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凰不是那种柔弱的女子,多年的经历让她就算落泪,也不曾念想着要一个依靠的肩。她在病房里哭过,在解剖台前哭过,更在墓室里哭过,但不管哪一种痛彻心扉的哭泣,都是一个人!
但这一次,是那么的不同,墨纪那轻柔的话语,就好似催泪弹一般在她的心口炸开,她明明想要推开墨纪,让自己一个人哭泣,可是一句“你不会孤单”,却让她的泪决堤一般而出!
面对着这个男人的胸膛,她竟觉得如一面温墙,忍不住的伸手抱了墨纪的腰,只把眼泪鼻涕狠狠地留在墨纪的胸口,全没了顾忌。
哭泣,抽噎,她从来没试过这样在一个人的怀里大哭,而且还是一个男人。从默默流泪到呜咽出声,再到最后的抽噎,她根本不知哭了多久,只在哭的心中痛快后,才渐渐得收了势。
内心得到了宣泄,人是舒坦了,却还是因为哭的太狠,而抽噎着停不下来。
墨纪一言不发的伸手抚慰着她的肩背,一下一下的给她轻轻捋着,最后更递上了一张帕子给她,夜凰这才抓了帕子掉转头去了盆架边舀水洗脸。
冰凉的水让她清醒起来,回头看着墨纪,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太失态了,而墨纪却看着她淡淡一笑:“舒服了吧?哭过了,就忘记不快,笑着面对一切!”
夜凰冲他使劲的点点头:“那自然!”
墨纪冲她笑了下,忽而咳嗽起来,夜凰见了眼扫到他胸口那湿濡的一大片便不好意思地说到:“你怕是又要换衣裳了!”
墨纪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服,轻笑了下转身去取,夜凰抽噎着使劲把冰凉的毛巾捂在了眼睛上。
“二爷,管家来院里找您了!”忽然的院落里有了艾辰的招呼声,夜凰拿开毛巾回头,就看到墨纪已经换了件衣服正在系衣带,当下他闻声就往屋外去。
夜凰立刻往门口去,于是他看着墨纪站在门口,杜管家急急的言语:“二爷,寒爷来了,说有公务上的急事找您!”
“人呢?”墨纪问着掀开帘子出了屋。
“他说在署办里等您!说很急!”杜管家说完这话,墨纪又折身回来,夜凰自是去了衣柜旁取了一件外袍给他,墨纪伸手接过:“听这意思,可能是什么麻烦事,我去处置不知几时能回来,你别等我,先睡吧!若是太晚,我就睡书房,不扰你!”
夜凰抿了下嘴唇点了头:“还是早点回来!”
墨纪点了下头,这就要转身出去,夜凰忽然喊到:“等一下!”继而匆匆的去了小几旁取了一包点心到了墨纪身边:“你还没吃东西呢,拿着!”
墨纪接过看了夜凰一眼,便出了屋,匆匆和杜管家出去了。
夜凰站在屋内叹了口气,门帘一掀,却是艾辰捧了个碗走了进来,夜凰扫了一眼,就看到碗里是两个鸡蛋。
“这……”夜凰诧异的看向艾辰,艾辰则低着头把装着鸡蛋的碗放到了桌上:“小姐,奴婢不知道您因何而伤心,但此刻您双眼红肿犹如核桃终归不好!奴婢刚才煮了两个鸡子,这就给你剥了,你用来滚一滚,总能好些!”艾辰说着动手开始剥鸡蛋,夜凰则抽了下嘴角没言语的坐去了桌边。
艾辰两三下的剥好一个,用帕子包了递给了夜凰,便又动手去剥另一个,夜凰将鸡蛋在眼圈上方轻滚,口中轻言:“院落里事,我不希望外面有人知道。”
“小姐您放心吧,奴婢知道分寸!”艾辰说着又递送上另一个,便一低头地推了出去,十分的自觉。
夜凰看了看手里的两个鸡蛋,毫无敷脸的心情,将它们直接丢进碗里后,就径直去了内室,连屋门也没闭。
仰身躺倒在床上,夜凰就感觉到了一种劳累,她知道自己是哭的太猛了,便无奈的伸手搓脸:丢人啊,哭成这样,还在墨墨怀里,这不就是承认我对蓝飒动心后又伤心失恋了吗?人家好歹也是你挂名老公啊,这叫什么事?哎!
她转了身抱着被子把自己缩在其中,但那种脸有所蹭的感觉,竟让她又想起了墨墨的怀抱,当下不经意的,她想到第一次解剖归来的哆嗦,想到第一次面对棺椁的激动,最后竟无奈的用被子蒙了自己,稀里糊涂的也就迷糊上了。
墨纪大步进了内堂,一眼就看到在屋里转圈的寒江,当下出言:“什么事弄得你这么急的找我,还是这个时辰?莫非出了什么事?”
寒江摆手:“是出了事,但是和咱们漕运上无关!”
“那是……”
“你不是叫我找那日巳时末刻出入过竹根胡同的年轻人嘛,我找到了,不是一个,是三个人!”寒江说着从怀里摸出几张纸来,往桌上一铺,墨纪扫了一眼,便见上面乃是绘的人像。
他快步走到桌案之后,伸手把跟前的烛台举得近了些,开始打量,就发觉其中一个他看着十分的眼熟,依稀照过面一般。
寒江此时分别指着三张图纸说了起来:“开绪你看:这三个全是年轻人,这两个更是一路的,我当时一路走访,有人告诉我那日里是见过两个黑衣人狼狈离去的,我便沿街打听,恰巧他们在附近的和记衣帽店买过替换的衣服,所以我叫那掌柜的帮着确认,如今查到他们是住在金升客栈里的,而且有些巧合的是,在我查访时,我见到咱们船上的一个船夫和他们熟识,我便得空去敲问了下,那船夫告诉我,他见过这两个人,在夹子沟码头处,他们曾帮着搬过行李!”
墨纪的眉头一蹙继而上挑:“你是说,这两个人可能是和那船上的‘生人’一路?”
寒江点了头:“极有可能!”
墨纪当即眼珠子转了转,小声喃语:“姓韩的一听到点风声就迫不及待的要吓我这尚可说的过,但为何要约她相见?难道真的是入她所言,那纸条是给我的不成?不不,不对……”说着他眼扫到了另外一张图纸,当下撇了嘴:“这个人我怎么瞧着有些面熟?他是谁?和他们不是一路?”
“面熟?不能吧!他可是外乡人!而且和红衣会有点瓜葛!”寒江说着瞥了墨纪一眼,墨纪一愣:“红衣会?那个骗婚盗物的团伙?”
寒江点点头,继而有些紧张的搓了下手,人就凑到了墨纪的耳边小声说到:“此人姓余,名字尚不知道,但终日里混迹在古玩玉器店中,手中颇有些拿捏,极有眼色,而且,我跟着他的时候发现,他算不得一个人!”
“和他们一路?”墨纪的手指向那两个,寒江立刻摇头:“不,不是,这两个似乎和他有些过节,盯他的梢,而我说他算不得一个人是因为,似乎有人在暗地里保着他!”
“保着他?这话怎么说?”墨纪眼盯着寒江,寒江压低了声音贴着墨纪的耳朵说到:“你还记得京城里的那个‘富贵闲人’吗?”
墨纪一愣看向寒江:“你说他是……”
寒江点点头:“很像!”
墨纪立刻摆手:“不会,你刚才说到红衣会,我便想起我因何对他眼熟了,我是亲眼瞧见他设下骗局,那个蓝飒还撞上去了的,一个骗子怎么可能和那位爷扯上关系!”
寒江闻言伸手抓了下头皮:“这个嘛,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保着他的人里,有个我打过照片,他可是九门提督的亲信!”
墨纪当下顿在那里:“九门提督?”
寒江点点头:“所以,我才想到那位爷,而且似乎年岁,见识上差不离……”
墨纪缓缓地坐入大椅中,他看着这张相熟的画脸,渐渐的脸有沉色。
“会不会他是来瞧你的?”寒江说着小心的看了墨纪一眼,墨纪捏了下指头:“我才得了信,十来天前,礼部侍郎罗大人上折子保荐我为漕运总督之补!”
“哦?有这好事?”寒江闻言便乐,但看到墨纪那阴沉沉的脸,他一愣,继而眨眨眼:“我说错了?”
墨纪看着他言到:“如果你是皇上,心里有两个人选正在考虑时,忽然有人跑到你跟前说,这个好,您就用这个吧,你会怎么想?”
“那我就会听听他怎么好,然后觉得不错就用他啊!”寒江说完就看到墨纪摇头:“我不该让你想的,你乃武夫,再是心细,有些东西看不透!”
寒江愣了愣:“那你的意思是……”
“我在帝师门下读书,皇上他老人家的心思,夫子早已揣摩的清楚,否则也不会把我捧送上来做皇上的心腹,毕竟伴君如伴虎,若不能知他的心思脾气,那个难以立足!”
“所以呢?”
“所以,这个时候最好就是没人在皇上耳边扇风,只要他自己平衡一二再观察一二,总会做出好的选择,可如果有人跑去说到一二,那皇上的心里,可就认定这个人太过有心,那么很可能就是,你想要,反而,得不到!”
寒江听了这个话,当即一拍大腿:“哎呀,我真糊涂啊!还说是好事!原来这可是害你啊!但是……”寒江纠结起来:“罗大人不是和你关系不错嘛,还经常让你关照他儿子的,怎么这事上如此露头?他可是人精啊,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没道理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啊,他这不是害你吗?诶,他会不会和我一样,没想到那么深啊?”
墨纪垂了眼眸伸手在桌案的边沿上摩挲:“你也说了,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那武王爷是皇上的心病,他就终日里盯着这心病,终究是抓到了把柄,让皇上安心,怎么可能不知道皇上的脾性?”
“可他要是知道干嘛还要害你?”
“我也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由,昨个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我就糊涂了,我在想会不会是姓韩的把他给拉拢过去了!可是这不可能啊,他儿子罗鸣在我这里,我是他的上峰,我还在此位,他没道理去从河道那里讨个承诺啊!要知道,我现在和姓韩的比,可算势均力敌,而且因着帝师一系,我甚至是高过了姓韩的,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舍好求次?何况我已经扶他儿子到军门一职,这是卖了人情给罗大人的,就姓韩的那肚量,真要做了漕运总督之位,罗鸣那小子只有被刷下来的份!毕竟人家的手里还有一套班子,要安抚的!”
寒江立刻点头:“是这个道理,怎么看这都不应该啊!可是,他就是上折子了啊!诶,会不会这消息是假的?”
“不会!张大人能低下脑袋来和我爹套近乎,那分明就是消息确凿!而且是董大人露出来的消息,还不是当我面提的,而是从张大人的嘴里给兜出来,你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是暗示于你?”
“对!”墨纪点了头:“他虽然年长我二十有余,可到底与我同门,乃是我的师兄,他有心露这个消息给我,也不过是想我知道,他已经提醒了我!”
寒江闻言转了转眼珠子:“你师兄好心提醒你,就是不想你什么都不知道被人给整了,可是这姓罗的为何这么做,还真不好猜啊!”
“猜不了,咱们就要去找答案啊!”墨纪说着一搂寒江的肩膀:“你从罗鸣那里诈一诈吧!”
寒江点了头,继而眼扫到岸上的三张图像,他又看墨纪:“那这三个……”
“你把这两个人的事,告诉蓝飒!”
“告诉他?莫非你是要他……”寒江比划了个砍杀的动作,墨纪却摇了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蓝飒身上有点什么故事。”
寒江闻言一愣:“难道你疑心他和这帮人有关?当初他可是动手要了那几个人命的!”
“那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真有什么盘算的勾当,舍几条人命,他们怕也不眨眼的!”
“可是他是交了‘状子’的!”寒江不解的言语着,墨纪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到:“正因为他动手动的很干脆,那就说明他是十分想得我信任的,但不过是个运送的差事罢了,洗清自己的途径有很多,为何杀的那么干脆?甚至是杀的问都不问一声?”墨纪说着站了起来看着寒江:“我叫你杀个人,你总也会问我一句为什么吧?”
寒江当下一顿,继而点头:“嘶,这么说来,似乎还真有点不对。”
“相识于巧合,杀伐又决断,此人心中怕有深意!就一个运送的差事,再是肥缺,也不至于马帮的帮主亲自这般表态,所以……一定有问题,而是什么问题,只怕是要你我,去找出来的!”
寒江看着墨纪那一张透着冷色的脸,使劲的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留心的!但眼下呢?我是不是要去找姓蓝的也诈一诈?”
墨纪闻言笑了一下:“你诈他?算了吧!他可不是罗鸣,别看他只是一个帮主,不如罗鸣这个军门管的多,但他的心智可比罗鸣深多了!”墨纪说着手指便捏在一起,眼露一抹厉色。
“那,我该如何做?”
墨纪看着前方的烛火转了转眼眸,一拉寒江就在他耳边低语,寒江听得眼眸几转后回头看向墨纪:“你小子就是鬼点子多,但这真的成?”
“有什么不成?既然咱们看不清楚,那咱们就退出来,做个观棋者!试问,不在当局中,焉能不知路?”墨纪说着眼里透了亮,寒江立刻点头说好,继而收那图纸是,又把余少的画像拿了起来:“他呢?也撂着?”
“撂着,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来!”墨纪说着摆了手:“回去吧,哦,这事,你懂得,只咱们两个清楚,就是嫂子那里……”
“我懂,有些事她不知道才会成真!”寒江说着立刻把三张图纸一折就往怀里塞,可墨纪却出言道:“你就别放在身上啦,嫂子心眼多!”说着他看了眼寒江,寒江就点了头:“我会收在署办的!”说完就大步而出。
墨纪看着寒江走了出去,人便阴阴地坐在了大椅上,手依旧开始摸索那桌案的边沿,但口里却是轻吟:“这余少到底是和谁相见?是我还是你?还有这蓝飒,真的只是你一时情动吗?”
他轻轻的问着,可夜晚的堂内怎会有声作答?于是,他伸手摸索了几个来回后,一拍桌子起了身,吹灭了烛火人便往外去。
月亮高挂于天正洒银辉,他走在署办的路径上也觉得份外清晰,于是抬头望月他出言轻语:“呵,照得再亮又如何?你依旧只是月!背阴之处的勾当,又能几时清?”
言语罢,他摇摇头往外去,才走到署办的门前,便听得有马车声响,心道这么晚了,谁家马车还过此,人便已经推了角门往外去,结果刚出署办之门,就偏头看到了前方衙门的门口听着马车。
难道大哥此时才归?墨纪想着迈步向前,人便看到他大哥从马车上下来,心念果然,墨纪便欲抬手招呼,岂料那马车里下来一个女子将他大哥的衣袖抓住似与他大哥说着什么。
墨纪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停步闪躲在一边,将身几乎是贴在了墙壁上,但却看见他大哥左右看了看后,就转身搂上了那女子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随后那女子便被他搀扶着上了马车,显得他大哥极为体贴与关爱。
女子归于马车内,他大哥一摆手,马车便急施而去,他大哥立在衙门前依旧是左右看了看后,才整理了下衣服往衙门里去了。
墨纪一愣:这女子是谁?怎得和大哥这般亲昵?还有他此时竟不归家,怎得还入衙门?
心中想着,他慢慢的往前走,将将快到衙门前的时候,一盏灯笼出现在眼前,他大哥竟举着灯笼手拿一卷卷宗的走了出来。
“诶,二弟?”墨念下完台阶看到边上有人,举灯一照,就见是墨纪,当下一惊出言:“你怎么在这里?”
墨纪抬头应声:“大哥?”当下两步到他身边,抬手就指向署办:“我还不是才出来?这本来都歇下了,寒江却寻我有漕运上的事,我又只好过来,将才忙完出来,竟不想遇上大哥你!怎么你还忙公务?”
他指了下大哥手里拿的卷宗。
墨念点了头:“是啊,从那边陪席回来,又不停歇的去找乡绅们议事,这春末夏初的,各地又要缴纳冰敬银子喽,将才弄了回来,又想起还有个案子没结,便去内里看了会卷宗,陡然发现都这个时候了,不敢再看下去,免得你嫂子担心,可不看完吧,这心里有挂着,只好拿回去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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