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询问了一下当地百姓的税收、劳役、收入、食物等等一系列的问题,他是善于挑唆的,往往几句话就把百姓的苦都勾了出来,一些百姓说着说着就痛哭流涕,备说自己所受的欺压。
名义上公四民六,可必然有中间商赚差价,各种庄屋、组头、百姓代,再加上财政一直困难的土佐藩,百姓想要活着,只能靠偷偷地开垦一些私田来种植地瓜、萝卜,纳入正册的田都要种米才能基本满足赋税的需求。
那边饥荒,土佐藩饿死了不少人,这件事也才过去没多久,很多人记忆犹新。
农民们不满,小商人们也不满,尤其是土佐藩的很多赚钱的产业垄断在特权商人的手里,还有一些花钱取得了武士身份,更是有了官面身份。
士农工商之下,商人最贱,虽然一些豪商可以贷款给各藩自然算不得低贱,可小商贩的地位可就真的是四等民了,只比四民之下的工人稍高一点。
大致掌握了土佐藩底层的怨气和不满之后,刘钰估摸了一下对症下药的药,便叫人询问了一下附近的寺子屋。
他想找个能写字的、识字的。
百姓基本不识字,这个可以靠宣讲。
但有些东西,名义上是给百姓看的,实际上是给幕府、大名们看的,这就需要一个有点文化水平的。
但也不能太高,过于文绉绉的,一看就是官面文章,幕府那边也不会当真。
讲造反的内容,刘钰很熟练,可按他说的那些东西,幕府们看了之后也不会有太大触动:大顺官方不可能讲这些,不用担心,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所以既要讲造反,还得讲的符合仁义,又不能高于深奥,也不能满嘴白话,自己的日语是二把刀,史世用和那些通译的日语,也就是些个商业水平,专业的仁义词汇和韵脚大抵不会。
寺子屋类似于村塾,里面教书的人最起码会之乎者也,会仁义道德,这样的人写文章也方便一些。水平不高不低,既能在中低层流传,又能讲出仁义道德。
慢悠悠地溜达到了浦戸城附近城镇的一座寺子屋旁,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小孩正在那读书,听起来好像读的是朱元璋的《六谕》。
寺子屋的师匠正在那讲那本《六谕衍义》,当初刘钰送到江户的时候,幕府那边就很喜欢,立刻让儒学大师室鸠巢加以翻译。
这种要求民众道德的书籍,统治者很重视。此时寺子屋的孩童正在那跟着诵读。
“六七岁时,男女就不得同席而坐,不得共器而食。至于女子,十岁时就不得出闺门,教以针指纺织之法、裁剪衣服之道、饮食酒浆之事……”
看得出,当地的百姓对于刘钰等人的到来已经习以为常,连寺子屋都开学了,这也很符合刘钰的预期:既然农兵分离,既然藩主封建,那么农民就是农民、商人就是商人,武士老爷们打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在窗前等了一阵,一直等到这一堂课上完,里面的师匠也早就注意到了刘钰,赶忙过来行礼。
唐人的伯爵,也是伯爵嘛。
邀了刘钰进屋,刘钰随便翻了翻这个师匠的藏书,发现藏书还是很丰富的,可能是祖上是武士,自己不是嫡长子不能继承,但家底肯定不是一般的农夫。
桌上还摆着一本书,扫了一眼,刘钰有些面红耳赤,一看书名他就感觉这书有点意思。
《呻、吟语》。
汉本的。明末的市井小说很发达,一看这名字,刘钰下意识地以为这定是那种书。
随手翻开,本以为引入眼帘的是诸如什么菩提露、蕊中蜜、甘露、敛却玄牝之类的锻炼想象力的词汇,然而并不是。
反倒是随手翻的那一页,倒是说什么:防欲如挽逆水之舟,才歇力便下流;力善如缘无枝之树,才住脚便下坠。是以君子之心,无时而不敬畏也。一善念发,未说到扩充,且先执持住,此万善之囤也。若随来随去,更不操存此心,如驿传然,终身无主人住矣……
就算他再没什么文化,也知道这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果然,那师匠问道:“唐国的大人治何经典?这本《呻、吟语》虽非阳明先生所著,走的却是阳明先生的学问一路。不知此时唐国是治朱子学?抑或阳明心学?”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刘钰却不回答,反问道:“你是学的阳明心学?”
那师匠摇摇头。
“朱子理学?”
师匠依旧摇头,半晌才道:“我学的是古儒学问。朱子理学偏重章理,稍不注意便入空谈;阳明心学只重本心,又偏颇圣贤之意。”
“宋元理学,皆悖离周公、孔、孟之言。当直接读先秦古籍,以复孔孟圣贤之道……”<script type="02035062b071c0d8ccb6e08d-text/javascript">show_htm3();</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