是恐怕我学不会!”
胜奎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世上没有学不会的东西,只在一个人是否有决心。”
凌红道:“我要是没有决心,我也不会到你这儿来了。”
肚奎道:“可是我认为红姐始终放任自己。”
凌红没说话,过了半晌才点头道:“也许你说对了,我认为什么都能变,可是无论怎么变,我总是个汉人!”
胜奎道:“红姐”
“别勉强我,胜奎。”凌红截口说道:“你不应该勉强我,你有你的立场,绝不会改变你的立场,是不?这就跟我从不勉强你迁就我一样。”
胜奎苦笑说道:“红姐!是你要嫁给我,不是我嫁给你啊!你们不是有句俗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
凌红道:“话是不错,可是我现在还没嫁。”
胜奎道:“可是你终归是要嫁的,你现在不慢慢学着迁就我点儿,那怎么行?将来又怎么办呢?”
凌红摇头说道:“我没办法,胜奎!我曾经督促自己,可是我失败了,刚才我说过,我什么都能改变,只是无论怎么变,我总是个汉人。”
胜奎刚要说话,凌红一整脸色又道:“胜奎!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今天晚上我要好好儿跟你谈谈,希望你我都能心平气和,这是无可避免的,一定会碰上的,与其将来彼此都痛苦,不如现在就谋个解决的办法。”
胜奎道:“你是要跟我淡”
凌红道:“你我的立场冲突,这件事以前我也曾考虑过,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自从我到你这儿之后,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使我渐渐发现咱们两人之间时刻有着冲突,现在这样,将来也不可能避免,坏的是你我都无法往后退一步去迁就对方,这样下去无论对你对我都是一种痛苦,而且这种痛苦会越来越深,我说的是实情实话,也是我的亲身体验你不必讳言什么,相信你也一定有所体验!”
胜奎脸色有点变了,他道:“那么,红姐的意思是?”
凌红道:“你我都应该多考虑,不要造成一辈子的痛苦。”
胜奎道:“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有!”凌红道:“除非一方能够迁就对方,可是我自问我没有办法迁就你。”
胜奎沉默了一下道:“我深爱红姐,为红姐我可以舍弃我的爵位,可是要我改变我的立场,我自问也做不到!”
凌红道:“我能体谅你,希望你也能体谅我!”
胜奎倏然一笑,笑得勉强,道:“红姐!胜奎不是不能体谅人的人。”
凌红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我心里比你更难受。”
胜奎笑笑,摇头说道:“我没有什么,红姐不是俗脂庸粉,胜奎也不是人间贱丈夫,咱们都明白任何事都不能勉强,红姐刚才说的都是实情,你我谁也无法改变自己的立场,坏的是,你我谁也无法后退一步迁就对方,两人时刻都有冲突,要是勉强结合了,将来那种痛苦是无可避免的,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痛苦一辈子,不如在谈笑间作一个圆满的解决,一对有情的男女其最终目的固然求的是结合,但不能结合并不一定就是痛苦悲惨的大不幸,就拿你我来说吧!咱们还是很好的朋友,是不?”
凌红静静听毕,缓缓说道:“谢谢,胜奎,你能体谅,我心里还好受点儿!”
胜奎道:“红姐也不必过于往心里放,这件事你我都看得很清楚,是你我自知无法结合,没有谁勉强咱们!”
凌红道:“你或许能看得开,我却没办法像你那么拿放自如,也因为我是个女人家!不过你不用担心,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胜奎道:“红姐的豪情不让须眉,理应如此!”
凌红站了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去收拾收拾”
胜奎跟着站起道:“收拾收拾?红姐要干什么?”
凌红道:“我打算今夜就离开这儿。”
“胡闹!”胜奎道:“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怎么?在我这儿住不下去了?”
凌红摇摇道:“我不想再看见你,看见你我心里会难受!”
胜奎哈哈一笑道:“红姐不是世俗儿女,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我都能看得开,红姐何如洒脱一点。”
凌红摇摇头道:“我说过,也许我是个女人家,要洒脱那得过一阵子!”
胜奎道:“红姐既然执意要走,我不便阻拦,可是要走明天一早走,现在我断不能让红姐走!”
凌红迟疑了一下道:“好吧!我就在你这儿再打扰一晚。”
顿了顿,又道:“胜奎!临走之前我有件事儿要托付你。”
胜奎道:“什么事儿?红姐只管吩咐,只要我做得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凌红道:“请善待二晃!”
胜奎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我还当什么事儿呢?红姐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他。”
凌红道:“谢谢你,胜奎,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儿睡吧!”
她转身走出了小亭,胜奎站在小亭里没动,可是他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凌红转身出亭的时候,一双美目里也泛起了泪光,可是她就是不让它掉下来!在这一刹时间“鹰王府”
这后院的夜色显得更静了。
口口口
“北京城”一逢庙会,最热闹的地方首推东四牌楼的“隆福寺”、西四牌楼的“护国寺”、“阜埔门”内的“白塔寺”、“广安门”内的“善果寺”、“西便门”外的“白云观”、“德胜门”外的“大钟寺”、“西直门”的“曹老公观”、“硫璃厂”的“厂甸”等等,其他像城隍、土地、药王诸庙也够热闹的。
庙会除信者敬神烧香之外,实为医卜星相歌舞杂技汇集之所,赶会的无不争先恐后趋之若骛“厂甸”的风筝等儿童玩物“火神庙”的书画古玩古器“白塔寺”的花市“隆福寺”的女发花,各擅其长,没庙会的时候这些庙宇也够热闹的,没别的,人们没事喜欢进庙,逛逛庙,在庙前小吃摊儿上坐坐,那是人生难得几回的乐事。
就拿“护国寺”前的“柳泉居”来说吧!卖的是小吃,可是远近驰名,没庙会的时候都天天满座,逛“护国寺”的人没有不到这儿坐坐,没有不往里挤的,当然,有往里去的,也有往外走的,只进不出那还行“柳泉居”非被挤塌了不可。
傅天豪就是许多往外走的客人中的一个,他在柳泉居坐了老半天了,他不是来逛庙的,他是来等人的,现在他等的人回来了,他清清楚楚看见他等的人进了“护国寺”!
他出了“柳泉居”背着手往“护国寺”走。
“护国寺”是京里许多“喇嘛庙”中的一个,里头驻的全是喇嘛。
在这个年头儿,喇嘛所受礼遇之丰那是谁也比不上的,什么人都能得罪,只怕得罪喇嘛,傅天豪随着逛庙的人进了“护国寺”他在几个大殿里转了转后顺着两边的长廊绕向寺后“护国寺”后院比较清静,一间间的禅房,一处处的花木,清幽得很,傅天豪四下看了看,迈步走向最后头的一间禅房,这间禅房的两扇门虚掩着,他在门上轻敲了两下。
只听里头有个低沉话声应道:“是哪位大喇嘛,请进!”
傅天豪推开门走了进去,里头有个瘦瘦高高的黑衣汉子站在一盆洗脸水前擦脸,一条右胳膊吊着,只有一条左胳膊受使唤,他背着身在擦脸,傅天豪一直走到了他身边。
他擦好了脸把毛巾往盆里一扔转过了身,脸上还堆着笑,等看清眼前站的是傅天豪时,他不笑了,脸色一变,左手就要探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