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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以假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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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汉民母子拾眼望去,只见这客栈中的店伙带着一名中年灰衣僧人走了进来,步履之间,颇见匆忙。

    来人既是僧人,那想必是来自近在咫尺的少林。

    朱汉民回望了聂小倩一眼,然后举步迎了出来。

    他刚出门,那中年僧人便即驻步合十,躬下身躯:“少林智通,见过少侠!”

    朱汉民还了一礼,道:“不敢当,请里边坐!”

    智通和尚忙道:“多谢少侠,智通不敢多事耽搁,现奉掌教命谕,有一封书信呈交少侠,请少侠立即拆阅。”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了过去。

    朱汉民接过那封信,抽出信笺,略一展枧,脸上立刻变了色,挑了挑双眉,抬眼说道:“请归告掌教,我母子随后赶到!”

    智通和尚应了一声,道:“那么,智通就先行一步了!”

    躬身施礼,转身而去。

    朱汉民没有送客,转身进了房,把信递给聂小倩,道:“娘,您看看。”

    聂小倩接过信一看,脸上也变了色,道:“他灭清教这是什么意思?”

    朱汉民扬了扬眉道:“一方面约我商谈,一方面又对诸大门派进行恐吓,简直是我还叫那姓区的向他们教主打过招呼呢!”

    聂小倩道:“不管怎么说,咱娘儿俩今天是走不成了,民儿,事不宜迟,别让大悟掌教久等,咱们这就到少林看看去吧!”

    朱汉民道:“可是,娘,霍姑娘还没有来。”

    聂小倩道:“那不要紧,留几句话让店伙转告她,叫她到”

    话犹未完,香风袭人,后院中已翩若惊鸿般闪进了美姑娘霍玉兰,她如今换上了一身劲装,外罩风氅,腰悬长剑,美艳之中带着三分妩媚,还显得英气逼人。

    那模样儿,看得朱汉民心头一跳。

    只听聂小倩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民儿,咱们准备走吧!”

    美姑娘霍玉兰近前施礼,先叫了聂小倩一声“姨”然后转注朱汉民,不知如何开口。

    聂小倩笑道:“玉兰,该叫他一声哥哥。”

    霍玉兰娇靥一红,粉首半俯,轻轻叫了声:“哥哥。”

    这跟小霞叫哥哥的感受绝然不同,朱汉民心中又是一跳,红了耳根,避之不及,只好还礼。

    聂小倩笑道:“玉兰,你来得正好,我跟你民哥正等着你呢!”

    美姑娘抬起美目,娇靥上犹带着三分红意,道:“姨,智通师兄来过了么?”

    聂小倩一怔说道:“怎么,你碰见他了?”

    美姑娘道:“智通师兄先到我爹那儿打听姨跟民哥的行止,是我爹告诉他姨跟民哥住在这儿的,听智通师兄说”

    聂小倩截口说道:“原来如此,是的,玉兰,少林昨晚又出了点事儿,我跟你民哥正准备赶去看看呢,咱们走吧!”

    言罢,不容美姑娘再开口,一把拉起美姑娘那柔若无骨的雪白柔荑,出了房门,往前面行去。

    到了柜台,朱汉民略作交待之后,三个人离栈直奔少林。

    快到晌午时分,三个人上了少室山,到了少林古刹,大悟掌教亲率诸堂主持及四护法恭迎于寺门之外。

    大悟掌教那平静的神色之中,带着三分愤怒,一见面,他含笑说道:“听说夫人及少侠正预备动身南下?”

    聂小倩笑道:“可巧智通师父送来了掌教的手谕,走不成了!”

    大悟掌教笑了笑,转望霍玉兰,道:“你跟少侠碰面的事,你爹已让你智通师兄告诉我了,能跟夫人及少侠一起,那是别人求也求不到的事,你千万把握这个机会!”

    霍玉兰忙施礼说道:“多谢掌教师伯,侄女儿省得。”

    大悟掌教点了点头,转身举手肃客。

    进丁寺,大悟掌教让客直上禅房。

    禅居中坐定,聂小倩首先说道:“掌教在信里没说详细,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悟掌教敛去笑容,白眉双轩,道:“昨夜夫人及少侠走后,过了三更,寺中来了一个黑衣蒙面的灭清教徒,他说他是向少林传达他教主今谕”

    聂小倩道:“掌教,这人是以礼而来,还是强闯而入?”

    大悟掌教道:“可说一半以礼而来,因为他身在夜空便发了话”

    聂小倩道:“那么,掌教亦未留难他?”

    大悟掌教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贫衲并未留难他!”

    聂小倩道:“他代他们教主向少林传下什么令谕?”

    大悟掌教道:“仍然是胁迫少林加盟灭清教,限贫衲在今夜子时之前回复,要不然他们会要少林好看!”

    朱汉民双眉一挑,道:“简直是欺人太甚,掌教恐怕还不知道,我已透过灭清教登封分支的负责人与他们教主约定清明子夜在滕王阁商谈,并要他转告,在我未距他们教主碰面之前,不得”

    聂小倩截口说道:“民儿,那是在今早,这儿的事是发生在昨夜。”

    朱汉民道:“民儿不以为那有什么两样,民儿约他们商谈,那表示咱们有跟他们合作的诚意,既如此,他们就不该再动各门派。”

    聂小倩道:“可是他们并没有动呀,这你跟谁说理去!”

    朱汉民默然不语,聂小倩又转向了大悟掌教:“掌教,那灭清教命人带来的,是口信还是”

    大悟掌教道:“夫人,是口信。”

    聂小倩点了点头,道:“那么,掌教召我母子来”

    大悟掌教道:“贫衲是要夫人及少侠来看看,跟灭清教是否能谈合作?”

    聂小倩笑了笑,道:“汉民今早已经向灭清教打过招呼了,昨夜那人传话时,尚不知该教与汉民定膝王阁之约。”

    大悟掌教摇头说道:“然而夫人,跟他们谈合作,并非自昨夜起,夫人跟少侠沿途都曾向灭清教中人打过招呼,按说这该够了,可是那灭清教主依然派人来威胁少林,这已充分显示,他没有诚意!”

    聂小倩扬了扬眉,道:“到晚上再说吧,掌教,那人说他什么时候再来?”

    大悟掌教道:“他说今夜二更来听取答复。”

    聂小倩点头沉吟了一下,忽地笑道:“民儿,让你兰妹妹陪着你,到少林各处走走去!”

    朱汉民有点迟疑,但终于他还是点了头,偕同美姑娘霍玉兰双双走出了禅房,步履声渐去渐远

    直到听不到步履声,聂小倩方始开口说道:“掌教,小霞有没有来过?”

    大悟掌教点头说道:“来过了,她先在大雄宝殿拜佛,然后又进了贫衲的禅房。”

    聂小倩“哦”地一声道:“请问掌教,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大悟掌教说:“贫衲若是明说了,只怕夫人会很悲痛!”

    聂小倩道:“不会的,掌教只管说,我还支撑得住。”

    大悟掌教道:“贫衲遵命禀夫人,贫衲走了眼看错了,霞姑娘确已为鬼多年,并不是得到了什么菩提经!”

    聂小倩惊惑地道:“这怎么会,她对掌教都说了些什么?”

    于是,大悟掌教把与小霞的一段谈话,概略地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聂小倩道:“掌教,她仅仅是不承认!”

    大悟掌教摇头说道:“不,夫人,承认与否,那由不得她,贫衲蒙我佛慈悲,得习易筋、洗髓二经后,已经脱胎换骨,不同常人,她若是修习了菩提经,任她如何隐身,也难逃贫衲这一双老眼的。”

    聂小倩道:“这么说,掌教并未能看见她。”

    大悟掌教正色点头说道:“是的,夫人!”

    聂小倩神色黯然,默默不语,但旋又抬头说道:“这怎么会,这怎么会,我不敢相信”

    大悟掌教道:“夫人是不信贫衲,抑或是”

    聂小倩道:“不敢不信掌教,我是真的不信小霞已死,我更不能相信德郡主对她会袖手观望,坐视不救!”

    大悟掌教道:“便是贫衲也不敢相信,事实上是德郡主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及至偷偷挖开墓道之时,霞姑娘已然无救!”

    聂小倩身形一颤,猛然抬跟说道:“这,掌教怎会知道,为什么昨天没告诉我?”

    大悟掌教摇头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昨夜贫衲暗中以飞鸽向德郡主查询此事,适得德郡主答复,故而知之。”

    聂小倩道:“德郡主的答复现在何处,可否给我看看?”

    大悟掌教道:“自无不可。”

    说着,自袖底取出一个小纸卷递了过来。

    聂小倩接过小纸卷打开一看,只见纸卷上所写,果如大悟掌教之言,那也的确是德郡主的笔迹。

    她方自黯叹,倏有所触,注目说道:“掌教,北京到此来回大概有多远?”

    大悟掌教道:“那远得很,不能算近。”

    聂小倩道:“那么昨天至今尚不到一个对时,什么信鸽飞得这么快?”

    大悟掌教道:“夫人到底是信不过贫衲”

    聂小倩摇头说道:“我说过,我不敢,掌教一派之尊,佛门得道高僧,出家人不打诳言,我相信掌教必不会骟我,倘若掌教有欺瞒我的意思,昨天就不会避开汉民独对我谈菩提经,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什么灵禽,多增加一点见识而已。”

    大悟掌教道:“是贫衲失言,那么贫衲可以告诉夫人,那是德郡主昔年得自宫内的一对异域灵鸽,其飞行之速,较常鸽快过两倍,所以能在短时间内来往北京与嵩山,十年来贫衲一直藉着它与郡主通信联系,要不然德郡主怎会知道贫衲已接掌少林,命少郡主来找贫衲?”

    话是不错,也没有什么破绽可寻。

    聂小倩沉吟了一下,又道:“这多年来,德郡主一直没对掌教提起过小霞的事么?”

    大悟掌教道:“德郡主一直未向贫衲提起过这事,想必这是伤心惨事,她不愿提及,还是这次夫人与总盟主提起,贫衲才知道的。”

    聂小倩道:“这么说来,是真的了?”

    大悟掌教道:“夫人,出家人不敢打诳语!”

    聂小倩身形颤抖,双眉倏扬,道:“可是无论怎么说,我都不能相信,我只以为是德郡主欺瞒了掌教,也瞒了汉民跟我。”

    “阿弥陀佛!”大悟掌教低诵佛号,道:“贫衲据实相告,但并不敢一定要夫人相信,不过,夫人睿智,该知道霞姑娘天生薄命,死了倒比活着好。”

    聂小倩挑眉说道:“那只是无可奈何用来自慰的说法。”

    大悟掌教没有说话。

    聂小倩也默然不语。

    一时间,这禅房内的气氛显得有点令人不安。

    半晌过后,还是聂小倩先开了口,她道:“掌教,我信不信,那是我的事,汉民不如我,无论如何我请掌教暂时别把这件事告诉他。”

    大悟掌教合十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夫人有谕,贫衲不敢不遵!”

    聂小倩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是大悟掌教打破了沉默,但是他改了话题。

    “夫人,听说丐帮苍五老已到了登封?”

    聂小倩道:“他到了好几天了,怎么,掌教如今才知道?”

    大悟掌教道:“少林封山多日,至昨天才开山,所以贫道并不知道。”

    聂小倩道:“一切情形想必霍老英雄都告诉掌教了。”

    大悟掌教道:“是的,化子可恶,日后见着他,贫衲非痛痛快快地教训他一顿不可,这老儿仍不改当年”

    聂小倩道:“掌教,霍老英雄不知道我明白,那是苍五老猜透了个中奥妙,而故意要气气霍老英雄的。”

    大悟掌教一怔说道:“原来如此,这化子仍那么令人头痛”

    突然一阵雄健步履声传了过来,及门而止。

    只听门外有人恭声禀道:“禀掌教,丐帮五老率丐帮八英、十二俊到!”

    大悟掌教一怔望向聂小倩,讶然说道:“这老化子突然跑到这儿来,是”

    聂小倩道:“丐帮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大概是得知掌教派人到登封把我母子召上嵩山,所以赶来看看。”

    大悟掌教点点头,扬声喝道:“有请!”

    门外通报的弟子应声而去,大悟掌教也陪着聂小倩随之走出禅房,会同诸堂主持及四大护法向寺外行去。

    刚出寺门,只见职司山门守护的二代弟子智广,已陪着九指追魂苍寅及八英、十二俊廿多名丐帮好手,绕过了柏树长林,走上了少林寺前广场。

    当下偕同聂小倩率诸堂主持及四大护法上前相迎。

    大悟掌教佛号高宣,清越入云,道:“阿弥陀佛,丐帮五老率丐帮精英莅临嵩山,少林光辉不少,贫衲有失远迎,当面恕罪,”

    苍寅老远便大叫说道:“驼子,你跟我少来这一套,你要是过意不去,我老要饭的可以山下等候,容你排个迎宾大典!”

    说着,人已走近,大悟掌教合十笑道:“多年不见,老檀越不但未见老态,便是这豪迈性情也丝毫未改,委实是令人可喜可贺!”

    苍寅停步瞪了眼,道:“驼子,你怎不说我老要饭的老而不死,玩世不恭?谁比得上你驼子,当年横行大漠,恶迹如山,曾几何时,摇身一变,竟做了掌执武林牛耳的少林一派掌教,座上一呼,座下百应,简直神气得登了天了。”

    大悟掌教道:“阿弥陀佛,老檀越,人生际遇不定,贫衲注定是佛门弟子出家人,青灯木鱼伴我佛的,所以”

    “好了,驼子!”苍寅一摆手,道:“少在我要饭的面前念经了,咱两个天生的冤家对头,你那一套,我要饭的一辈子也无福消受,如今我要饭的乞讨来到和尚庙,看在昔年一段交情上,说什么你该赏顿斋饭吃吃吧!”

    大悟掌教失笑说道:“正要请教老檀越来意!”

    苍寅道:“怎么,和尚,难不成要饭化子不得进和尚庙?”

    大悟掌教笑道:“果然仍是当年那令人头痛的睥气,老檀越,你肆行无德,欺侮老实人,险些被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正该佛前思过,请吧!”

    话落,侧身让路,举手肃客。

    苍寅闻言一怔,没动,道:“和尚,你指的是哪回事?”

    大悟掌教道:“便是今早那可恶的一回事!”

    苍寅明白了,笑道:“和尚,胤(祯)(雍正)火焚少林那档子事你忘了?我要饭的还没有跑到北京去告你一状,你竟反而倒打要饭的一钉耙”

    倏然住口不言,目光疑注寺门,叫道:“民哥儿,姑娘,老要饭的来了!”

    只见寺门内并肩走出了朱汉民与霍玉兰,两人急步趋前见礼,于谈笑声中,主客一行鱼贯的走进了寺内。

    回到禅房分别落座,大悟掌教再问来意。

    苍寅未答,瞪眼道:“驼子,你知道不知道要饭的到了登封?”

    大悟掌教道:“少林封山多日,昨日才开山,贫衲是刚知道!”

    苍寅道:“那还情有可原”

    大悟掌教却突然说道:“老檀越知道不知道当年故人接掌了少林?”

    苍寅道:“要饭的当然知道,而且是早知道了!”

    大悟掌教道:“那么,登封、嵩山,近在咫尺,老檀越早已到了登封,为何迟至今日才来,难道檀越足下有金,怕这少室登山磨了它么?”

    苍寅一怔,笑道:“好厉害,又是一钉耙,和尚,佛门弟子慈悲为本,方便为门,像你这张不饶人的老嘴,如何念经礼佛?说吧,你这嵩山少林寺,发生了什么事?”

    大悟掌教装了糊涂,道:“少林古刹近来事故颇多,不知老檀越”

    苍寅截口说道:“少在我要饭的面前反穿皮袄装羊,我要饭的指的是你少林那智通和尚请来聂姑娘及民哥儿那件事。”

    果然是为了那件事,聂小倩果然料事如神!

    大悟掌教望了聂小倩一眼,笑道:“丐帮耳目之多,消息之灵通,委实令人佩服”

    说着,遂把事情概略说了一遍。

    听毕,苍寅脸上变了色,冷冷说道:“老虎不发威,他灭清教敢情把咱们当成了病猫了,咱们听了民哥儿的,放着血仇不报,这倒好,他灭清教倒更肆无忌惮地横找麻烦乱挑衅起来了,斯可忍,孰不可忍!”

    聂小倩笑道:“五老,为求全,必须委曲!”

    苍寅道:“姑娘,那该有个限度!”

    聂小倩遭:“五老愿意让别人坐收渔人之利么?”

    苍寅道:“姑娘,那其咎在他不在我!”

    聂小倩淡淡笑道:“一旦尽入人网中,怪谁有用?”

    苍寅默然不悦,但旋又说道:“姑娘,他们是看准了咱们这一点!”

    聂小倩道:“是的,五老,我知道,可是咱们只有忍!”

    苍寅道:“要忍到何时?”

    聂小倩道:“清明夜子时。”

    苍寅与大悟掌教俱皆一怔,苍寅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聂小倩淡淡笑道:“汉民已跟灭清教教主约定,清明夜子时,在滕王阁上见面开诚商谈,双方之能否合作,在此一会!”

    苍寅讶然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聂小倩道:“今早,客栈中,就在五老离去之后。”

    苍寅道:“我要饭的悔不该早走一步!”

    聂小倩笑道:“五老要是不走,他永远不会来!”

    苍寅又一怔,骂道:“兔崽子好机灵,敢情怕跟我要饭的碰头”

    大悟掌教道:“夫人,为什么订在清明夜子时?”

    聂小倩遂把那姓区的话转说了一道。

    听毕,大悟掌教皱眉说道:“忠义可感可佩,不像是”

    聂小倩道:“我跟汉民也这么想!”

    苍寅冷哼说道:“姑娘要小心了,披着羊皮的狼,最为可怕!”

    聂小倩道:“谢谢五老提醒,我跟汉民都会小心的。”

    苍寅突然叫道:“既然订了约期,又来少林找事,他这是什么意思?”

    聂小倩道:“五老,找事的是昨夜,订约的是今早,时不同时,地不同地,也许那上少林找事的不知道”

    苍寅道:“姑娘睿智,且请想想看,这可能么?上少林找事,那自奉有那什么教主的令谕,订约,别人也不敢做主,全是他一人搞出来的,他还会不知道。”

    聂小倩笑了笑,道:“五老,这道理我也明白,何妨且看今夜那人来不来?”

    苍寅道:“好吧,就看那兔崽子来不来再说”

    望了大悟掌教一眼,接道:“这么说来,你驼子请聂姑娘跟民哥儿来,不是为了打架的了?”

    大悟掌教笑道:“谁说是为了打架了?杀鸡焉用牛刀,真要打架,少林这么多弟子对付一个灭清教徒,难道还对付不了?”

    苍寅道:“那么你驼子打算”

    大悟掌教截口说道:“这要问夫人与总盟主,莫要问贫衲!”

    苍寅转注聂小倩,方要开口。

    聂小倩已然含笑说道:“五老,何妨等今夜自己看?”

    苍寅一怔,舍笑不语。

    入夜,月色朦胧。

    嵩山诸峰静静地峙立于夜色中,少室山更静得听不到丝毫声息,少林寺中,也是一片黝黑,灯火毫无。

    只有,偶尔山风过处,树摇,叶抖,还有少林古刹的各处飞檐狼牙上,银铃轻鸣。

    蓦地里,一条矫捷黑影起自少室山下那一片苍苍树林中,只两个起落,便已越过了柏树长林,好高绝的身法。

    轻易地进入少林重地,神不知,鬼不觉。

    那黑影,望着黝黑、寂静、肃穆、庄严的少林古刹,似乎有着一点犹豫,但终于他腾身而起,直上大雄宝殿。

    他身形刚落在大雄宝殿那殿脊上,突然一个清朗话声起于夜空:“来人可是灭清教使者?”

    那黑影一惊四顾,他未能有任何发现,忙道:“不错,我正是灭清教专使!”

    那清朗话声道:“少林掌教恭候多时,阁下请下来谈!”

    那黑影又有了片刻犹豫,道:“不必了,我来只为听答复,请掌教说一句话,我立刻就走!”

    那清朗话声笑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阁下怕什么?少林还不会为阁下一条命而不顾百年派誉的,便是有下手阁下之意,阁下既敢单身独闯少林,难道还怕走不了不成?”

    请将不如激将,不知此人是否怕激。

    只听他冷笑一声道:“那么我只好打扰了!”

    纵身而下,直落殿前。

    看来,此人的胆子也委实不小。

    他足刚沾地,奇光一闪,殿前大亮,在那大罐宝殿前,青石铺成的小空地上,摆着五张椅子,一东四西。

    西边的四张椅子上,中间坐着朱汉民,大悟掌教,两旁是聂小倩与丐帮五长老九指追魂苍寅。

    此外,不见一个人影。

    东边的那一张椅子空着,似乎是专为客人而设。

    果然,大悟掌教抬了手,道:“这位施主请坐。”

    那是个中等身材的黑衣蒙面人,他似乎为那猛然一闪的奇光所惊,仓促退了一步,及至他看清楚了眼前一切.大悟掌教巳很客气地把话说完。

    他闻言冷冷道:“谢了。”大步走向东边椅子,坐了下去。

    坐下之后,他未容大悟掌教先开口,阴鸷目光一扫对面,抢先发了话,语气异常冷漠:“原来掌教还请了这多位高人助拳助阵壮声势!”

    苍寅白眉一挑,便要发作,耳边适时传来聂小倩的话声:“五老,小不忍则乱大谋!”

    苍寅一震,强自忍住。

    只听大悟掌教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幸勿误会,少林无意惹动干戈,即或有意干戈相见,以少林之实力,似也不必惊动他们几位。”

    那黑衣蒙面人冷冷说道:“那么他三位是”

    大悟掌教笑道:“忘了为施主介绍,失礼得很,贫衲身左这位,乃是日月盟总盟主,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朱总盟主”

    那黑衣蒙面人“哦”地一声,说道:“原来是总盟主当面,在怀知,多有失礼,还请总盟主勿怪罪。”说着,微微欠了欠身。

    朱汉民还了一礼,淡淡地说了一句:“岂敢!”

    大悟掌教接着又道:“朱总盟主身左那位,乃是玉箫神剑闪电手夏大侠的夫人,也就是朱总盟主的太夫人!”

    那黑衣蒙面人又“哦”了一声,欠身说道:“原来是夏夫人夫,夫人当年事本人熟知,本人甚感敬佩,今宵得能拜谓引为毕生幸事!”

    聂小倩浅浅还了一礼,笑道:“好说。”

    最后,大悟掌教又为黑衣荤面人介绍了苍寅。

    那黑衣蒙面人应对了一句久仰之后,苍寅立即叫道:“不敢当,丐帮幸蒙贵教照顾,苍寅尚未谢过昵!”

    那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一闪,笑道:“彼此将来都是一家人,五长老何须客气?”

    苍寅挑了白眉,刚要张口,大悟掌教已抢过话头,道:“施主如今该知道他三位并不是来助拳的了吧?”

    那黑衣蒙面人笑了笑,道:“本人知道了,但请掌教给我个答复!”

    大悟掌教尚未答话。

    朱汉民突然淡笑说道:“在少林掌教尚未答复之前,我想请教阁下几个问题,不知阁下可愿意据实作答?”

    那黑衣蒙面人道:“总盟主原谅,我来是听答复的,不是来作答夏的。”

    朱汉民未在意地淡淡笑道:“阁下,是理,可是阁下要明白,阁下根本没有丝毫理由再来少林胁迫加盟,又何言听答夏?”

    那黑衣蒙面人呆了一呆,道:“总盟主,恕我愚昧”

    “好说!”朱汉民道:“所以我请阁下答我几问。”

    那黑衣蒙面人迟疑了一下,道:“只好从命了,不过我先声明,总盟主适才所言胁迫是不对的,那是邀请各方,共襄盛举!”

    朱汉民淡淡笑道:“以伤人逼人加盟,这种不法胁迫,我就不知道那该叫什么了,不过这已成为过去,以后也不会再发生,阁下以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话锋微顿,接道:“我请问,阁下在贵教之中,是何职务?”

    那黑衣蒙面人道:“这涉及敝教秘密,恕我不便作答!”

    朱汉民笑了笑,道:“那么阁下是什么时候受命来少林传话的?”

    那黑衣蒙面人道:“这可以奉告,昨夜!”

    朱汉民道:“昨夜的同时,贵教主又与我订下了清明子夜,见面共商大计之约,阁下可知道有这回事么?”

    那黑衣蒙面人一怔说道:“总盟主,真有这回事么?”

    朱汉民道:“我这个人平生没骗过人!”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那么,有可能是总盟主弄错了,敝教教主既”

    朱汉民一笑说道:“阁下且看看,这是贵教教主的请柬!”

    随手一抛,一片红光飞向那黑衣蒙面人,直射面门。

    那黑衣蒙面人一惊,便要伸手去接取。

    那片红光却飞势忽顿,轻飘飘地落下,恰好落在他那双腿之上,他连忙拿起一看,抬头道:“这是敝教教主给总盟主的请柬。”

    朱汉民道:“怎么,难不成有错么?”

    那黑衣蒙面人忙道:“没错,没借,我记得是这表记。”

    说着单掌微送,把柬帖又射了回来。

    朱汉民五指一伸便接在手中,道:“那么我请教,贵教教主既约我清明相会,阁下却又跑上少林胁迫人加盟,我不懂这是什么道理?”

    那黑衣蒙面人目光转动,半响始嘿嘿笑道:“总盟主。我只奉命上少室诚邀少林加盟,并不知道敝教教主跟总盟主订了清明子夜之会。”

    朱汉民淡淡一笑道:“以前不知那就算了,阁下如今总该知道了吧?”

    那黑衣蒙面人道:“知道是知道了,只是,总盟主,我认为这是两回事儿!”

    朱汉民双眉微挑,道:“我愿意听听阁下的理由!”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自当奉告,少林并不属于日月盟,敝教敬邀少林加盟跟敝教教主与总盟主订下清明之会,这该是风马牛!”

    朱汉民淡淡说道:“是理,阁下,但是贵教曾认为朱汉民身怀号令天下之珠符令,凡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无不俯首听命,少林等于是日月盟中人,对么,阁下?”

    那黑衣蒙面人抬头笑道:“总盟主,敝教倘若有这种想法,就不会命我跑上少室,来请少林加盟,再说那”

    朱汉民截口说道:“这话是阁下对我说的,前后不过一天工夫,阁下怎忘得一干二净?”

    那黑衣蒙面人忙道:“总盟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总盟主”

    朱汉民笑道:“阁下黑衣蒙面见我,这确是第一次,但阁下以灭清教登封分支负责人区老哥身份见我,就不止一次了。”

    那黑衣蒙面人身形震动,笑道:“我明白了,总盟主是把我当成了那个姓区的?”

    朱汉民道:“难道阁下不承认?”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是我不承认,总盟主且请自看。”

    伸手扯下了那覆面之物,现出一张刀疤纵横,狰狞可怖的脸,果然不是任职县衙的那个姓区的。

    朱汉民笑道:“阁下,我说这一套瞒不了在座任何一人,尤其是我,因为这套手法我常用,阁下可敢再揭去那第二张人皮面具?”

    那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默然不语,但旋又干笑说道:“面对高明,难逃总盟主法眼,我只好承认了。”

    朱汉民扬眉笑道:“阁下既承认贵教以为诸大门派无殊日月盟中人,那么贵教一方面胁迫少林加盟贵教,一方面又约我见面,这是什么意思?传话少林的是阁下,送请柬的也是阁下,如今阁下恐怕也不能说不知道了吧?”

    那黑衣蒙面人道:“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我都是奉命行事!”

    朱汉民道:“这个我相信,我只请教贵教这是什么意思!”

    那黑衣蒙面人道:“总盟主如果一定要问,我只能这么说,敝教不但要邀约诸大门派、各帮各会加盟敝教,共襄盛举,而且总盟主所领导的日月盟,也都被在邀请之列。”

    束汉民道:“那自无不可,可是总该等我殿贵教主面谈之后。”

    那黑衣蒙面人道:“总盟主,敝教教主今夜便要少林答复。”

    朱汉民道:“也可以,我是总盟主,那么就烦劳阁下请来贵教教主,我自会当面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这么说来,总盟主是有意取消清明之会了?”

    朱汉民道:“那要看贵教了,如果贵教可以等到那时再听答复,清明之会自不必取消,倘若贵教主今夜非要答复不可,那清明之会就不必再举行了,今夜我便能跟他当面谈,站在我的立场,是希望这会面之期越早越好。”

    那黑衣蒙面人摇头说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敝教教主在清明约期前是没有办法跟总盟主会面的。”

    朱汉民道:“那么这里的事就只好等到清明子夜时再说!”

    那黑衣蒙面人面目中奇光闪动,道:“这么说来,少林今夜是不肯答复了?”

    朱汉民道:“不是少林,是我这个总盟主。”

    那黑衣蒙面人摊手笑道:“看来,总盟主是有心跟敝教过不去。”

    朱汉民道:“那倒不是,而是贵教做事,太以缺理!”

    那黑衣蒙面人道:“可是,总盟主,你让我怎么回去复命?”

    朱汉民淡淡笑道:“那简单得很,可归告贵教主,就说我朱汉民有话在先,要等到清明之会时,当面给他答复。”

    那黑衣蒙面人迟疑了一下,道:“看来,我是不得不从命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抱拳一拱,说道:“诸位,我告辞”

    来汉民及时抬手说道:“阁下,且慢!”

    那黑衣蒙面人回身说道:“总盟主还有什么吩咐?”

    “好说!”朱汉民笑了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在我跟贵教主会面之前,我不希望再有胁迫同道加盟贵教的事发生,懂么?”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明白,也遵命了,一定把总盟主的话一字不漏地转报上去。”

    朱汉民道:“谢谢,有劳了!”

    那黑衣蒙面人不再多说一句,腾身投向夜空。

    那黑衣蒙面人走了,一场麻烦轻易地消解了。

    苍寅跺脚恨声说道:“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兔崽子走!”

    朱汉民笑道:“五老,为顾全大局,不眼睁睁地看他走又如何?”

    苍寅默会不语,但倏又摇头说道:“我要饭的就觉得这事儿内情不简单。”

    朱汉民道:“怎见得?”

    苍寅道:“你哥儿母子尚未走,他们也明知道这得不到答复,也明知道这样做缺理,为什么偏要派人来少林”

    朱汉民点了点头,没说话。

    “还有!”苍寅接着说道:“他要是真非得到答复不可,只要撒个赖,咱们就没办法”

    朱汉民道:“他有什么赖好撒的?”

    苍寅点头说道:“有,他只要咬定各大门派跟日月盟风马牛不相关,咱们便没有办法捉到他,哥儿你仔细想想是不是?”

    这的确不错,在朱汉民这方面顾全大局的弱点下,灭清教是可以撤任何的赖的,朱汉民他要是管闲事,或少林派拒不答复,他灭清教便可拒绝考虑跟日月盟合作,这一手不是挺厉害么,

    略一思忖后,朱汉民深深点头说道:“不错,五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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