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看看屋角的更漏,露出丝若有若无的笑,“看吧,我就说,贤惠孝顺能装一时,可装不了一世,这才第四天,就迟了半个时辰。”
魏妈妈接过她喝剩的羊乳,递过棉帕,赔笑道:“兴许大奶奶有事耽搁了。”
“大清早的能有什么事?”老夫人拭拭嘴唇,将帕子放到炕桌边上,“从小我娘就教导我,卯初起身、卯正请安,凡事以长辈为大。你跟我这么多年,可见到我何时迟过一次?没规矩就是没规矩,再装也装不像……咱家的孩子也是,哪有不经过长辈,自己上门求亲的?”
魏妈妈心里明白,老夫人还恼着秦镇定亲不告诉她的事。
说起来也是,自家孙子娶妻,从问名到成亲,先后三四个月,秦镇半丝口风没漏过,还是新媳妇过门前三天,清平侯过来提了句。
这事,搁谁身上谁都得生气,觉得秦镇不懂事,可魏妈妈并不认为秦镇有错,以她对老夫人的了解,亲事只要一提,指定得黄。
秦老夫人这人,说好听点是单纯,心思简单,说不好听点,她就是四六不分,脑子里一半装着面粉,一半装着水,不动还好些,一动就成浆糊了。
好在,她出嫁前被爹娘当宝捧着凡事不操心,出嫁后,老侯爷一眼看出她的斤两,只把她当菩萨好吃好喝地供着,什么事都不让沾手,才没捅出什么大篓子。老夫人在前三十多年,就没拍板拿过主意,甚至连以往出门交际穿的衣衫,也得老侯爷看过之后点头才算。老夫人心里苦啊,作为家中地位最高的女子,她不但没有主持中馈的权利,连自己穿衣戴帽都得听别人的。
所以老侯爷一过世,老夫人没了约束之人,立马端起长辈的架子,开始管教儿孙,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儿子纳了个妾。
清平侯娶侯夫人白香是完全被形势所逼,一来,是当时随军的常大夫中毒,只有白家寨独有的药方才能治,二来,白家寨是当地规模最大的村寨,若能取得他们的支持,就能利用地形的便利,反败为胜。
白家寨寨主说,药方好商量,借道好商量,出兵支持也好商量,我家闺女看上了领头那个后生,只要成亲,我白家寨的人力物力任由差遣。
清平侯考虑了一个晚上,觉得成亲只自己受点委屈,可要不成亲,常大夫性命堪忧,十数万将士性命堪忧,自己作为败兵之将,即使侥幸活着,也难逃朝廷处治,不如牺牲自己成全千万家。
主意既定,清平侯给父亲写了封信说明情况,就地成了亲。成亲后,两人日子过得挺和美,战场上并肩杀敌,闲暇时一同狩猎,白香懂医术,帮了清平侯不少忙。
三年后得胜回朝,白香告别爹娘随清平侯回京都。
彼时,老侯爷已染重疾,全凭一口气支撑着,清平侯回家后,老侯爷心一宽,驾鹤西去了。
没多久,白香生下秦镇,她没用奶娘,按着土家族的习惯亲自带。
老夫人是被规矩框起来长大的,一言一行都按照规矩来。白香可不管这套,请安时早一刻晚一刻是常有的事,有几遭干脆就没去。老夫人让人一打听,说是在屋里睡觉还没醒。
老夫人生气了,找出《女诫》命她三天之内抄一百遍。白香带孩子,日夜不得闲,稍有点工夫恨不得倒床上就睡,哪肯抄《女诫》?还一百遍,一遍都没抄。三天后,去请安的时候,老夫人连门没让进,罚她在门口跪一个时辰,白香当然不肯跪,拔腿回屋继续睡觉。
老夫人气得几乎晕过去,立马让人把清平侯叫来,点着脑门骂他大逆不道不知管教媳妇,又扳着指头历数白香不守规矩之处,足足数了二十条,让清平侯休妻另娶。
清平侯与白香感情尚好,又刚得了儿子,自然不肯。老夫人不知是痰迷心窍还是怎的,竟想出绝食的法子,三日不进水米,哭天喊地地骂自己无能,娶个蛮夷儿媳妇,愧对祖宗之类。
清平侯没办法,跪在床前跟老夫人请罪,最后纳了陈姨娘。
纳妾的后果就是夫妻离心,母子生隙。
可老夫人半点没吸取教训,又插手管起孙子的亲事,管来管去,给孙子管了个克妻的名声。
照魏妈妈看来,老夫人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年纪,当个闲散老太太多好,爱动弹的时候去三圣庵走走,跟慧真师太聊聊佛法,不爱动弹就在屋里歪着,想孙子就把孙子叫来,想孙女就把孙女叫来,该是何等自在惬意。
魏妈妈收拾好炕桌,斜眼瞟瞟更漏,都辰正了,大奶奶不来请安倒省心,要是来了,还不知是怎样的是非呢。
————
宋青葙翻了个身,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屋子里昏暗暗的,大红色绡纱帐帘低低垂着,床头是温着的茶壶,床脚摞着她要换的衣衫。
跟往日没什么不同。
可身下却是又酸又胀。
视线触及枕畔另外一只枕头,枕头表面被压得微微凹陷,宋青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低头打量下自己,粉白色的中衣整整齐齐,清清爽爽,并没有记忆中混乱的印迹——是秦镇帮她换的吧?
宋青葙松口气,起身下床。
碧柳听到动静走过来,将帐帘拢到床边,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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