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她转过头来的时候楚河吓了一跳,几天不见外婆怎么老了这么多!不过五十多岁的年纪,之前头发还是乌黑的,只有寥寥数根白发,如今居然大片花白了!看来这次变故让她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外婆看到他们,勉力挤出一丝微笑:“来啦,坐。”
兰心洁让他在一边坐下,把手上的保温瓶放在床头的小柜上,边打开从里面盛汤边对母亲说:“我早上炖了一点骨头汤,趁热喝一点。”
“别乱花钱了,省着点儿给小河用。”
“我知道,来,喝。”
母亲呆呆地看着碗里的汤,忽然就流泪不止:“你爸以前最爱喝我炖的黄豆猪脚汤,以后他再也喝不到了。”
一句话惹得兰心洁的眼睛也红了,母亲触景伤情,她心里也不好受,但她知道现在自己是母亲的支柱,千万不能软弱,于是安慰道:“妈,别哭了,现在你应该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就别多想了。”
母亲悲痛道:“我是你爸救出来的,他怎么可能最后会逃不出来呀!”
“什么?!那他为什么还在里面?”
“他背我出来后还硬要回去拿你在家的时候给他织的那套围巾和手套,我拉不住呀!”
兰心洁的心像是被锤子猛砸了一下,呆若木鸡地听着母亲继续说道:“都十几年了,他每年天冷的时候都戴,给他买新的他都不要。你跟你爸两个人真是一模一样,都是倔脾气,死硬派。我最了解他,虽然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后悔当年赶你走。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他怎么会不疼你呀!
虽然这么多年,他就来过没几次,看到你又要生气,但没看到你之前总是惦着你。我每次来看你,他都要去买一大包糖炒栗子让我给你捎上,他知道你最爱吃。前段时间他还说,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女儿到底还是女儿,过年的时候让你带着小河一起回家,一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可没想到,他再也等不到这一天了……。”
说着说着,母亲又忍不住泪流满面,哽咽道:“这些年每年你生日那天,他都会在后门口那棵枣树下坐上好几个钟头,估计在想着小时候你缠着他打枣子的事情。他总说这辈子教了这么多个学生,算得上是桃李满天下,可笑的是却教不好自己的女儿。他总是问我:我给咱女儿取名叫心洁,是希望她成为一个心地纯洁的好姑娘,小时候她多乖巧听话呀,你说她后来怎么偏偏就做出这种事情来呀?心洁,这个问题他真是到死都没有想通呀!”
父亲是个循规蹈矩甚至有些迂腐的教书匠,个性顽固传统,很爱面子,从小就教她要品学兼优洁身自好。谁知后来自己着了魔,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触犯了他最大的禁忌,于是一怒之下将她赶出了家门。
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够体会兰心洁的感受。这些年来,她又何尝不愧疚,父亲的突然离世,让她再没有机会跟他说一声“对不起,爸,我错了”。想起幼时的种种,如今已是追悔莫及,不由得潸然泪下。
楚河看着妈妈夺眶而出的眼泪,心里十分震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其中的种种,直到几年以后他才得到了最终的答案。
由于老家的房子被烧了,出院后的外婆被接来跟他们一起住。原先存下的一点钱,基本上都花在了办葬礼和医院里,所剩无几。母亲如今腿脚又不方便,平日里只能在床上躺着,不但帮不了自己还得要人照顾,儿子又还小,兰心洁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加重了。但真正让她不能释怀的,还是父亲的突然离去,让她永远失去了与他和解的机会。
而几个月之后,她在一次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侧的****能摸到一处蚕豆大小的硬块,不由得一阵恐慌。平时没有特别去注意它,所以也不太感觉得到异样,但自此之后时而能感到隐痛,而且周边的皮肤颜色似乎也有些失常,还逐渐变得粗厚起来,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偷偷去医院检查了以后,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乳腺癌!
虽然发现得不算晚,但一旦得了这种病,真不知道还能在这个世界上呆多久。这无疑是雪上加霜,拿着如同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化验单,兰心洁瘫坐在医院走廊上的椅子上,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父亲撒手人寰,如今她是家里唯一的支柱,如果倒了,让剩下的一老一小如何是好?可是现在自己没有工作,医生还建议她最好能在近期内住院连做三次化疗,在病情恶化之前先将其控制住,如果拖下去后果就难说了。可是化疗费用那么高,她要上哪儿去弄这笔钱呢?一种无力感传遍全身,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空茫,此时此刻她才真正体会到曾经丈夫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居然是那样的孤独和绝望。
漫无目的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神情淡漠。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背后,是否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酸楚?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已是穷途末路。这时候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身影,既熟悉又陌生。日复一日流转的时光带走了曾经的年少轻狂,昔日天真美丽的少女已在生活的重压下艰于呼吸,那个人一直被深埋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尘封着,许久不曾想起,一旦想起,记忆就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让她淹没。
待她从纷乱的情绪中挣扎出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想到还没做饭不禁加快了脚步。忽然听得耳边想起一阵娇媚的笑声:“朱老板,下次再来玩记得还找我哦!”
她转头去看,刚好看到一个肠肥脑满的中年男子把一叠大钞塞进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低开的领口里,末了还淫笑着在对方的丰臀上摸了一把才心满意足地驱车离开。他刚离开,那女子便从领口里掏出钱,仔细地数了起来。嗬,出手够大方的,整整十张,女子心满意足地笑着转身走进了一扇大门里。
兰心洁这才注意到这是一家名叫“不夜城”的夜总会,外面装饰得富丽堂皇霓虹闪烁,看起来似乎颇具规模。一个念头忽然闪现,她咬了咬牙,整了整衣服,神情如壮士出征般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