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他沉吟数秒,修长的指头来回抚摩著他的唇,黑眉微皱,不悦地问我:”别推我,刚才怎么回事?”
“呃我、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你的睑。”叫我怎么说?我想我这辈子最尴尬的时刻非此莫属了。天啊,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会巧到让我亲了他?
“是吗?”他的眉依然皱著。
“当然是。”如果他继续追问,定然小知方才那短暂的碰触是怎么回事,我决定当个放羊的孩子,将焦点转至之前的话题:”我很抱歉有那些愚蠢的成见,但那是因为我真的没有和盲呃,和失明朋友相处的经验,你必须原谅我。”我试著缓和自己的情绪,尽量保持正常的语调,哎,天晓得这是件多艰困的事,因为我的心口直到现在还咚咚响跳著。
“我没有责怪你。”封书棹舒展皱了好一会儿的眉,低厚的嗓音缓缓道著:“事实上,我十分喜欢你直来直往的态度。这几年周遭的亲朋好友怕伤害我自尊,和我说话时总是过于小心翼翼,甚至,连一些寻常的字眼也敏感跳过。你一口快语毫不忌讳,反让我讲起话来轻松许多,不必迂回就能表达我想表达。所以,我不可能生你的气,当然也不可能责备你,因为,你是个难得的聊天对象。”
“哦”就这样?我只是他说话的伴?心底有股莫名的失落升起,也不知道自己在沮丧什么,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可能因为情绪差,我也就口无遮拦起来:”你想讲话还不容易,下个命令,召集公司主乖篇会,包你说个三天三夜也没人敢吭半声。”
“你还真有胆,敢在我面前这么提议。”
封书棹颇不赞同地念了我一句,不过,他俊帅的睑倒漾著笑。
“不好吗?”我见他反对的不认真,便得寸进尺道:”可是老板发泄脾气,员工又可正大光明摸鱼的好法子哩。”
听我这样乱掰,封书棹猛摇头,他伸手往前探,轻轻地摸了我两下头发,他的摸法是主人摸小猫小狈、而且是安抚顽皮宠物的那种方式,我看着他收回去的手,觉得自己还真的有点像只惹祸的宠物。
“嘿,我的脾气应该没壤到会找人出气的境地吧?”他这么问我。
“以前是没有,但现在就不晓得了。”
“你又知道我从前如何?”
“当然,你忘了我们曾是梯友?”提及往事,我便沉浸在甜美的回忆中,嘴角不试曝制地微微上扬。”虽然只有短短三个礼拜早上的相处,不过,我觉得那时候的你比现在亲切有趣多了!”
“感谢你对过去的我赞不绝口,但敝人不以为现在的我比较差劲。”
“我没说现在的你不好,只是、只是”怕他误会我又挑他眼睛作文章,我有点急,急得找不出适当的形容词。
“只是变得比较冷酷?”他耸耸肩,倒替我接了话去。
“才不是。”我马上否决他的说法。
“或者变得比较火爆?”
“也不是这么讲。”
“什么都不是,那么,只有拿侏罗纪的迅猛龙来比喻了?”
“拜托
你不”话未尽,我便察觉封书棹脸上有抹促狭的笑,真是,搞了半天原来他在逗我,”你不要开玩笑行不行?”我气呼呼瞪他一眼,但他看不见,压根儿感受不到我的气闷,于是我改用手拍他臂膀一记以表示抗议。”封书棹我到今天才发现你也有如此不成熟的一面!”
“y头,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
“什么事?”我直觉反问。
原以为封书棹会回答我,但他一脸莫测高深,高挺的身躯站在我面前动也不动,丝毫没有向我解惑的打算;我凝著他俊雅的脸,愁闷地想着:是啊,我不知道的事何其多,尤其是关于你的我大约只能拿到幼稚园程度的毕业证书,因为,你从来就没给过机会让我了解你啊!
“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我的睫毛不知何时沾了水,湿湿的,我眨眨眼睑,认真向他要答案:”你一定要告诉我!”
“听起来似乎很重要,你问。”
“四年前,除了第一、二次见面每天早上在楼梯间相遇时,你几乎不和我说话,是为什么?你很讨厌我吗?”我问得断断续续,差点道不完这个横亘在我心中已久的疑虑。
他没回答我,反向我招手:”宜室,你过来。”
我以为他要我靠近点才说得清楚,放是乖乖地站到他面加。”你说吧。”
谁知他仍是没说,只举起手往前寻到我的脸,轻轻抚上我的颊,然后,顺著颊骨,拇指来到我的眼眶,用温厚的磁嗓问我:”你在哭?”
我摇头,本想开口否认,但又怕声音泄露事实,只好紧闭嘴巴不发一语。
我不说话他也不出声,气氛就这样僵住,过了半晌,他低叹一口气,摸索著我的脸,然后替我拭去眼角的残泪,满睑磷惜地问我:”嗯,这样就哭?真的变成天涯妹啦?”
他一句话逗得我破涕为笑,我吸吸鼻子,仍旧追问:”还不是你这个沦落兄害的!封书棹,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答案?你那时候到底是不是因为讨厌我才不和我说话?”
“你没照过镜子吗?宜室,镜子擦亮一点,看清楚,只要具有正常的审美观,没有任何凡人会讨厌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那你呢?”
“我是个正常人啊。”他又叹了一口气,彷佛在考虑该不该说出答案。我仰头期待著,好一会儿,正当我快放弃时,封书棹才启口:”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非自由之身,事实上,初遇你时我才刚和我未婚妻订婚,基于对她的尊重,我必须和你保持距离,就这样,你别想太多。”
为了尊重未婚妻,他连个普通的异性朋友也要保持距离。如果不是因为太爱她,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吧我望着封书棹,黯然猜想,虽然早知道自己只是他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心底还是升起浓浓失意,忍不住羡慕起那个拥有封书棹真爱的女人。
“你很爱她?”明知道答案,我仍不死心地追问。
“宜室,你问得太多了!”封书棹的黑眉蹙了起来。
他生气了吗?我盯著他微变的脸色—暗自揣度:她伤你伤得如此深重,深到你连谈都不愿谈么?
“你一定还深深爱著她,所以才不愿跟我谈!”我偏不如封书棹的意,打死也要追根探柢。
“都有答案了,干嘛又多此一举问我?”他的脸色较之刚才又冰了三分。
“那你是认同我的说法了?”确定了他的答案只有令我更沮丧,封书棹爱她,他依然深深地爱著那个女人啊”为什么?她舍弃了你、离开了你,你为什么还那么地在乎她,不值”
“宜室!”封书棹猛然打断我,语气掩不住忿怒,而且几乎是用吼的来表达他的不满。”聿媚是个好女人,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妄下判语!”
就算她解除了他们的婚约,离弃了他,他仍然不愿有人批评她!望着封书棹那张带著些许矛盾、些许忿怒的睑,我心底突然有了了悟。
“对不起。”我松开咬了半天的唇,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我想我太多管闲事了上
“我没说你多管闲事。”正当我头低得快要垂地时,封书棹忽地这般回应我。
“没有才怪!”我想也不想地驳斥他。
“孩子气。”这会儿他倒笑了,他笑得十分无奈,一张俊脸漾著浅浅的温柔,彷佛方才那个发怒的封书棹全是我的幻像,不曾存在过。
“不要拿我当小朋友看,我已经二十三岁”
“我三十五。”他气定神闲地道出年龄堵住我的口。
怎么会?封书棹居然大我一轮?他怎么看也不像叔辈级的欧吉桑啊!
“三十五就三十五,有什么了不起。”想到封书棹拿我当小辈看待,我就十分厌恶。”有些人的年纪和成视谌恰巧成反比,而我,刚好就是那少数人之一,所以你少用岁数欺压我!”
“我没以大欺小。”他那张无辜的俊脸,明显在抗议我的说法。
“那那你不要说我孩子气啊!”“可是我喜欢。”
喜欢?我的心跳顿了一拍,封书棹也会将那两个字用在我身上?”喜欢我的孩子气?还是喜欢孩子气的我?”我痴痴问他。
“都有吧。”封书棹笑笑对我说:”孩子气的你很可爱。”
一一总而总之,他就是当我作小辈看!
“你又知道我可爱?你根本看不见”语未尽,我又万分后悔,我今天是怎么了,老拿他的眼睛作文章。”对不起,我又攻击你了。”
“没关系,我眼睛看不见是事实。”
他的不介意只是增加我的罪恶感,我忏悔地向他建议:”唉,你把我的嘴巴缝起来算了,省得我老出言不逊。”
“如果你不想帮我忙,尽管叫我配合你那疯狂的想法吧。”
“帮什么忙?”进来待了这么久,封书棹这才说起他唤我进来的目的,我闻言马上抛开之前那个幼稚的建议,向他追问要做什么事。
“你愿意每天提早三十分钟来上班吗?”
“没问题。”我连半秒也没考虑,马上答应了他。”要我做什么呢?”
“如果你能为我念念当日的财经早报,我将十分感激你;当然,这半个钟头,我会另外加薪给你。”
“念早报.!”想起弟提及有关于封书棹的辉煌历史,我的心突然抽疼了起来—天!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他是那么爱钻研学问、和书脱不了关系的一个人,而今造化作弄让他丧失视力,连报纸都需藉他人之眼才能完成阅读,这对他是何等的折磨
“怎么?改变主意了?”我静默太久,封书棹误以为我不想帮他了。
“不,不是的”我抓著他的臂膀猛摇,眼泪也跟著流下。”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老天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你,他什么不好拿,却偏偏夺了你灵魂之窗!”
“喔那下次再有意外事件,我试著和她沟通看看,看是要腿还是手,不然耳朵也行,请她通融通融给我个机会选择一下好了。”他说得轻松,彷佛在和一市场小贩讨价还价,我的哀痛和他买菜送葱的语气霎时成了强烈对比。
“封书棹!你怎么能说得如此无动于衷川。那是你的眼睛、你的灵魂之窗耶,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一点也不伤心吗?”我简直是在指责他。
“好吧!”封书棹的粗眉不悦地蹙了起来!语气更是壤到骨里去:”等会儿找请甄秘书去买几打米酒回来,好好藉酒浇愁、自怨自艾一番,看老天爷会不会因此可怜我,使个法让奇迹发生,还我一双明眸来!”
“你、你”我才不是要你堕落丧志,笨蛋,你难道不懂我是在心疼你吗?为什么讲话要如此毒辣?难道你认为我是那种肤浅没有见识的人.我瞪著封书棹在心里呐喊,因为,我的泪宛若瀑流,喉咙根本没法发声骂他。
“宜室,我只往前看,后悔懊恼不是我的个性!”封书棹大概也觉得他刚刚说话有失公平,所以敛起脾气好声向我解释。
“那你也不需要凶我。”浓腻的鼻音掩不住哭痕,这下好了,就算他眼睛看不见,听声音也知道我又孬种地哭了,真是丢脸啊。
“咳”果然,他低低叹了口气,展臂揽我入怀,手掌抚拍著我的背,无奈说道:”我忘了你哭起来有多惊逃诏地二
“你乱讲!”我才不肯承认。
“既然明白我这张嘴笨得只会乱说话,就别生我的气了。”
封书棹又恢复完美先生该有的善良体贴,他俯头轻声哄著我说全是他的错,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小孩,我再不满也被他发自内心的歉意抚平,何况我之所以会掉泪,大半还是因心疼他眼睛失明,非为他毒辣的语气而哭。此刻的我舒服地窝在他怀中,他混著淡淡葯草清香的阳刚体味包围著我,温柔的低语甚至从我的耳朵传到了我的心底,封书棹这样安抚我,令我有陷入某种浪漫情境的幻觉,我于是撒赖地倚在他厚暖的肉墙前,假装还有一点点生气,不肯稍作移动。
“还气?”好一会儿,他问我。
“我这人心胸涸祈大的。”虽然他看不见,我仍将脸埋在他胸前,不肯抬起自己这张红脸的脸。
“你唷”封书棹没依我,他摸索著,双手捧起我的脸,长指抚过我的颊,直到确定没有新泪流下,才一脸安心似的调侃我:”说你孩子气还不服。”
孩子气就孩子气,如果偶尔要要赖能得到你温柔的安慰,被念幼稚又何妨!我傻傻看着封书柜,很想照心里所想的说给他听,”找、我你”岂料话到舌尖我又转了念头,我想可能是因为年龄的关系吧,我已经二十三了,不再是四年前那个冲动浮躁的小女孩,什么都不顾忌一迳乱说只会增加别人的负担,不行的,我不能真的这么幼稚。”说真的,你一点都不惋惜再也看不见这缤纷的世界吗?”我终究还是改口,问了个一直悬在心底的遗憾。
封书棹缓缓摇头,优雅中还带点洒脱,我听见他说:”我说过,我只向前看,悲伤哀叹于事无补。”
“喔”我应了声,十分佩服他面对挫折的态度。
“不过,说到惋惜,我唯一遗憾的是我再也不能看见你。”
什么?他在说什么呀?
“呃我跟四年前一样,除了短发变长发,什么也没变啊。”我心慌慌的,睁大眼睛瞪著他看,想从他帅帅的俊脸瞧出任何含情脉脉的可能。
“是吗?”封书棹只是微微朝我笑,再也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