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眸中一亮,心道贾母果然老奸巨猾,贾代善没了,荣国府内唯她独尊,于是她动了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心思,决心收手处置了手上的私产,而,拿着贾家公中的产业给她套现,就是再好不过的手段了。等王夫人接手账册的时候,虽账册上看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实际上,公中的银子已经被贾母套了去,便是将从贾母私产中买来的玉器、绸缎全部卖了出去,也弥补不了其中的亏空。如此,王夫人握着账册不出两年,察觉到不对,定然巴不得不拘是谁,把账册丢出去,如此,接手账册的人,哪怕是能干精明如王熙凤,都要绞尽脑汁往里头塞银子不可。
“二爷,这些个小玩意,是小的孝敬给二爷的,还请二爷笑纳。”马隆堆笑,从摆满了玉器、陶瓷的架子上拿下大小不一的三个锦盒,恭敬地放到贾琏面前。
拿着他的东西贿赂他?贾琏掀开最上头一个小锦盒,见里头有两枚精致鼻烟壶,当下道:“不打搅马掌柜了,哪个铺子里还有力气大的伙计?金大叔快领着我去。”
马隆满是皱褶的脸上露出成竹在胸的笑,他就知道这位小爷不敢得罪老太太。
“哎。”金彩答应着,总觉得贾琏不会就这么放过贾母的私产,领着贾琏出来,走在巷子里,金彩提心吊胆地劝贾琏:“二爷,那些比不得藏在老宅里的东西只有我们两口子才知道,这些东西,二爷动一下,不说拿不到老太太的把柄,还要落下个贪墨公中柜上东西的不孝不肖骂名。二爷别只图着此时痛快,总要想想你回京城后,如何面对老太太?二爷如今还是白身,要买个官做做,总要求一求老太太、二老爷才稳妥,不然交给大老爷,大老爷他又据说是个……”
贾琏紧紧地攥着缰绳,眸子微动,难道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贾母把属于他的银子全部套走?想来,贾母还以为贾家富贵无边,她套走的那些银子无伤大雅,却不知就是这么一代代积累下来,将亏空越堆越大,后头的儿媳孙媳只当自己家正经的产业没有油水,才会将心思放在歪门邪道上――缺钱影响智商,这可是已经被研究证实了的事。
天天对着稳赔不赚的账册,也难怪王熙凤会在梦中借着秦可卿之口,说出树倒猢狲散那样的话。
“二爷?”金彩的声音有些沙哑,看着贾琏的眼睛,又红了。
“先凑齐人手。”贾琏道。
金彩不敢问贾琏凑齐人手干什么,赶紧随着他去各处铺子里,去了一处,便挑出两三个人来。
因这些人并不知贾琏要做什么,只觉得与其留在铺子里做苦力,不如跟着荣国府的小爷轻松、体面,便有毛遂自荐的,林林总总二十几人愿意跟着贾琏去老宅,及至去了在金陵的庄子里,更有一二百个农夫农妇,打量着如今是农闲时分,乐意去老宅里赚些轻巧钱,便纷纷随着贾琏、金彩回了老宅。
老宅里的屋舍何其多,除了库房并些有匾额的庭院住不得,其他各处的院落无数,轻轻巧巧就安置了两百三十五个强壮男男女女住下。
贾琏拿出银钱叫金彩好好款待那些人,借口老宅里曾来了飞贼,令这些男女日夜巡视老宅。
将此事交代出去后,贾琏坐在房中提笔练字,总觉心中不痛快。贾母掏空了荣国府,二房在荣禧堂作威作福多年,最后自称不是荣国府的主人就可脱身,那亏空最后还不得落在贾赦、他的头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贾琏握着通灵宝玉,盼望着癞头和尚、跛足道士立刻登门,半天瞅见马掌柜等掌柜的拿来打发他的“厚礼”,愤恨地将通灵宝玉重重地砸在地上,听得一声清脆响声,那通灵宝玉依旧完整无缺地躺在地上。
“二爷。”全福替贾琏捡起通灵宝玉,瞧见上头有字,想起贾宝玉挂在胸前的那一枚,心咚咚地跳了两声,不敢去想一个“偷”字,赶紧给贾琏送回去。
“叫金彩来。”贾琏道。
“是。”全福赶紧去跑腿。
须臾金彩一头汗水地跑来。
“金大叔,姑且不问你知道老太太私产却瞒而不报一事,限你三日内,给我在金陵面上,找出一个急等着巴结咱们贾家却没门路的芝麻官。你去找着,我再自己个打听着,若咱们各自找的人,是同一个人还好,若不是,我再不必对你将信将疑,你也不必日日提心吊胆,咱们来个鱼死网破。”贾琏冷冷地看向金彩。
“二爷,小的不是有心隐瞒二爷老太太的私产一事,是怕二爷年少气盛,捅出篓子来,叫老太太知道了。不独小的,金陵不少下人都知道,可又有谁敢在明面上说出来?”金彩的声音里,拧得出苦汁来。
背着宗族置办私产,等同于偷窃,乃是七出一条。贾代善没了,没人替他休妻,可贾母还想要她那张老脸,就得给他忍了。
“我只给你三日,若你寻来的人不妥当,我又信了你,闯出大祸来,就只能由你担着了。”贾琏威胁道,虽才做了几天少爷,可他已经厌烦起那些欺上瞒下的下人了,想王熙凤放印子钱的事,多少下人心知肚明,愣是合起火来替她瞒着。虽说他不会娶王熙凤,可那书中的事,也算是他的前车之鉴,不能不防。
金彩又一次想到跟贾母坦白,但坦白之后呢,贾赦那模样,一看就知道到嘴的肥肉他不会吐出来,贾母还能治死贾赦他们不成?如此,只能迁怒到他们一家头上。
“小的知道了,一准替二爷找个稳妥的。”难得糊涂,金彩决心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