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项刚淡然道:“不追究是不追究,九千岁可不是冲我。”
“我已经作了最大的让步,你还要我怎么样。”
“九千岁知道,项刚不是得寸进尺,项刚是个一丝不苛的人。”
“好,我冲金如山,熊英,行了吧!”
“当然可以。”
刘瑾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当然,这意思是要逐客,谁还能听不懂。项刚道:“我来本是为熊英说情的,既然您冲熊英不再追究了,我也没什么事了,告退。”
他跟花三郎施一礼,转身出去了。
熊英没走,也没要走的意思,他留下是不是又跟刘瑾喃咕些什么,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项刚一肚子不高兴跟花三郎往外走着。花三郎忍不住道:“项爷,九千岁不再追究,我乐得轻松,本来我是不该再说什么的,但是我总觉得,冲个我认为不值得的人而不再追究这件案子,恐怕在三厂来说,是件前所未有的事。”
项刚道:“你认为不值得,他认为值得。”
“我想弄清楚,为什么值得?”
“还弄什么清楚,他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够明白,但是理由不够充分。”
“理由不够充分,什么意思?”
“难道项爷不觉得,九千岁对金如山太过袒护了吗?”
“他对金如山,本就是过于袒护。”
“项爷认为九千岁所说的那些个,能构成让他过于袒护金如山的理由。”
“老弟,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有猜错,九千岁跟金如山,可能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特殊关系。”
“特殊关系,什么特殊关系?”
“这我就不敢说了,特殊关系包括很多,可能是其中的任何一样。”
“据我所知,他跟金如山之间,只是一向常来往,交情不错。”
“只是交情不错,可能这么样袒护法吗,项爷,这不是别的案子啊,是乱党啊。”
项刚沉吟了一下,猛点头:“嗯,对,你不说,我倒还没留意,的确,这是件不寻常的大案子,只是交情好,实不足让他这么袒护金如山,可是他跟金如山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这就只有金如山跟九千岁两个人知道了。”
说话间,两个人出了内行厂,项刚没有停的意思还在走,花三郎却停了步,这么一来项刚也停下了:“怎么了,老弟?”
花三郎道:“您要回府了吧?”
“是啊,不回去干什么。”
“那我就不跟您一块走了。”
项刚道:“不上我那儿去,你上哪儿去?”
花三郎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但是他脸上窘迫地笑笑说:“我觉得该上肖府看看去了。”
“呃!”项刚一副恍悟模样,笑道:“那我就不敢强邀了,咱们就在这儿分手了。”
花三郎一抱拳,要走。
项刚伸手一把拉住道:“老弟,论年岁,也该成家了,要是不好意思张口,找我,我愿意做个现成的大媒。”
花三郎窘迫一笑道:“项爷也还没成家,不是吗?”
项刚哈哈一笑道:“别跟我比,跟我比你老掉了牙,还不一定能娶上老婆呢。我自由惯了,可不愿找个人来管着我。”
“那是您的想法,女儿家青春有限,您可不能让人等太久。”
“人,你说谁?”
“还有谁,跟我装糊涂啊,项爷。”
“你是说南宫?”项刚哈哈一笑,笑得却有点勉强,笑声之后,也隐藏些凄凉:“谁都瞒,独不瞒你,我是有这意思,甚至求之不得,可是谁知道人家是怎么看我的。”
“谁又不知道,这老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您还要人家对您怎么样,总不能让人家先开口吧。”
“不,老弟。”项刚摇摇头,神色渐趋凝重:“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自己知道,她对我是不错,可就是差那么点儿,就差这么一点儿,让我不能不觉得,谈婚嫁,似乎还不象那么回事儿。”
“有这种事儿?”
“不信往后你多留意点儿。”
“那恐怕是您”
“别净说我了,老弟,一切顺其自然,不能强求,她不急,光我一人儿急也不行,你”花三郎一抱拳道:“我该走了,项爷。”
话落,他拔腿就走。
背后,传来项刚的哈哈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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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三郎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可是走着走着,他却走到了肖府门前。
既然到了肖府门前,当然只好进去了。
进门往里走,却在二门处,碰见了一个以前见过,这一阵子好久没见的人文厅的文老夫子。
文老夫子先打招呼:“花总教习。”
花三郎一怔忙还礼:“老夫子,好久不见了。”
“是啊,不熟的时候容易见面,如今总教习是肖府的常客,反倒不容易见面了。”
“老夫子近来可好!”“托福,总教习有事吗?没事情上我那儿坐坐。”
花三郎很快的想了一下,反正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当即道:“好啊。”
文老夫子一喜道:“容我带路。”
他一拱手,转身顺院墙行去。
花三郎怎么好当真让人家带路,赶前一步跟文老夫子走个并肩。
文老夫子老于世故,还有什么不懂的,含笑道:“总教习太客气了。”
东弯西拐一阵之后,文老夫子带着花三郎进了一个小院子。
好小的一个院子,只有一间精舍,空地也跟那间精舍差不多大,但却花草处处,十分幽雅。
花三郎忍不住由衷地叹道:“我还不知道这儿有这么一个好所在。”
文老夫子道:“老主人拨给我的,自己除草,自己种花,反正闲着没事儿,请屋里坐。”
推开精舍门,古意盎然,书香扑人。
只见窗明几净,布置典雅,两座书橱里装满了书,窗下矮几上还有一具瑶琴。
换任何人看,谁也不信这会是个内外双修高手的居处,十足的文人隐士,或是教书先生的雅舍。
花三郎脱口道:“老夫子好懂享受。”
“这是享受?”
“至少我认为这是享受。”
文老夫子关上门道:“恐怕也只有三少爷这种人物,才会认为这是享受了。”
花三郎听得猛一怔。
文老夫子肃然拱手:“‘除奸会’会主座下十旗之四,文中奇见过三少。”
花三郎定神忙答礼:“老夫子瞒得我好苦。”
“请三少原谅我的不得已。”
“‘除奸会’可真是无所不在。”
“不然何以除奸?”
“老夫子”
文中奇道:“文中奇是老朽的真名实姓,实在不敢当三少这老夫子称呼,还请直呼老朽的姓名。”
花三郎道:“那花三郎就不敢了。”
“三少”
花三郎抬头拦住了文中奇的话头:“老夫子何必在称呼上斤斤计较,叫老夫子叫得顺口,要是让我改称呼,能别扭死,往下去话就不好说了。”
文中奇道:“既是如此,文中奇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锋一顿,拱手接道:“文中奇还没有谢过三少解本会危厄之恩。”
花三郎忙答礼道:“老夫子这么说,就愧煞华剑英了,这危厄是由我而起,既然知道金老是贵会中人,焉有不思谋解决的道理。”
“三少说差了,本会的危厄不是由三少所起,而是由于本会自己不小心,暴露了行藏,落进三厂鹰犬眼线眼中,才招惹来的。”
“但是负责侦办的却是花三郎。”
“三少是无可奈何,要是半分可能,三少绝不会接这种案子。”
花三郎点头笑道:“这倒是实情。”
“我们都知道,三少好不容易利用过人的机智打入三厂,自是不能因某一事故,败坏了整个除奸计划。”
花三郎沉默一下道:“不瞒老夫子,其实,我费尽心思,渗入三厂的经过,老夫子应该是第一个清楚的人,我的最后目标是刘瑾,为了卫护我整个计划,有时候忍痛牺牲某些人与事,是必须的,如果拿这些牺牲的人与事,与刘贼比较轻重,应该是值得的,当然,我也会有自己的权衡与选择。”
“我们绝对信任三少的权衡与选择,三少走这条路,的确是高明,本会一部分人虽然走的也是这条路,但是成就还不及三少。”
“老夫子忒谦,一人之力毕竟有限,还请老夫子代为转奉贵会主,花三郎竭诚要求贵会的合作。”
“三少恐怕还不知道,自老五被三少救出之后,会主已然通令十旗,随时给予三少必要的协助。”
花三郎一阵激动,由衷地道:“贵会主的好意,实在太让人感激了,便得还请老夫子代为致谢。”
文中奇微一摇头,正色道:“三少这一谢宇,本会不但是不敢当,也显得三少太以见外,彼此都是为除奸,谁不该竭尽所能配合谁,殊途而同归,又何必分那么清楚。”
花三郎道:“既然老夫子这么说,我就不便说什么了,总之,贵会这份盛情,我会长记心中的”
顿了顿,接问道:“在此,想跟老夫子打听件事,不知道老夫子方便不方便说?”
文中奇道:“碍于本会规法,文中奇有的能说,有的不能说,能说的,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能说的,就只好请三少予以曲谅了。”
“我明白老夫子的立场,所以我事先问一问”
话锋微顿,接问道:“关于肖家父女的来历,老夫子清楚不清楚?”
文中奇怔了一怔:“三少何以有此一问?”
花三郎道:“据肖嫱亲口告诉我,他父女来自武林,肖铮早年也曾是一方之霸,但却难见容于武林,不得已才来京投身于三厂,而且他父女本不姓肖,由于这个缘故,我想多知道他父女一些。”
文中奇呆了一呆道:“三少不必问我了,三少知道的比我多得多。”
“呃!”
“老朽我打进肖家也不少年了,当肖家在京里招兵买马的时候,我就进入了肖家,但是关于他父女原不姓肖的事,我却是一无所知,恐怕肖府上下,除了他父女本人之外,也没一个人知道的。”
花三郎失望地道:“有这种事”
文中奇看了花三郎一眼道:“要不是三少今天提起来了,我也不敢问,肖家父女为什么这样极力拢络三少,肖家上下看得很清楚,也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肖家主人已把三少当成乘龙快婿了,不知道这件事三少打算怎么办?”
这番话,花三郎听得脸上一阵热连一阵,容得文中奇把话说完,他沉默一下才道:“不瞒老夫子,此时此地,不容许我涉及儿女私情”
文中奇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快得令人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花三郎接着说道:“但是肖家对我不错,我也实在不便轻易辜负。”
文中奇脸上的神色又有一瞬间的变化,不过这回可以看出来了,那是突然之间绷得一紧,旋即他道:“恕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肖姑娘对三少很好,恐怕只是为了三厂。”
“我宁愿她是这样。”
“呃,难道三少另有看法?”
“老夫子啊,这就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文中奇沉默一下道:“那恐是大麻烦。”
“呃!”
“彼此立场不同,将来这个结果”
花三郎道:“那就很难预料了。”
文中奇忽然一笑道:“不该,不该,老朽太不该,莫名其妙的问起这种事,免不了让三少有交浅言深之感。”
花三郎道:“老夫子怎么好这么说,华剑英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连好歹都不懂!”
“就是为这,三少修为高绝,智慧过人,无一不是当今一流中的一流,什么事看不清,什么事处理不了,这种事难道还要旁人来操心么。”
花三郎道:“老夫子要是这么说的话,倒不如痛痛快快骂我两句。”
文中奇哈哈大笑:“言重,言重,老朽怎么敢啊。”
在文中奇的笑声中,花三郎忽然凝神道:“老夫子,有人来了。”
文中奇刚要凝神,又听得一个俏生生的话声从院中响起:“总教习在这儿么,婢子奉姑娘之命,特来相请。”
文中奇向着花三郎投过钦佩一瞥,忙站起道:“总教习在这儿,这就出去。”
花三郎跟着站起,随同文中奇出了小室,只见一名彩衣少女站在院子里,看见花三郎出来,立即盈盈施下礼去:“姑娘有请总教习。”
花三郎道:“姑娘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姑娘听说您被文老邀来了,见您久不进后院去,特命婢子来相请。”
文中奇哈哈一笑道:“总教习只要一进肖府,一动一静就绝对瞒不了姑娘,有空时再请过来坐吧。”
花三郎一拱手道:“告辞了,改天再来拜望老夫子。”
他跟着彩衣少女出了小院子。
文中奇站在屋前目送,老脸上渐泛起一片隐忧,喃喃说道:“姑娘,你遭遇了劲敌了啊。”
彩衣少女带着花三郎进后院,再往后走,最后进了花园里的水榭,她施一礼,悄然退走了。
花三郎明白,肖嫱的侍婢个个懂事可人,这是让他一个人进去会肖嫱。
花三郎轻轻咳了一声,走进了水榭。
水榭里显得特别宁静,特别幽雅,还透着一股特别的淡淡幽香。
姑娘肖嫱一身雪白衣衫,靠里头凭栏站着,身后是水榭外的半池荷花,衬托得简直就象天仙小谪,进入图画。
花三郎看得不禁为之一呆,脚下也不由为之一顿。
肖嫱深情目光遥注,袅袅行了过来,一直走到了花三郎身前:“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花三郎打心底里有点歉疚,他想掩饰,但却无从掩饰,那丝歉疚神色,从他心底里泛上了他的脸,并且经由目光流露出来:“姑娘该知道,我不得已。”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并没有怪你。”
“谢谢姑娘。”
肖嫱目光一凝:“怎么突然跟我客气起来了。”
“我不是有意的。”
“望穿秋水,已是让我伤心,假如见了面这么生分,那恐怕就更让我肠断了。”
姑娘多情,花三郎好生不忍,想说两句,可却又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正感不知如何是好。
肖嫱不知是有意,抑或无心,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上文老那儿干什么去了?”
花三郎轻“呃”一声道:“进门刚巧碰见了文老,好久不见了,这也是化敌为友之后的头一次见面,邀我上那儿坐坐,我当然是欣然答应。”
“别说什么化敌为友,肖家上下,可从没有拿你当敌看。”
花三郎道:“那完全是因为我那位贾兄弟的爱护。”
肖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还真可以这么说,事实也就是如此。”
“我感激,也会牢记。”
“牢记应当,贾玉他可从来没指望你感激,他要的也不是你的感激。”
花三郎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肖嫱似能看透他的肺腑,看了他一眼之后,再度转移话题:“坐下说话吧!”
两个人坐了下去。
花三郎一时没开口。
肖嫱却道:“不把办案的经过告诉我一下?”
花三郎道:“相信姑娘已经知道了。”
“我听说了,在京里,三厂的事,从来没办法互相隐瞒的,可惜的是,金如海又让人给救走了。”
花三郎道:“我已经交了差,复了命,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你是这么说,恐怕九千岁不会放过你,”
“事实上,项总教习已经陪着我,还有熊督爷一起晋见过九千岁了,九千岁为了金如山跟熊督爷,已经不追究这案子了,我岂不是落得清闲。”
“呃!九千岁,九千岁除这件事外,从没做过件好事,怎么这回象发了慈悲了。”
“也许这是他第一次做好事,也是最后一次好事。”
肖嫱忍不住笑了,花朵绽放也似的,好美:“你就不怕传到他耳朵里去。”
“姑娘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
肖嫱道:“不管怎么说,倒有一点颇值得我欣慰。”
“什么?”
“至少我没让你走错路,摸错方向。”
这句话是双关的,还是
不,以现在的情形看,肖嫱这句话应该不是双关语。
花三郎道:“对了,我还没谢谢指点呢。”
肖嫱目光一凝,道:“就打算这么谢我么?”
“那么姑娘又要我怎么个谢法呢?”
“将如何酬知己,尤其是红粉知己,我不便告诉你,是不?”
花三郎知道肖嫱要的是什么,可是如今的他,又怎么能轻许,迟疑了一下,只好说:“我会牢记在心的。”
“谢谢你。”
“姑娘怎么反倒谢起我来了?”
“能让你有这么一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难道我还不该谢你。”
花三郎好生窘迫,强自平静一下自己,道:“姑娘这么说,就让我不安了。”
“你不安?为什么?”
“姑娘刚不是有意损我吗?”
肖嫱娇靥上,掠过一丝奇异的变化,道:“我不敢,面对着你这位东西两厂的总教习,我怎么敢。”
“别提总教习,姑娘,这个总教习是你给我的。”
“不是。”肖嫱微一摇头:“我更不敢这么想,那是你自己超越别人太好的优越条件换取来的。”
花三郎忍不住一阵激动,道:“姑娘,花三郎不是人间贱丈夫,更不是铁石心肠无情人,我愿作许诺,但不是现在。”
肖嫱神情猛震:“你愿作许诺,真的?”
“姑娘看我说的象假话吗?”
“那么为什么不是现在。”
“我志不在这个总教习,我愿有一天有些大成就。”
肖嫱娇躯突然泛起了颤抖,连话声都受了感染:“别以为我不能等,只你有那么一句话,我就能等,哪怕是等到白了头发老掉了牙。”
花三郎道:“我感激。”
“我不要你感激。”
“当然不只感激,但是现在我的确感激。”
肖嫱沉默了一下,低下了头:“其实够了,别的我还求什么!”当她再抬头时,一双美目之中,已经闪漾起泪光。
花三郎看得好生不忍,伸出手,握住了那一双柔荑,那双柔荑,冰冷。
静默,静默,水榭里的空气,象突然间凝住了。
良久,肖嫱抽回一只玉手,轻轻地抹了抹滑下来的一串珠泪,道:“前两天,你过门不入,问了声有没有人找过你,是怎么回事,谁会上这儿来找你?”
花三郎没有隐瞒,他觉得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把玲珑失踪的事告诉了肖嫱。
女儿家都是很敏感的,尤其是这时候的肖嫱,她目光一凝,问道:“怎么见得她是来找你的呢?”
“她父亲说的。”
“又怎么见得她一定会来找你呢?”
“不敢说一定,她父亲既这么说了,我不能不这么相信。”
“这位小姑娘,今年多大了?”
“当初天桥的事,难道你没有接到禀报。”
“呃!就是她呀,那她一定是来找你了。”
“怎么见得?”
“象她那个年岁,正是情窦初开时候,偏又见到你这么一个叔叔,不来找你,她还会去找谁呢!”
“不许开我的玩笑。”
“是总教习的令谕?”
“不是。”
“我可以不这么说,但是你骗不了你自己,你可曾自问过,是不是这么回事。”
花三郎默然了。
他能说什么,确是这么回事。
想想,心里不免又是针刺似的一阵痛。
姑娘肖嫱柔荑反转,握住了花三郎的手:“没有人怪你,但也令人不忍对她呵责,毕竟这不是罪过”
“不!”花三郎摇头道:“她是我至友的女儿,得叫我一声叔叔。”
“只怕她不愿叫你叔叔,也从没拿你当叔叔。”
这也是实情,花三郎只好又默然了。
姑娘肖嫱安慰地道:“别这么忧心忡忡的,真情能感动天地,她会平安的。”
“事实上,她明明是进京来了,却是很多日子一直没有消息。”
“只要她确是进了京城,让我帮你找她,在我来说,在京城里找个人,还不是什么难事。”
这当然是真的,以整个三厂来说,肖家应该是列为下阶层,纵然不能列为下阶层,也应该列为西厂的耳目,既称耳目,就要经常保持消息的灵通,跟外界广大的接触,他们找起玲珑来,应该比项刚,南宫玉两方面都便当,都来得有把握。
这位姑娘肖嫱有着过人的胸襟与度量,她愿代花三郎找寻玲珑,而且又是那么真诚。
花三郎暗暗为之一阵感动,道:“谢谢你。”
肖嫱含嗔地看了他一眼:“还跟我客气。”
轻轻地收回了柔荑,提高声音叫道:“谁在外头,进来一个。”
远远地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答应,衣袂飘风声由远而近,带着一阵幽香,进来了刚才上文中奇那儿找他的那名彩衣少女,盈盈一礼道:“姑娘吩咐。”
肖嫱立即把玲珑的年岁、相貌、特征等等,一一告诉了彩衣少女,然后命彩衣少女即刻传令各处,寻找玲珑。
彩衣少女领命而去。
肖嫱转望花三郎道:“你放心吧,要是我没有估计错,顶多一个对时,一定会有消息。”
别人都说三天,肖嫱则只需一个对时,看起来她是最有把握了。
花三郎的一颗心,似乎渐渐放松了
一个对时之内花三郎没离肖府。
肖嫱则一直陪着花三郎。
肖嫱的确是比别人行,也的确是估计对了,刚到一个对时一名彩衣少女进了水榭,还是那名,她施一礼急道:“启禀姑娘,前两天兵马司王大人征选歌伎,有您说的那么一位姑娘,进了王大人府。”
花三郎为之怔了一怔。
肖嫱道:“王如俊?”
花三郎道:“不会吧,她怎么会去应征歌伎?”
“你没想到她会这样来找你,是不是?或许象你说的,不可能,或许只是一个很象玲珑的姑娘,但是既有这条线索,咱们便不能放过。”
花三郎道:“可是‘兵马司’这位王大人”
“兵马司又怎么样,咱们找他查去,连我他都得买帐,你这位身兼两厂的总教习,更是高高在上,巡视他兵马司,他得磕头作揖的接待。”
“真的?”
“当然是真的,咱们说走就走,套车。”
“是!”彩衣少女应了一声走了。
肖府这些人办事还真快,等花三郎偕同肖嫱从水榭出来,来到侧门,一辆双套马车已经套好等着了。
花三郎、肖嫱双双登上马车,肖嫱一声:“兵马司王如俊府。”
鞭声脆响,马车立即驰动。
花三郎坐在马车里,只觉蹄声得得,轮声辘辘,马车驰行若飞,东弯西拐一阵之后,突然停下了。
肖嫱道:“到了。”
花三郎先跃下车,肖嫱很自然的把柔荑伸给花三郎,由花三郎扶下了马车。
只见马车停处,是一座不算大的宅院前,门口一对石狮子,可却没见有人站门。
花三郎登上台阶,轻扣门环。
有人从里头开了门,是个屠夫似的中年壮汉,一看就知道是从守五城的兵卒里头挑出来的。
中年壮汉真不和气,眼一瞪道:“找谁?”
肖嫱道:“我是西厂的肖嫱,这位是身兼东西两厂的花总教习,我们是来看王大人的。”
一听东西两厂,中年壮汉脸色倏然变了,吓得瞪大了眼,张大了嘴,直说:“是,是,两位”
肖嫱轻喝道:“是什么,还不快给我们通报去。”
“是,是。”
中年壮汉如逢大赦,一溜烟般往里跑了。
“走,咱们进去。”
肖嫱偕同花三郎跟了进去。
从前院往后走,一路上净见躬身哈腰的王府奴仆,花三郎微点头示意,肖嫱却是视同未见。
刚进后院门,迎面来了个穿官服的瘦老头儿,带着两名下人,老远的就哈下了腰:“不知道肖姑娘芳驾莅临”
肖嫱马上拦住了话头:“我是跟花总教习来巡视的。”
“呃,花总教习。”瘦老头儿又是一礼,道:“下官是初次拜识花总教习。”
肖嫱指着瘦老头儿道:“这就是兵马司的王如俊王大人!”
花三郎道:“王大人。”
“下官不敢,请两位后厅奉茶。”
王如俊在前带路,来到了后花厅,三个人落了座,下人献上了香茗,王如俊张嘴刚要说话。
肖嫱却抢在了前头,道:“王大人,我们来打听件事,听说府上前两天刚征选过歌伎。”
王如俊一惊脸色大变:“不敢瞒两位,确有其事,不过下官已经向九千岁报过备了。”
“呃!向九千岁报备,王大人你未免小题大作了吧。”
“是,是,是这样的,那天下官征选歌伎的时候,正巧九千岁来巡视碰见。”
“原来如此,你们这些大人们,家养歌伎,虽然是法所不禁,但那毕竟不是正途,可是既然九千岁都没说什么,我们也不便跟你计较”
“多谢两位,多谢两位,两位的恩德,下官没齿难忘。”
“王大人你言重了,我们向王大人你打听个人”
接着肖嫱说出了玲珑的年岁,相貌,特征等等。
王如俊道:“两位打听这么个女子是”
“我们听说她曾经来你府上应征。”
“呃,下官想起来了,应征的歌伎之中,确有这么一位姑娘,人长得极好,而又聪明伶俐,会的玩艺儿还多”
“这位姑娘姓什么,叫什么,哪儿的人?”
“她只说她叫秋萍,是从江南来的,投亲不遇,又回不去了,所以才来应征歌伎。”
“这位姑娘,王大人可以叫她出来让我们看看吗?”
王如俊即面有难色:“这个”
“怎么,不方便?”
“不,不,两位要看有什不方便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个秋萍,如今已经不在下官这儿了。”
“呃!”
肖嫱道:“那个秋萍,已经不在王大人你这儿了?”
王如俊忙道:“是的,是的。”
肖嫱道:“她不是你征选的歌伎吗?怎么会不在你这儿了呢!”
王如俊窘迫地笑了笑道:“两位不是外人,告诉两位也没关系,是这样的,下官征选歌伎的那天,恰好九千岁到兵马司来巡视,看见了秋萍,非常喜爱,秋萍那个姑娘也够乖巧,当着九千岁的面,载歌载舞了一番,九千岁更加喜爱,拉着秋萍的手,问长问短,赞不绝口,下官在这宦海中浮沉这些年,还能连这都不懂,第二天下官就备了香车,把秋萍送到内行厂去了。”
花三郎心猛往下一沉,脱口叫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我正跟项总教习上内行厂去,听他们说兵马司王大人,正给九千岁呈了一宗活宝贝,难不成就是这个秋萍?”
王如俊忘形地一拍腿道:“一点不错,总教习,下官给九千岁送去的活宝贝,就是秋萍。”
花三郎刚才是脱口说了那么一句,现在他却说不出话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如果那个秋萍确是玲珑,她怎么会来兵马司王如俊处,化名应征歌伎?
在刘瑾面前载歌载舞,刻意的卖弄,很显然的,她是有意要到刘瑾身边去,她这又是什么意思?
但,那个秋萍,会是姑娘玲珑吗?
只听肖嫱道:“王大人,你真把那个秋萍送进了内行厂了?”
王如俊道:“下官怎敢骗姑娘?花总教习不就是最好的人证吗?”
肖嫱望花三郎。
花三郎报以苦笑,什么也说不出来。
肖嫱站了起来道:“既是秋萍已不在王大人这儿了,那咱们走吧。”
坐在马车里,花三郎还是说不出话来。
倒是肖嫱先开了口:“但愿秋萍不是玲珑姑娘。”
花三郎仍没说话。
肖嫱道:“你是不是觉得,‘侯门一入深似海’,再想找她,可就难了。”
花三郎终说了话:“这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什么?”
花三郎皱眉道:“我弄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也许。”肖嫱这么解释:“她认为能进入‘内行厂’,见你比较容易点儿。”
是这样么?
花三郎暗自问。
“其实她错了。”肖嫱接着道:“一旦进了内行厂,成了九千岁身边的宠人,再想见你,就更难了,想脱离内行厂,那更是难比登天。”
花三郎的一颗心,一沉到了底。
“所以,我说但愿秋萍不是玲珑姑娘。”
花三郎忍不住道:“这孩子怎么”
怎么“什么”花三郎没说出口,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肖嫱道:“我是女儿家,我了解女儿家,女儿家多半死心眼儿,用情一旦痴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
花三郎苦笑道:“她还是个孩子,真能懂什么。”
“你错了,玲珑不小了,女孩子家在她这个年岁,也最容易动情,换句话说,也最危险,所以我说,她们一旦痴起来,往往是不考虑后果的。”
花三郎在心里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肖嫱说的不错,他对女儿家,懂的也不比肖嫱少,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万一,不幸秋萍果是玲珑,他又该怎么办呢?
突然间,他心乱得象一束抖散了的麻。
只听肖嫱道:“如果万一秋萍真是玲珑,想救她脱出内行厂,只有一个办法。”
花三郎忙道:“什么办法?”
“找项爷,只有他能逼九千岁放人。”
花三郎心里猛一跳,道:“对,我怎么把项爷给忘了。”
说话间,马车停住了。
肖嫱道:“到家了。”
掀开车篷一看,真的,不知不觉间,已抵肖府侧门外。
肖嫱道:“你要不要去找项爷,我让车送你。”
花三郎定定神道:“不用了,我先去跟我那个朋友说一声去。”
“干吗这么急,你不先弄清楚,秋萍究竟是不是玲珑,万一不是呢,岂不让人瞎操心了。”
这倒也是。
花三郎正自犹豫,只见侧门里急急忙忙走出了卓大娘,她劈头便道:“姑娘、总教习,你们可回来了,九千岁那儿来人要找总教习,等了半天了,正由老爷子陪着呢!”
花三郎一听刘瑾派人到肖家来找他,心里一跳:“九千岁派人来找我,知道是什么事么?”
“不知道,来的大档头只说九千岁请您马上上内行厂去一趟。”
肖嫱讶然道:“有这种事,九千岁会直接派人来找他?”
“哎呀您两位就别问了,进去见见,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么。”
花三郎、肖嫱互望一眼,谁也没说话,双双跳下马车,行进肖府。
卓大娘赶前一步,急行带路。
来到花厅,老远就听见了厅里说话的声音,只是听不清楚是谁跟谁,都在说些什么。
进花厅一看,肖铮陪着一位内行厂的大档头坐着,大档头身后还侍立着两名内行厂的番子。
这名大档头,花三郎见过,是刘瑾的贴身侍卫之一。
肖铮连忙站起来道:“你们可回来了,金大档头等了好久了。”
金大档头一直到花三郎跟肖嫱,还有卓大娘来近,才含笑站起,一拱手道:“花总教习。”
花三郎答了一礼道:“金大档头是奉了九千岁之命来的?”
金大档头道:“是的。九千岁请总教习马上到内行厂去,已经耽误很久了,咱们快走吧。”
花三郎道:“金大档头可知道,九千岁宠召,为了什么事吗?”
金大档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总教习只要见着九千岁,不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了吗。”
花三郎微一点头道:“说得是,咱们走,请。”
金大档头一拱头,带着两名番子迈步行去。
花三郎怕是为金如山的事,向肖嫱一施眼色道:“若没什么大事,我会赶回来吃晚饭的。”
这意思是说,万一晚饭时他还没回来,就要肖嫱去项府搬救兵了。
肖嫱冰雪聪明,自然一点就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