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一股清凉水汽,带着些鲜果芳香扑面而来。
屋里人显然也有应对,却没来得及。正与卢佳音打了个照面。卢佳音见是殿里女官清人,便越过她去找萧雁娘。
远远的就看见美人榻上有人半坐起身,恼怒含泪的望着她――萧雁娘生了一双细长的凤眼,便恼怒着看人,也别有一种妩媚的风情。江南女子皮肤白细,夏日明光里瞧,竟微微有些透明。
若论姿色,就连王夕月也是比不上她的。
可若论脾气,十个她也不及一个王夕月懂事。
卢佳音奉苏秉正的令来问话,在外面等得汗湿衣襟,她在屋里化着冰,歪在美人榻上,榻前还摆着冰好的果子酒。不是故意找麻烦是什么?
然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卢佳音这辈子是不想再管她了。
她才要开口问话,萧雁娘已抢先道:“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这么一刻都等不得?”她懒懒散散的起身――世家女子谈吐不论,举止却都是好的。这仪态款款,着实看着高贵优雅,赏心悦目,“我若没记错,在卢婕妤面前,我这个昭容还受得起你一拜吧。”
平日里见了也不过是平辈间互相行礼,都是应酬礼节罢了。今日她却非要让卢佳音拜她一拜……
也就是卢佳音懒得跟她计较罢了。
“受得起。”卢佳音道,“只是今日我奉皇命前来向昭容问话,昭容当真想受我一拜?”
她目光淡漠的望着萧雁娘。萧雁娘自恃显贵,在苏秉正面前也是敢撒娇耍赖的,可对上卢佳音的目光,气势竟一寸寸的短下去――那感觉也并不是威压,而是一种无懈可击的尊贵……她一辈子只在两个人身上觉察过,前朝公主她的□□母和本朝皇后卢德音。
反倒是卢佳音话中意味,她过了片刻才体会到――卢佳音代天子问话,不反过来要她跪,已经是照顾她的脸面了。
她已经足够委屈了。想明白这点,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下来。
“我知道你是奉皇上的命令来的――可还有什么好问的?”萧雁娘哭得梨花带雨,“无缘无故的就关我禁闭,不许显儿跟我见面……却连面陈的机会都不给我!难道不是有人在陛下面前中伤我?陛下该问她啊,问我做什么。”
这般撒娇蛮缠的功夫,该用在苏秉正身上。对着她使,她就会心软吗?
好吧――萧昭容是那种典型的美人,樱桃小口,泫然黑眸,雪肤细腻,身材丰腴,脸上永远带一点柔软好捏的婴儿肥,连声音也是娇娇软软的。说话的时候,樱唇一撅,泪眼一垂,任是谁火气都会消下去――纵然不会心软,也会觉得十分无力。
“有什么委屈,昭容只管告诉我,我会原原本本的替你禀明。”
“我敢有什么委屈?我至今连陛下为什么恼怒,都不知道。”
……确实是她一贯的水准。都不让她跟儿子见面了,也还只知道委屈。
可她真就笨到被严厉责罚过了,还不明原委吗?
“昭容当真不知道?”
“要我说几遍啊……”
卢佳音就叹了口气――萧雁娘还是觉得自己有恃无恐,才会这么跟她说。
“昭容不想说那就算了――反正少府那边已经有了说法,乳母们也已经审问过了。昭容既然没什么好辩解的了,我便就此结案,将所知道的呈报给陛下了。”
“――他们怎么说的?”萧雁娘总算还没笨到头,见卢佳音真要走了,终于知道着急,忙不迭的上前拦她,“是不是又污蔑我了?”
非要等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的立场。
“是不是污蔑呢……”卢佳音垂了眼睛,不急不缓的望着她。
萧雁娘眼睛里又浮上水汽来――不过这一回卢佳音倒不觉得冤枉,她就是想欺负她。谁让她敬酒不吃吃罚酒?
“妹妹告诉我吧……”萧雁娘一手拽着卢佳音的衣袖,一手擦眼泪,“我都被关了两天了――不听我一句辩解,先把我罚了一通。竟连显儿也不许我见――妹妹也是个当娘的,该明白我的感受……”
卢佳音道:“阿拙已经没了。”
萧雁娘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怎,怎么就……”
“一个月了。”卢佳音道,“就在昭容主事的这几个月里没的。昭容不知道?”
“也……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就是没放在心上罢了,对吗?”卢佳音轻轻的道,她不是来跟萧雁娘算账的,很快便又把话拉回去,“小皇子这件事上,昭容有什么要解释的,就全告诉我吧――一点儿也别藏着掖着,最好不要比少府和乳母们说得少,不然等吃了亏,可就不好了。”
她平淡的望着萧雁娘,萧雁娘眼里的水汽早散去了。人在真正惊慌委屈的时候,是没余地哭得那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