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他的伙伴们哈哈笑起来,唧唧呱呱的叫起来,羡慕着他的好运气。
佳宁拉住他的衣服:“等等,去跟妈妈说一声。”
男孩看她:“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
他们在法国殖民者留下的古老的车站上火车之前,男孩带佳宁去买了椰子。毛茸茸的椰子,壳非常坚硬,卖家使用半弯的锋利的刀,用力劈下去,上面裂开口,流出金色的汁水,男孩用 自己的硬币付钱,拿过来给佳宁喝,可更吸引她的却是劈开椰子的刀。
她是材料专家,认得好的刀。
那乌亮的精钢,坚硬又锋利无比,佳宁用指腹扶过刃口,迎着阳光看刀尖,非常满意。
“我要这个。”她让男孩翻译过去。
讨价还价,一个好的武器,不过是几个椰子的价钱。
男孩问:“你要干什么?”
佳宁学卖家刚才的样子抡圆了胳膊向椰子劈下去,也一击命中,她对男孩说:“这样我们就总有椰子吃。”
火车慢。
车厢拥挤而奥热不堪,有本地的农民坐在过道里,学生模样的白人大声开着玩笑,小孩子在哭泣,有时笑,柔软腔调的本地话的广播,音乐也是靡靡的。鼻息间有绿植物和茶叶的清香味,人体的汗味还有风油精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缠绕着树的影子,山的影子。
佳宁坐在窗边,向外看,这南国的山,黑色的泥土覆着茂盛的植被,拔地而起,是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擎天柱,云霭压得低,漫漫的只及山腰,云层中有流电滑过,隆隆声传来。
无论在中国,在美国,还是她去过的任何地方,都没有这样的景象。
“你从什么地方来?”男孩问。
“中国。”
“北京?上海?”
“北京。”佳宁说,“你知道那里?”
男孩点头:“知道。有椰子吗?”
“没有。”
“有木菠萝吗?”
“没有。”
“有什么?”
佳宁想一想:“高楼。很多的高楼。我来的地方是真正的大城市。”
男孩看看她,低头喝自己的椰子:他不感兴趣。
佳宁终于想起来:“有雪。北京下雪,落在红砖绿瓦的老房子上,非常漂亮。”
男孩抬起头,目光长长,仔细想一想,点头。
慢行的火车走走停停,下午时分,天色阴暗,水汽重了,佳宁觉得身上凉快些,却越来越发粘。
男孩看到她手在空气中拂动,知道她纳罕,便说道:“到湄公河了。”
终于汽笛长鸣,火车到站。
佳宁下车,向南看,明明听见低沉安静的波声,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湄公河上烟气蒸腾。
从火车上下来的本地人奔到河边把水浇在身上,男孩也在中间。他招手让她过去,佳宁走过去,他也把水泼在她身上。佳宁是爱玩乐的人,可是此时心不在焉,只说到:“我不热。”
男孩说:“不是为了这个。”
码头上有轮渡,她跟着男孩上船,他说:“过了河便是西城。你要去的地方就在那里。”
轮渡行驶的一如刚才的火车一样缓慢。分明是现代的交通工具,却仿佛背着不堪的重负,艰难沉重。像这个国家一样,明明没有很长的历史,却从来没有年轻过。
她站在船舷上,看着水汽下阴暗的浮着腐朽的树的枝叶的流水,想,他跟周小山的交易其实完全可以在江外进行,那已经是他的底盘,可是,他一定要让她孤身一人,层层深入,直至腹 地,是不是,周小山也要她来体会他之前孤身在北京的背离感?
登上陆地,便是西城。
这是到处充满着法国殖民遗迹的城市,旧的建筑,柔黄色的砖墙,镂空的栏杆,圣母像,还有老梧桐,常绿,常掉叶子,铺在黑色的路上。
男孩把地址给司机看,他们打了出租车穿过城市,停下来,是在一个旅馆门前。天已经黑了,有颜色柔和的霓虹灯亮起招牌。
法文:友谊宾馆。
佳宁认得那刺眼的字,友谊宾馆?她一下子就笑了,伸手按住挎包里劈刀的柄。
男孩说:“你到了,我要走了。”
佳宁回头看他:“已经晚了。你原路回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到江外?”
男孩摇头:“我得回去,弟弟在那里。”
她又塞了钱给他,男孩双手合十还礼说:“你身上有河水,愿你有好的运气。”他回身奔跑,消失在夜色中。
佳宁孤身走进“友谊宾馆”,在前台登记,只说到自己的名字,经理便微笑着将钥匙给她:“请好好休息。”
三楼,西翼,木质的门,她用钥匙拧开锁头,门吱吱呀呀的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