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旗弟子,横七竖八地睡了一地,听到动静,一个接着一个的醒来,却在看见我的一瞬间,纷纷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我的形象想必很吓人,披头散发,双眼血红,浑身上下都是乌黑干涸的血迹,脸色灰暗青白,嘴唇干裂,像是地狱之中浴血而出的修罗。
我抱着师父,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来,无视纷纷为我让路的众人所露出的那惊惧万分的表情。
他们估计都以为我疯了。
实际我知道,我很清醒。
山间的风与山底的惊涛伴随着黎明乍破的熹微光辉,我一步一步地走在这样的晨光中,一脸漠然。
我说:“去找一具棺木来,要上好的,宫中上下设灵堂穿孝衣,为大护法发丧。”
离我最近的玄水旗弟子一脸莫名与茫然。
在他们的概念里,我是个傀儡,是个狐假虎威的废物,我说的话,只有在请教其他人后才能实施,或者根本没有必要贯彻与执行。
可是他的茫然最终终结在了我似乎泣血一般红透的双眼里,我只用那双眼看了他一眼,他就像见到了阎王一样吓得跪了下来,离我较近的几个弟子也看到了,虽然没有他这么夸张,却也颤栗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我再不多说,吩咐的内容也没有说第二遍,只道:“快去。”
那沙哑的声音破败嘶哑,却轻易地震慑住了所有人。
唐令、掌灯道人、庄周梦、辛判官……他们陆续赶来,在我漠然的脸色下几个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有沉默地跟在我身后。
我一步步抱着师父走到了碧泉宫的正殿。
那巨大的殿堂空旷高大,有五层楼那么高,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却也是依山势而挖掘的巨大空洞。
三天前夜里的□□显然波及到了这里,正殿不通风,到处弥漫着血腥和焚烧过后的混合气息。
为师父准备的棺椁就停放在大殿的正中央。
上好的金丝楠木,在这点上,他们倒是没敷衍我。
除了玄武之外的三大法王已经等在大殿前方的台阶上,看到我一步一步地走来,朱雀法王就想迎上前来,被青龙法王一手挡住了,顿了一下,还是皱着眉退了回去。
我视若无睹,朝着那棺椁走去,小心翼翼地把师父的遗体放了进去。
我一向很毛躁又没耐心,这次却前所没有的仔细,我从来没这么平静而认真的想要做好一件事。
我整理好师父凌乱的头发,那一身白衣染了血,我一下一下的抚平。
如果不是那血迹与师父灰白的脸色,我几乎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我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挥手招来人,命他们将棺木盖上。
我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我以为我会哭泣,实际上我没有。
我甚至没有再去看那棺木一眼,转身一步一步地向高台上的王座上走去。
——我曾经一度觉得这高台很可笑,那时,我只当这重生之后的纷扰人生是一场戏,我在一旁看的开心,却在师父去世的那一刹那才突然清醒。
就算这是一场戏,我也是这场戏里面的演员,我在戏里流的是自己的血自己的泪。
所有的伤心难过,所有的艰难困顿,所有的离合悲欢,都是残酷而真实的。
这场戏演砸了,我也从此没了安稳的权利。
我从来不曾置身戏外,我从来不曾旁观。
这场戏里,我有我的东西——曾经被我弄丢了,如今我想要拿回来的东西。
在戏里演着最合适的角色,这原本是我的责任,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些。
我也从来没有如此坦然的面对这个角色。
可是我现在坦然了。
朱雀法王看到我如此自若,怒气冲天,立刻就跳了出来,在我背后冷冷叫我。
“谢宫主。”他称呼我的声音带着别样的嘲讽,轻蔑而傲慢的嘲笑我的名不副实,“出了这样的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我却没有因为他的声音而停住脚步,我漠然地一步一步走上那最高的王座,在众人或是轻蔑,或是不屑,或是疑惑,或是担忧的复杂目光,中坚定地坐在了那最高处。
我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朱雀法王杨克,这是个年近四十岁的中年人,又瘦又高,眉头永远皱着,一向脾气暴躁。
此人在立场上是个墙头草,谁风吹的急,就偏向谁一边。
“交代?”我轻轻一笑,“什么交代?”
大概是这个态度实在太傲慢了,朱雀法王从来没有想过我作为一个废物与傀儡,竟然敢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他竟然前所未有的暴躁。
“如果不是你!宫中怎么会被朝廷那帮/狗/娘/养的东西盯上!”他吼道,“他妈的!老子要他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