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作鸟兽散,只余下那只半人高的黑色巨犬,依旧站在门口,它斜着眼盯了一眼秦明和白齐,而后自己懒洋洋地趴在一棵碧桃树下晒太阳,双眼微眯,只露出两道金黄色的光芒,表情说不出地冷傲。
二人吃了教训,再也不敢造次,重新走到门口,很客气地叩门问话。
院子里相续有几道竹条门帘掀开,走出来了四个人。
一人身形瘦高,戴着羽巾,穿着灰白长衫,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一人个子矮小,脸生麻子,状若痴儿;一人面貌干净,但断了一条腿,还拄着拐杖;还有一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两只眼睛倒是有神,骨碌碌地盯着进来的客人。
这四个人形态各异,但大多不怎么正常,真当得起奇人异士四个字。
秦明两根手指头早就在心里开始比画起来,一阵阵暗叫道:我的天哪!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看起来像算命的,一个是个三寸丁的麻脸侏儒,一个是断腿之人,还有一个,呃,明显是个疯疯癫癫的乞丐嘛!就这样的人也跟我一样,算我大明朝的禁军,堂堂金吾卫?
他转头看了看白齐,那神情,那眼神,已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上三个大字,不相信!
白齐咳了一声,拉了下秦明,示意他不可失了礼节,而后入了院子,恭敬道:“在下金吾卫新进侍卫白齐,有事特来请教南淮安前辈。”
他看了一眼那个瘦高的老者,这老者从南面的小屋出来,这屋子门口摆了一口水缸,设了几块湖石,左边还栽了棵青苗,正是所谓的青龙树,此人有意无意地设了一个青龙玄武局,明显是想要缓冲对面琉璃高塔的对冲。
高塔如剑,易生煞气。生人久居,必生血光之灾。
这人以水面做镜反射,以青木阻隔缓解,这办法既简单又实用。
白齐心中已然明了,朝那老者道:“想必,您就是南先生吧。”
这人正是大风水师南淮安,他点了点头道:“老朽正是,我倒认得二位,洪武比试,颇为惊艳啊!”
秦明挠挠头笑道:“啊!原来先生还认得我们,失敬失敬!”
南淮安道:“到了我六相司就不必太拘于礼节了,快到这桃树下坐坐,对了,这几位也是我六相司的金吾卫,我来给二位一一介绍下。”
这六相司内一共只有五人,一位祝由师外出,其余四人均在列,那位能招呼野狗的侏儒是犬倌,名叫阿福,虽然生得矮胖丑陋,还略有些痴呆,但此人自幼喜爱与狗为伍,能通狗语,算是奇才一个。
那断了一条腿的是灵台郎,原本在皇城内的钦天监就职,善于观天象,略懂招风降雨之术,只是不算精湛,几年前不幸感染恶疾,一排青黄色的毒疮从脚心一路向大腿根蔓延,触目惊心!他遍寻名医而不能治愈,无奈之下只好自断了一条腿。身残不便,这皇宫之内自然是待不下了,朱棣念他往日观天象有功劳,便把他安排在六相司就职,算是让他颐养天年了。
灵台郎十分和善地朝秦明、白齐点了点头。
南淮安一一介绍,最后指了指那个乞丐一样的老人,道:“这位是高莫言,喊他高伯便是了,他……”
南淮安似乎不知该怎么介绍他,这高老头却自己主动走了上前,他笑嘻嘻的,用污秽不堪的手摸了摸秦明和白齐的脑袋和肩膀,赞道:“一个气如山,一个深似潭,都是英雄出少年啊。只可惜,生在水火中,乃是荧惑之命数,你二人所到之处,都将是血流成河,尸骨遍野,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这高老头自顾自地说着,而后指了指远处高耸的千禧寺琉璃塔,突然就变了脸色,惊恐道:“高塔如巨木,烈日生炽炎!必燃之!必摧之!”说着,自己似是十分害怕,疯疯癫癫地跑回小屋内,不停地叫唤着,“水火难容!水火难容啊!”
这人突然间就疯癫起来,变化得毫无征兆,让现场整个气氛都有些尴尬。
南淮安却是一副早已习惯的神情,道:“高伯原本是金吾卫兵马司的百户,也算是名武艺高强的得力干将,只是不知为何,十年前就开始疯癫,经常口出妄语,说是可以预测,只是这预测时灵时不灵,岳指挥使就把他安置在了六相司内,说是让他当个言灵官,只是这样一来,他就越发地口无遮拦,整日里都是神神道道,二位大可不必在意。”
他叹了一口气,好似在说,这六相司就是奇人怪人的收容所,你们来了就得有心理准备。
白齐倒不介意,他指了指那高塔,问道:“他刚才说这琉璃塔要起火?他真的能看到什么吗?”
琉璃塔乃是南京城内最高的建筑,平日里别说高塔,就是这个塔院都严禁外人入内,毕竟这建筑里每一层都存放着精美的鎏金佛像、佛画、法器,这些东西都是寺庙的无价之宝,所以寺庙对防火工作要求得也是极严,每日灯盏烛火都有专门的僧侣看管。若说这宝塔起火,只怕也不容易。
南淮安笑了下道:“高莫言,高莫言,就是要他莫多加言语,他这不过是一时的疯癫之语罢了,如何能当真?对了,二位不是说找我有急事吗,却不知是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