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没多少钱,我爸妈都是拿工资的,而且跟现在那种大公司高管们的收入不能比,但是我家有一些资产。”
“宁波是洪帮裁缝的发源地,所以服装加工业很发达,尤其是我读大学那几年,当时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是8.3:1。一件低档的外贸服装,出厂价格不到10元人民币,相当于1美元多点,在美国卖4美元,极有竞争力。”
“做低档服装,都是流水线作业,计件工资,每人只做一道工序。只要对农村来的打工妹稍加培训,勉强会踩缝纫机就行了,几乎不需要任何技术。不知道你有没见过那种场面,整层楼,几百台缝纫机‘嚓嚓’的轰鸣,几百名年轻女孩,整整齐齐坐在那里,头也不抬,不停的用手扯布料,扯一下就是一分钱,非常枯燥单一的工作,完全就是卓别林《摩登时代》的现实版,但是场面更加壮观。”
严然明点点头:“下回我带你去看我的电子元件生产厂,你会再次看见这种景象,虽然高度机械化了,其实就那么回事,乏味而壮观,视觉效果震撼。”严然明是华光的大销售商,但是同时还为华光电子部供货,主要供应一些灵敏易坏的小元件,他厂里生产的零件质量和精密程度别的供应商根本不能比。
凤霖点点头:“因为这种服装加工厂工艺简单,管理方便,投资不大,所以当时很多做外贸的都从公司里跳了出来,自己开厂做单,我爸也不例外。他规模最大的时候,在宁波郊区买了块地,粗制滥造的盖了个三层的厂房,雇了上千名打工妹踩缝纫机,这种流水线都是昼夜不停的,因为是按件拿钱,所以女孩们都是最长时间最大强度的工作着,连厕所都不舍得去上――资本的原始积累期,非常残酷。”
严然明静静的说:“我21岁大学毕业,到我爸的公司工作,当时还是个做玩具批发的中等大小的私人企业,其实只能叫批发货栈。我直接住在办公室里,每天只睡6个小时,这样的生活我过了整整三年,脑力体力都严重透支,生活枯燥极了,但是我完成了整个公司的战略转型。其实这十几年来,我的工作时间加上为了工作的应酬时间,平均每天超过14个小时。”
“我爸没你这种的能力,他做不大的。企业家才能是种稀缺资源,我觉得完全是种天赋。”凤霖继续往下说:“为了这些解决这些打工妹吃饭睡觉的问题,我爸又建了食堂和宿舍,其实也就跟办公室一个摸样,就是里面摆的不是缝纫机,是桌椅和上下铺的床。所以我家就有了一块厂地,两幢厂房。”
“然后为了方便谈生意,我爸又在市里买了两间很小的办公室撑场面;做外贸的都有尾单,为了卖掉这些剩下的服装,又在商业街买了两个小门面;而挣到的钱呢,又给自己家买了幢别墅――不要大惊小怪,当时宁波郊区的小别墅才100多万人民币,后来又给我在北京买了那套房子。”
“我大学毕业那年,形式忽然急转直下,美国和欧洲都爆发经济危机,人民币汇率暴涨20%。一年不到的时间,宁波那种小外贸服装加工厂就关的关,倒的倒。我爸的那个也不例外,打工妹‘哗’的全回去了,厂房关门落锁,缝纫机都空下来了。我爸回外贸公司继续拿他那份工资去了。”
“当时是我家最困难的两年,因为厂已经关了,但是外面还有银行贷款和一堆的三角债需要清理,但是就在那个时候,我妈坚持把我送出了国。我去uiuc读硕士是完全自费的,学费生活费一共花了家里8万美元。”凤霖忽然抬起头来,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
严然明惊疑:“怎么了?”
凤霖笑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曾经是一个多么令父母操心的女儿。在懵懂青春年华里,我曾经是多么愚昧。”
严然明还在盯着凤霖看,凤霖平静下来,又回到了原来话题:“其实说困难,也不怎么困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积蓄是一扫而空了,但是资产是挣下了,现在那些厂房――本来是在郊区的,后面就是水稻地,现在都快成闹市区了――还有办公楼和门面,都翻了10倍不止,而且都出租着,每年的租金收入可观。而且我爸妈收入又不差,这些年虽然家里不开厂了,但是一直都有余钱投资。其实这样更好,不那么劳心费力了。所以啊,你想包养我,我开价一亿,已经够给你优惠了。”
“你哪值这么多钱。要么咱们倒过来,你包养我吧,就收你一元钱,我够便宜吧。”严然明笑,慢慢的说:“我家里,我爸开始是做小孩玩具销售的,自己还生产些电动玩具,当时年销售量也就1-2千万,年利润不到100万。到我手里,改做电子产品销售了。”严然明北航毕业,是极有天赋的电子工程师,虽然本科毕业,但是技术水平令华光电子部里的所有人折服。
凤霖一笑:“你很了不起,小公司能壮大的不过万分之二。80%的小企业会在5年内倒闭或者转卖――比如我爸那个厂,剩下的会永远维持小公司的规模。”
“你们老总才厉害,二十几年,300亿的规模,我这辈子已经无望了。”严然明长叹一声。
“野心不小啊。”凤霖笑。
严然明温柔的把她爱吃的菜夹到她碟子里,两人别吃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