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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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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奔驰二十四个小时之后,麦格在第二天下午发现四周的景致十分熟悉。他已经接近大艾柏顿附近,艾柏顿宫距离这里不到三英里。

    他猜想如果他出现在艾柏顿宫,将会引发什么騒动。会有几个仆人挡住大门,或者他们会允许他进入,以免传出任何丑闻?没有关系,因为他宁可在地狱中燃烧,也不会请求杨家的庇护。

    他已经在地狱中燃烧了。

    他必须决定是否要北上返回他在韦尔斯的家,或者继续向东前往伦敦,但是,他目前已经无力作任何决定。瞥视疲惫不堪的马匹时,他知道他必须换匹马了。

    他也必须停下来休息,否则就会彻底崩溃。虽然这座城镇会不断提醒他的身世,但也在同时带来一股奇异的安慰。他停在镇上最好的旅店前,把马匹交给马夫,提着马鞍袋走进旅店。

    旅店的老板马上认出他。“麦格爵士,真是蓬壁生辉啊。你正要前往艾柏顿宫吗?”

    “不是,”他简洁地回答。“我要一个过夜的房间。”

    旅店主人好奇地审视他,但只说道:“非常好。你要浴室或私人客厅吗?”

    “只要一张床。”

    店东带领他前往最好的寝室,请求他在有任何需要时尽管拉铃。他离开之后,麦格马上丢下马鞍袋,锁上房门,喝下一大杯水,然后面朝下地趴在床上,既没有脱掉靴子也没有脱下衣服。

    他迅速地坠入慈悲的昏迷。

    雷声?枪声?麦格本能地醒来,神智不清地眨眨眼睛,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

    响声持续着。不是枪声,也不是雷声,是敲门声。

    “麦格,我是帝文,”一个声音大叫。“让我进去。”

    老天爷,新任艾柏顿公爵,那个他曾经称为哥哥的男人。“滚开!”他粗暴地叫道。“我想睡觉。”

    敲门声停止。他转身平躺。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残存在窗外的天空上,所以他只睡了几个小时。长时间的奔驰拉紧每一根肌肉,令他疼痛不堪。他也非常口渴,但是,起来太费力气了。他闭上眼睛,希望可以再次入睡。

    钥匙转动门锁,然后房门被用力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拿着蜡烛走进来。麦格伸臂挡住脸孔,痹篇突如其来的光线。

    “麦格,你生病了吗?”艾柏顿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他最不想做的就是跟哥哥撕破脸,眼前显然是躲不了。“我早该知道在艾柏顿公爵的城镇里,根本没有隐私可言。”他冷冷地说道。

    “巴洛派人去艾柏顿宫通报,说你奄奄一息地抵达这里,而且举止怪异,”他哥哥同样冰冷地说道。“我当然很担心。”

    “为什么?”麦格的笑容毫无喜意。“我一向举止怪异。老公爵常常这么说。”

    艾柏顿低咒一声。“我们为什么不能偶尔文明地交谈?我写过好几封信给你,你却从来不回信。”

    麦格深吸一口气。艾柏顿说得对,他的行为确实令人憎恶。“我向你致歉,”他改用比较和缓的语气说道。“老实说,我没有看你的信就烧掉它们,因为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任何话可说,但是,我猜想必然是和老公爵去世有关的法律事宜。如果你有需要签名的文件,可以现在带过来,或者送往我在韦尔斯的家。我会处理它们。”

    椅子发出吱嘎的声音,雪茄的烟味弥漫在空气之中。“我对法律文件丝毫不感兴趣。我想跟你聊聊。你可以坐起来并看着我吗?”

    麦格不想为一个闯入者费那么大力气,但是,他放下手臂,睁开眼睛。艾柏顿坐在房间的另一端,忧郁地瞪着他的雪茄。

    麦格审视另一个男人的脸孔。虽然他比较喜欢他在伊顿认领的那些亲人,还是无法否认他和杨家的血缘关系。任何人只要看到艾伯顿和他,就会知道他们是血亲。

    艾柏顿抬起视线,看清楚他弟弟时瞇起眼睛。“老天爷,你看起来像生了场大病,老弟。你有没有发烧?”他站起身,走到床前,用手掌按住麦格的额头。

    麦格拍开他的手,被烟味熏得快窒息了。“我很好。只是长时间奔驰而一身肮脏、没刮胡子,又疲惫不堪。”

    “骗人。”他哥哥俯视他,皱起眉头。“我看过比你更好看的尸体。”

    麦格开始咳嗽。他张开嘴巴,准备告诉哥哥熄掉那个该死的玩意儿,反而吸进一大口烟。

    他的肺突然痉挛起来,气喘严重地发作。他无法说话、无法呼吸、无法思考,炽热包围着他,令他窒息,他抽搐地蜷起身躯。他的胸膛被用力压挤,他的肺痉挛地挣扎着。

    他想要坐起身子,让肺比较容易扩张,但失败了。他的手指抓向床板,意识逐渐在消褪。在火环的外方,隐藏着呼吸的能力,但是他找不到。惊慌和恐惧升起,还有强烈的自嘲,在逃过无数重大战役后,他竟然就要死在家乡的旅店床上。最可怕的是,他竟然要死在从来与他不和的哥哥面前。

    然后,强壮的双手抬起他无助的身躯,支撑他坐在床缘上。伴随着安抚的低语,一条湿毛巾一次又一次地擦过他的脸孔和喉咙。冰冷的水熄灭火焰,逐走窒人的烟雾。

    恐慌消褪,令人窒息的压力也随之解开。空气缓缓渗入肺部。他用手掌按住膝盖,缓缓地呼气。吸气。呼气。再来,加深一些。黑暗开始褪去,他惊异地了解他又活过来了。

    这是凯玲死后他的气喘首次发作。他苦笑一下,他的每一次剧烈发作都和女人有关,第一次是他母亲的去世,第二次则是凯玲的死,现在

    可玲。只是想到她,就使他的肺再次收缩,但是这一次他能够控制他的反应,不再引发另一次发作。

    在恢复正常的呼吸时,他睁开眼睛。他的绝大多数愤怒都已经消失,只剩下软瘫的身躯,相反的,他的神智却相当清楚。

    窗户敞开,新鲜空气吹进来,逐走烟味。他哥哥坐在他旁边的床缘上,脸孔苍白而僵硬。“喝下这个。”他命令,把一杯水塞进麦格手中。

    麦格服从他的命令,口渴地饮下那杯水。冰凉的水洗去苦涩和粗糙。“谢谢你。为什么要费这个力气呢?”他沙哑地说道。“让我呛死就可以轻易地除去家中的败类。”

    “如果你继续胡说八道,我就会把剩下的水都倒在你头上。”公爵站起身,堆高枕头,让麦格可以舒服地靠着。“你最后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麦格想一下。“昨天早上。”

    鲍爵拉铃。几秒之内,巴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什么吩咐,爵爷?”

    “送一盘食物上来,还要一壶咖啡和一瓶红酒。”转回身面对弟弟,艾柏顿说道。“我以为你会战胜气喘,就像我一样。”

    “大部分的时候都会。这是十五年来第二次发作。”麦格皱起眉头。“你也有气喘?我不认为我知道。”

    “我并不惊讶,你待在家中的时间少之又少。我的气喘不像你这么严重,不过也够惨了。”他哥哥转开视线,神情僵硬。“我很抱歉抽了雪茄。如果我早知道可能会害死你,绝对不会抽它。”

    麦格挥挥手。他自己偶尔也会抽雪茄,因为那代表一种小小的胜利。“你不可能会知道。这次发作来得无影无踪。”

    艾柏顿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是吗?我的气喘通常在非常沮丧时发作。在父亲惊人的临终演出之后,你绝对有沮丧和愤怒的权利。”

    发生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略带惊讶地了解老公爵才去世两个星期。“我相当可以接受那件事。这是两码子事,和女人有关。”如此轻松的回答,不必解释他的心已经被撕为碎片,同时也剥夺他对自己的绝大多数信心。

    “我明白了,”他哥哥平静地说道。“我很遗憾。”

    麦格极欲更改话题。“如果你没有任何法律问题,为什么要写信给我?我在伦敦已经说过,我永远不会麻烦你或其它人。我已经不再是杨家的一员了。”

    “你知道父亲的临终告白对我的震撼并不逊于你?”

    “我从你的反应猜到了。”

    鲍爵凝视着燃烧的蜡烛。“那一天,我突然了解是怎么一回事,”他迟疑地说道。“因为父亲和他弟弟相互憎恨,所以他不断挑拨我们,确定你和我会步上他们的后尘。”

    “你不是唯一的,蒂亚也同样憎恨我。”麦格的嘴唇扭曲。“根据我对家族历史的了解,杨家的传统就是彼此憎恨。”“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传统。在回顾过去时,我看到父亲如何虐待你,总是批评、轻视你所做的每一件事,经常鞭打你。你是家里的代罪羔羊。”艾柏顿笑一下。“就像绝大多数的顽劣小孩,蒂亚和我意识到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折磨你,也那么做了。”

    “你很精确地描述出我的童年,那又怎么样呢?公爵的临终告白足以解释他的所作所为。”麦格的下颚绷紧。“他没有随手打死我,已经算我幸运了。如果我增加停留在艾柏顿宫的时间,他很有可能就那么做了。”那是他童年隐藏在心底的最大恐惧。

    艾柏顿没有露出震惊的神情,反而严肃地说:“非常有可能。我无法相信他会蓄意谋杀你,但他有火爆的脾气。”

    “另一项家族美德。”

    “完全正确。”艾柏顿靠向壁炉,交抱双臂。“在父亲责备你超人一等的能力时,我才了解我的心中蓄积着多少愤懑。我是家族的继承人,从小自视不凡,但我的弟弟不但和我一样聪明,而且在骑术、枪法和运动方面都胜过我。”一抹幽默的光影浮现他眼中。“我相当怨恨上帝不公的安排。”

    麦格耸耸肩膀。“我不知道我天生的能力是否比你强,但是我下过很大功夫。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做得够好,公爵就会赞同我。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憎恨根本不可能扭转。”

    “你确实证明你是目空一切的杨家人。没有人能够刺穿你的盔甲。”艾柏顿微微一笑。“我也怨恨你可以一下子就消失好几年,可以去你伊顿的朋友家欢度假期而不必回家。我们排斥你是一回事,你排斥我们则是两码子事。何况,我怀疑你过得比我快乐多了。”

    “你说没有人能够刺穿我的盔甲其实是大错特错,”麦格戒备但坦白地说道。“我经常被刺得一身是血,所以我才会远远痹篇艾柏顿宫,好像它是瘟疫蔓延区。但是,为什么要重提过去的不愉快呢?我好不容易才逐渐淡忘。”

    “因为过去是现在和未来的一部分,”艾柏顿严肃地说道。“也因为父亲不曾教我为人兄之道。”

    “我只是你的私生子弟弟。”

    “我们无法确知。”

    麦格发出惊讶的笑声。“你认为老公爵故意揑造那个故事吗?我很怀疑。他像石墙那么冰冷,但是不曾说谎。他不屑说谎。”

    艾柏顿不耐烦地挥挥手。“噢,我相信母亲确实有外遇,但不一定表示叔父就是你父亲。”

    “公爵说母亲已经亲口承认。”麦格指出。

    “她那么说或许是出于乖戾的心态。她可能同时和他们俩上床,而且不确定谁才是你的父亲。”艾柏顿嘲讽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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