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扬忙笑道:“果然是大姐预先嘱咐了,我还说吴总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了呢,连荤话都没说。还是大姐镇得住啊。”可是她的话真管用吗?吴总都在背后揭她老底了。但是有旁人在的时候,自然得把一顶高帽子顺势送上,正好抚平刘局此刻颇位不平衡的心。
旁边那个据说是县农行行长的金行长道:“是桥北那个小吴?”于扬看出他脸上不是很以为然。
刘局笑道:“还能是谁,这个二愣子,还是我看着他光屁股长大的呢,刚见我的时候赶着叫我大姑,我说不行,我比你娘小一辈,咱可不能乱了辈分。这小子最初叫大姐的时候还叫得听憋屈的呢。”
于扬听了抿嘴笑,心里却是在想,往往当事人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尤其是对于刘局这样一个还把自己身段放得很高的当事人。看得出金行长都有点知道内中问题。按说此刻于扬是应该顺着势再来一句的,但是她实在嫌肉麻,说不出口,只好作文气状。金行长也是客气地笑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经历在。我以前在市分行的时候就常有听说大姐的名声,到了县里工作才得以认识大姐。”于扬想,这人说话很不卑不亢,直说听说过大姐,但是没说听说过什么具体的内容,很客观。也是,他确实是没必要拍刘局的马屁,最多是大家场面上过得去就是。
刘局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爽朗地笑道:“什么名气不名气,都是虚的。金行长啊,我跟你说的二百万才是实的。大姐不要你为难,你只要给我渡过年关就成。最近其他朋友也都是碰到年关,资金回笼,一时周转不出来,没法给我调头寸,所以大姐只好找你了,你说什么也要帮这个忙。不说别的,我那些设备可都是值钱的。”
于扬听了心惊,什么,二百万?连自己把三所房子抵押了都有二百万,她刘局竟然连这么些都有困难了?那么周建成汇入她公司的六百万呢?难道都是填了什么不可知的窟窿?事情难道真有那么糟?不过她说得对,设备抵押抵押都有不少呢,银行应该可以贷出钱来。但是为什么不是土地抵押?即使这儿的地价不高,一般银行也是认准企业的土地才肯抵押的,设备于工厂来说是命根,对银行来说,如果没人接受,等于是废铁。废铁能卖多少钱?可能金行长是这么想的吧。于扬心里盘算,不知道今天侧面可以了解到多少内情,看样子,直接问刘局的话,是不会问到什么的,甚至有可能惹怒她。只有旁听着,或者主动地旁敲侧击,获得真实内情。心里是越发的凉,都感觉快转寒了。
只听那金行长道:“大姐,不是我不肯,你也知道我们县的企业情况,今年到现在我的存款还是全市最低的,市行都放出话来了,要把我这儿的贷款指标压掉一点,前儿有几个贷款报告拿上去批,话都没有给打回来了,行长叫我把存款抓上去了再说,否则他就是不签字。大姐。我是有心无力啊。”
于扬在心里暗批:什么行业,只要想拒绝人了,任何理由都找得到。银行最喜欢找的理由就是没指标,难道你还去他们内部查出指标了不成?一般银行都是嗅觉最灵敏的,手法最保守的,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就立刻把贷款收回去,免得出现坏账。可见刘局是真的有事了,连贷个两百万都要被人拒绝,罔顾她还有那么大一份家产。难道说她公司的产业已经早一步抵押掉了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要这样的话,刘局公司差不多该资债相抵了吧?或许还资不抵债都难说了,所以拿了周建成的六百万也充了数,否则有这六百万打进来,起码在交货前维持短时间的日场运转还是有的。刘局连自身都难保了,难道还可以指望她拉兄弟一把吗?于扬都看见希望如泡沫一样在眼前碎裂。
但是于扬不甘心,千里迢迢而来,机关算尽而来,难道就这么算了?不行,起码得把情况坐实了。她看到刘局一时沉吟不语,便心一横,冲着金行长笑道:“金行长啊,其实我倒是有一个皆大欢喜的办法,你看行不行。大姐呢把设备抵押给你们,依大姐的规模,即使把设备当废铁卖了,也差不多可以卖个两百万了,所以银行做这笔抵押贷款是不会吃亏的。不过大姐是最体恤提携后进的不是?大姐这就转手把这两百万存进银行里,给金行长的存款出点力,然后金行长凭这存单做抵押,给大姐开张承兑汇票,这个应该是最容易的了,这么一来,大姐损失点银行费用,但是把事情都办了,大家也都开心,不是最好吗?”
这一下,刘局开心了,一掌拍在于扬肩上,笑道:“刚才我说我的小妹妹能文能武,他们还都不信,非要叫来看看。现在都信了吧?金行长,你说这个主意成不?这可是时下时髦话里的双赢啊。”
金行长这下落入推无可推的尴尬境地,而于扬就是要看他此时怎么反应。这么好的热煎堆送到他面前,他如果还是推托,那么看来刘局的公司是真的问题严重了。但见金行长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料到于扬不声不响给了他一个大意外,才尴尬地道:“于小姐说的我还有点接受不了,前一阵听说南方有些小支行存贷款做得很灵活,但是具体我没了解过,于小姐的话我还得回去消化消化,大姐,我改天给你答复。”
一般人说出“改天”两字的时候,那意思就是否定了,场面上的人谁都听得出来。于扬偷窥刘局的脸色,只见稍微呆滞了一下,但是立刻又若无其事地道:“那没事,我等着你,接受新事物总得需要一点时间。哎呀,光顾着说话,都没有听你亮亮歌喉,大兄弟喜欢什么歌?大姐给你点。”
于扬此时正式失望,看来刘局也要加入自己这个歇业或破产业主的行列来了。心里一阵灰。此刻手机响起,于扬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懒得接,直接摁掉。才要把手机放回包里,金行长微笑着伸手过来道:“给我看看,这种手机还是第一次看见。”于扬奇怪,自己都已经用过一年了,他怎么可能没看见过。但他既然这么说,就把手机交给他。见金行长拿着手机翻看一会儿,随即飞快按了几下,等一会儿才把手机合上,交给于扬。于扬看了略有醒悟,对了,自己没发名片,这个金行长通过这个方法在留她的号码呢。他要她的号码干什么?难道是想咨询这种贷款擦边球的具体操作事宜?这个几乎不用问啊,他是银行里做的,按说是一点就明的。那么他还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