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所含青气化物的浓度明显低于其他的三枚熔岩巧克力。而这个结果,只可能有一种解释——”宋文看向林绾绾,目光锐利,像是直刺心脏的刀:“这多处巧克力的碎屑源自于同一块熔岩巧克力。郭婳手机上留下的巧克力上有你的指纹,我们也有你之前的证词,证明这一处是你留下的。于是不难推导出,这块巧克力是你之前所吃,我刚才所说的犯案过程,就是那晚的真相。”
今天下午,就是在推导出整个过程之后,陆司语提议让宋文把之前的那些巧克力的碎屑进一步送检,化验出里面的精确成分,那些碎屑不多,很多也无法提取指纹,但是却能够帮助他们锁定凶手。
在寝室里,林绾绾闷死了马艾静,郭婳出门呼救,两个人的行为路线完全不同,那些浓度相同的巧克力,都是林绾绾留下的痕迹。
一旦那些液体融入了巧克力的糖心,进行充分的融合,每一粒巧克力的糖心就会有一个固定的浓度。那些甜美,粘腻的东西,随着她的手指,散播于寝室的几处角落。甜中带苦的巧克力,是夺命的利器,却也暴露了谁是真正的凶手。
为了让试验的结果精准,他们甚至用了新的巧克力,注入青气化物做了多次的试验,到最后,终于有足够的数据来支撑他们的观点。
一切都结束了,事已至此,他们终于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锁定了本案的嫌疑人。躺在病房中的郭婳,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傀儡,而真正想要女孩们死的人,就是林绾绾。
这时候,林绾绾的口供已经不重要了,那些碎屑和物证的证据就足以证明,就是她按住了那条被子,闷死了马艾静。
所有的真相揭开,陆司语在一旁停止了记录,抬头看向林绾绾,女孩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宋文也看向了她。
他审问过无数的犯人,大多数前期嘴硬,到了最后的环节,就一个一个败下阵来,或是面如死灰,或是痛哭流涕,或是拉别人下水,面对这些凶手,这些嫌疑人时,他没有了同情,仿佛眼前坐着的,只是一个生物,却不可称之为人。
林绾绾看向他,冷冷地开口:“事情不是我做的。”
“现在想抵赖已经没有用了。”宋文沉声道,“可怜你的那些同学,她们本该拥有更好的未来,却因为你……她们的人生都被改变。杀人总是要付出代价。”
“住口!不要再说了!”这是整整48小时审讯中,林绾绾出现的第一次失态。
审讯室里,林绾绾看向了面前的宋文和陆司语,微微抬起了下巴,审讯灯照射着她苍白的脸,仿佛把她置身在聚光灯下,她很快平静了下来,声音淡定自若,没有一丝慌乱和颤抖:“我没有做那些事情,我没有杀我的同学,药品是郭婳拿来的,巧克力是郭婳买的,是她让她们吃下去的。你们现在说的这些,根本是在冤枉我。”她义正言辞,那双眸子中,自然带着楚楚可怜,仿佛一切真的与她无关。
所有的人在观察室内呆呆地看着她,在铁证面前,她还这么面不改色,继续说谎。
想到整个案子的过程,傅临江的背后阵阵发凉。
老贾看着审讯室内,微微皱了眉头,有些疑惑道:“难道真的不是她吗?是不是我们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你觉得徐瑶的化验结果会出错吗?还是觉得宋队的推理有不对?”傅临江反问他,“她没有再谈巧克力的问题,而是避重就轻,还在博取同情。事到如今,面对铁证,如此淡然,这本来就不是正常人的反应,这份自大和自信本身,就是她最大的漏洞了。”
朱晓也点点头:“我们无法理解这样的人,并不代表这类人不存在。”
人的思维,藏在身体之中,有好的也有坏的,有些恶毒的念头,就像是浸了毒的藤蔓,从心头生长而出,借助着人的血肉,不断累加,蔓延,最终把整个人都包裹其中。有心毒之人,自己也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可是旁人看来,却是不寒而栗。一旦毒液迸发而出,不仅会毒死他人,也会毒死自己。
林绾绾似乎没有同情心,没有同理心,没有对生命的尊重,有的只有她自己,其他的,家人也好,朋友也罢,都是她的傀儡,她的外表有多么的绵软,内心就有多么的自大,在她的字典里,慌乱不存在,仿佛一切都不值得。
如果不是那些巧克力,她精心选择的巧克力,他们也许根本抓不到她。
南城的那场雨,终于还是下了下来,虽然晚了几天。也许是因为闷了很久,这场雨来得很急,从夜晚开始,大滴的雨水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水帘,把城市笼罩其中,雨一直不停,很快的就在地面上积蓄了厚厚的一层水。天地之间仿佛都被这雨干干净净地洗刷了一遍。空气中的那一丝黏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鲜的草香。
凌晨一点半,加班结束,完成了案件最后的收尾工作,做好了押送交接的准备,宋文把警车开到了警局门口的台阶下,却不急着开走。
远远的,林修然下了一辆出租,从外面打着一把黑色的伞走了进来,宋文喊了一句:“林法医,加班啊。”
“嗯,刚从殡仪馆回来,又有一具尸体刚被发现。”林修然说着话想起了什么,“对了,郭婳又挺过了一次抢救,明天,她会转到条件更好的洪城医院接受治疗。”
宋文冲他点了点头。
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背着包的陆司语这才出现在了警局门口。
宋文装作一副刚来这里的样子,对他挥了挥手:“今天你没开车,来,警车捎你一程。”
陆司语应了一声,走过去,上了车他就开始揉眼睛,完全不见刚才的精神劲儿。现在他不仅困,而且冷,像是在冰雪之中,走过了漫漫的荒原,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只想回到自己温暖的家里,抱着自己的狗,美美睡上一觉。
宋文看他没动,侧了身,帮他拉了安全带扣上,然后表扬道:“干得不错,今天多亏了你,才把嫌疑人最后按死。”
陆司语嗯了一声,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宋文道:“如果案子破不了,那么郭婳的一家可就惨了,等于是你救了他们。”
“是物证的证据破了案子,我只是把线索串了以来。”陆司语眨眨眼睛,忽然想起了郭婳的母亲那双冰凉的手,他其实并没有想过去救人,只是当时一时冲动,现在他坐在了车子里,身体累到虚脱,心底却从未有过的平静,还有一点点的满足,原来正义,是这种感觉的。这也就是宋文一直所追寻的东西吧。
“唉,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这个主意是你想的啊?”宋文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在火车上,陆司语推测了宿舍的关系以后,就想到了检验巧克力浓度来判断林绾绾是否是凶手的方法,可是那时他却提出了一个要求,让宋文答应他不要和其他人提这些是他想到的。
开始宋文以为陆司语是没有太多把握,怕验证出来的结果不对,可是后来,他发现,陆司语早就已经认定了自己是正确的。
“如果是我提出来的话,有点太打老贾的脸了,我总不能把人都得罪光了吧……”陆司语说着话,仿佛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在这里混下去,为人际关系感到头疼为难。
宋文发动了警车,雨丝打在警车的玻璃上,发出微弱的声响,前车灯里映照出陆司语的侧脸,白净,俊美,冷清,淡然。
宋文忽然想到了他们下午的那段对话,每个人所呈现出来的状况,对于事情的理解,都是和他的经历,出身密不可分的。那么,能够看破犯罪者心理,与嫌疑人产生共鸣的陆司语,又经历过什么呢?
宋文忍不住问他:“你说,林绾绾选择巧克力,是因为那是她最喜欢吃的糖果,是她小时候获得的奖励。”
陆司语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么你呢?”宋文转头看他,“你又经历过什么?”
陆司语没有说话,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就在宋文以为他不会告诉他的时候,陆司语忽然看着窗外小声开了口:“宋队,我有点饿了……”
饿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像是有冰渣在胃里,刺痛着身体,所有的器官都在叫嚣着,所有的细胞都透着凉,能够体会到生命一点点逝去的轨迹。脑子里只留了这一个字,足以把人逼疯。
吃是与生命直接挂钩的本能需求,人类为了吃点东西,做什么都可以。所以吃是世界上最为重要的事,食物是世界上最为重要的东西。为了它,人类可以爆发战争,为了它,也可以毫不留情剥夺其他生物的生命。
车外,雨一直下个不停,落在车窗上满是沙沙之响,南城的雨季,好像要提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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