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他从主控室的抽屉里拿出一张A4白纸,然后在上面唰唰写了一个地址和电话递给黄静雅,“李哥是我的老师的学生中琴艺最好的,这是他的地址,你去找他就行,不用给他钱。”
一抬头,却看见黄静雅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眼睛里蓄满泪水。
她没接过那张纸,只是抬头望着聂子墨,半晌才道:“你至于这么羞辱我么聂子墨?”声音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中咬出来的。
聂子墨挑挑眉,没说话。
“你这样有意思么,啊?”黄静雅突然站起来,愤怒地质问他,眼泪却像断了串的珠子簌簌往下掉。
“说话啊,不说话什么意思。讨厌我直说我又不会缠着你。不喜欢我为什么给我那些纸条?啊?”
聂子墨一直没说话是因为他有些懵——黄静雅在说什么?
此时他才抓住她话中的疑点,纸条?什么纸条?
“我没有给过你纸条,你是不是误会了?”
“桃花糕里的纸条,写有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那些。”
心思百转,聂子墨一瞬间就猜到了事情原委。因为事后他小姨曾经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还在电话里笑得贼兮兮地,问他有没有收到她的惊喜。当时全无在意,此时却对上了原委。
聂子墨在心里扶额苦笑,他这什么小姨啊?!坑死外甥了。
无论心里怎么无奈,此时他一定要把眼前哭得什么似的的大麻烦解决掉。深深吸一口气,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点,“静雅,那些纸条不是我写的。这是一个误会,我……”
黄静雅打断他,“好,那我现在问你,你喜欢我么?”
黄静雅哭的通红的眼睛此时仍在眼眶里蓄满眼泪,似乎他说不喜欢就能一下子决堤然后倾盆冲毁一切。但聂子墨却神色冷淡地透过这双眼睛看到另一个人的眼睛。
很大,很亮,笑起来会眯成一道弯,像月亮。听歌会哭,唱歌会哭,看电影会哭,眼睛也总会蓄满盈盈清水,浓密睫毛一眨一眨就有泪流下来。
然后略有委屈的抬手去揉。
那是姜程程的眼睛。
聂子墨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这么细致这么深刻,然而的确如此。
口袋中有一包纸巾,聂子墨想递给黄静雅去擦擦眼泪,但是还没拿出来,动作就停止在那里。拖拖拉拉从不是他的风格,无意中伤害了一个女孩子已经是他的失误,在似有非有似无非无的暧昧只会伤害所有人。
于是冷着眼任由黄静雅死咬着下唇忍泪,他问她:“刚刚的钢琴曲好听么?”
没等到她回答,他就淡淡开口,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清冷中又带着别样的温润,像白玉落盘又似雪山上的清风。
却让黄静雅浑身一颤,“是写给姜程程的。”
“我爱她。”
那一刻黄静雅突然不哭了,眼泪像是从没来过一样,只有通红的眼眶证明了刚才一切并非错觉。她问他喜欢他么?他不答。然后平平淡淡地告诉她——他爱她,他爱姜程程。
姜程程,聂子墨。好样的。
黄静雅得体的笑了笑,然后笑道:“好吧我知道了,对不起子墨,是我误会了。祝你和程程幸福快乐。”
后来不久的一个夜晚,姜龄弹掉手中的烟灰,轻轻一笑说了一段话。话没出口又吞吐了一口烟,有袅袅白雾从她鲜红唇瓣间袅娜溢出,然后才道:“失恋的姑娘啊,为什么平淡为什么仪态得体为什么落落大方?呵呵,无非就三啊。一,这姑娘根本就盼望着早点结束,早散早好,她不爱你啊,心不动则不痛啊。二,自尊心太重。捡起得体拾起礼仪做铠甲就以为能保护住她那可怜的自尊呦,呵呵,自尊心,什么玩意儿。输都输了还想自欺欺人想让自己输得漂亮点啊,其实是哭是笑谁在意,就她自己在乎。”
第三,她没说。但大家却都知道。聂子墨闻言灌了一杯酒,冷着眼没说话。剩下的话还是溥意远替姜龄说出来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
“第三,就是黄静雅那样的。为什么笑呢,因为提前祝贺啊……早都为自己找到了报仇的方法了,不得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来怜悯怜悯?”
……
胜利者黄静雅从录音室中走出来,还体贴地替聂子墨关上了门。她的指甲上素净一片,没涂颜色,但指甲却很长。此时那十个长长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柔软的肉中。半晌,才缓缓松开。依稀可见几个沁出血迹的半弧型。
黄静雅笑了笑,然后缓缓走下楼梯,走进了半地下处张信哲的处理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