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看看松紧。”嘉柔笑着站起来,不想,姜修却只是静静凝视着她,忽伤感说道,“终究是我亏欠你太多了。”
嘉柔眼睫努力一眨,笑盈盈地搀姜修起来:“没有呀,我好端端的,能吃能睡,父亲亏欠我什么了?”
父女两人在这试鞋,外头,桓行简不知道站了多久,抬脚进来,是请两人到前堂用饭的。
姜修人走在前头,嘉柔被桓行简一拦,她只好停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轻声道:
“卫将军没伤害我父亲,多谢。”
道谢别别扭扭的,桓行简看得发笑:“我以为你不肯跟着我,要跑,所以带人去找你。”
嘉柔心里一动,想到父亲交待的话,犹豫道:“我听说,公府里太傅提拔贤能,用才不拘,以安抚百姓为先务,太傅一定也是能听进谏言的人,对吗?”
“怎么,柔儿也想入公府,博个功名?”桓行简突然轻轻一笑,“你去趟淝水,琢磨出这么大篇文章,想跟太傅谏言什么?我替你转达。”
嘉柔被他这么一说,倒不好意思,捏紧帕子,还是抬起胸脯说了:“令狐愚和王凌,虽是罪人,可他们所治淮南一方的百姓毕竟安居乐业,曾有功于社稷。如今,既已伏诛,日后若是有人替他们收敛骸骨,还请太傅不要再怪罪。”
桓行简似笑非笑,嘉柔清削的肩头落入他的掌中,重重揉娑了下:“你要是替你父亲求情,大可不必,我那日既给他松了绑,就不会对他怎么样。”
嘉柔却摇头:“不只是父亲,到时大军一走,寻常百姓或是他的门生故吏来祭拜也说不准。”
“哦,”桓行简漫不经心应道,“那是后话,太傅就算有心,可要是有人暗中祭拜也管不着了。”
“卫将军答应了?”嘉柔眼睛里一亮,语带欣喜,桓行简弯指便冲她脑门狠狠一弹,弹得她鼻梁骨都跟着酸到底,眼泪呛出来,捂住了额头。
桓行简笑着把她两手一拿,低首垂眸,对着她额头吹了吹气:“下手重了?”
嘉柔相忍,勉强朝他展颜,心里却是如释重负,转念想这一战未殃及百姓才是大幸。到时,寿春城里,还像以往那样大姑娘小媳妇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最好不过了。
大军要回洛阳,桓睦已不能骑马,坐马车先行。桓行简命诸将把大军一整合,这就准备拔营。
临别,嘉柔万分不舍,见姜修穿着自己新做的那双鞋子,再忍不住,泪如珠玉:“父亲嘱咐我的事,我都记住了,这一别,不知道几时再见,请父亲一定珍重自己。”
说着,跪下认认真真给姜修叩首,凄惶被桓行简扶起来,等看姜修依然骑着毛驴身穿旧衣像是悠游又像是孤寂地走进晨曦之中,徒留背影,嘉柔脑袋一歪伏在桓行简胸前呜呜哭了出来:
“我不想跟父亲分开……”
桓行简揽紧了她,柔声抚慰:“别哭,我想法子让你父亲来洛阳,这样你们父女就能常常相见了。”
嘉柔哀愁抬眸:“不会的,父亲他说过洛阳是伤心地,母亲就死在洛阳,他不会再回洛阳了。求卫将军不要强行征召,我不愿父亲违背心意。”
看她怎么着都不成,像是无可奈何,桓行简只好笑笑。
“你女孩家大了,总要嫁人,你父亲心在万里河山把你带在身边肯定诸多不便,”他指腹为她擦泪,“等人老了,漫游不动了,那时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我一定带你去探望他,嗯?”
行军速度不慢,但太傅一路时好时坏,到了洛阳,府前张氏带着一众子女早在家门口前等得心急如焚,见车马现身,忙命人围上去把桓睦搀扶进寝居歇息。
“有惊无险,我日夜难眠为你父子二人不知担忧多少。”张氏人果然憔悴几分,然妆容不乱,银白的发髻梳的一丝不苟。
桓行简知道母亲素来镇定,此刻,撩袍半跪她膝下,握住她手:“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母亲,父亲没几日能撑的了,征讨王凌,已耗尽他最后的精神。”
张氏下颌微扬,眼圈泛红,久久没有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她低眸,眼睛里是沉淀经年的老辣:“自高平陵后,你就该知道我一家人骑虎难下,你太年轻,论资历声望战功无一不及你的父亲。他若走了,你这两肩可能担得起桓家?”
掷地有声,桓行简微微一笑,慢慢起身,替张氏贴心地抚了抚无心压到的衣角:
“母亲对自己生养的儿子,就这么没信心吗?”
他离得近,侧过身想去给张氏添热茶,茶水清香,袅绕出壶,张氏皱眉忽拦下他,伸向他衣襟,桓行简把母亲的手握住了,莞尔问道:
“母亲这是做什么?”
不容他说话,张氏抽出手毫不犹豫把他衣襟一分,绷带临来时刚拆了,上头伤痕宛然,因路上不便洗浴尚留着一股子不轻不重的药香。
当母亲的,果真是心细如发,桓行简苦笑。
“寿春平叛,未损一兵一卒,王凌不战而降,你怎么受得伤?”张氏一脸肃然,再去细看,脸色更差,“怎么回事?”
桓行简轻松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母亲,其实,走水路过津关时忽遇暴雨大风,一艘新船被浪头打翻了,我下去救人,不想被浮木所伤。怕太傅担忧,我就没说,本也不想让母亲担忧,不想母亲明察秋毫。”
张氏静静看他,把茶瓯一推:“子元,你几时连一句真话也不给你的母亲了,这是刀伤,说,到底谁伤的你,你还要替她这么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