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谁也不愿打破这一片沉寂,也好像不原放弃欣赏“海天双镗”嗓中拉胡琴的声音似的。
田青用破布包起“龙头凤尾笔”抬起头来,冷峻他说:“江一波,不必难过!今后请谨记在下一句话,那就是邪不侵正,一个人行为一有偏差,心念一趋邪恶,磅磅正气就随之消失,武功一道,存乎一心,心正则神凝;理直则气壮,唯能如此,才能”
“海天双镗”早已将双镗交于右手,身形疾闪,已飘到铁芳的白马之旁,伸手一抓,把马鞍上的小布包抓到手中,凌空飞起,掠过三丈高的峭岩。
田青冷冷一晒,身如离弦之箭,以“八步回空”之式,平掠十五六丈,反而落在江一波前面。
“拿过来!”他伸出手,冷厉地一笑,说:“江一波,我再破例放你一次,拿过来!”
江一波一生中何曾如此惨败过?何曾被一个年轻人叱喝过?然而,事实也最残酷。技高一着压死人,丢人现眼可一而不可再,他虽然须发皆张,却没有勇气再动手,沉声说:“田青,你要这东西毫无用处!”
田青冷晒一声,说:“你不是我,安知此物对我无用?”
江一波面色狰狞,气极败坏地甩甩头,说:“姓田的,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果真拼命,胜败尚在未定之中!”
田青耸耸肩,说:“江一波,不是我轻视你、我要杀你,有如反掌折枝!不过姓田的虽然混上‘五步追魂判’的绰号,出道以来,却未杀死一个人,但是”
他的面色一寒,那两个隐约的酒窝上,泛现着一丝杀机,说:“在练武之人来说,残废比死还难过!你要酌量点!”
这时铁氏姊妹将镖车转过峭岩,紧张地望着江一波手中的小布包。
那小包中似是一个两寸见方的盒子,而且“哗啦”直响,显然是个木盒,而盒中却仅装着一件体积不大的东西。
铁芳沉声说:“田大侠,这东西不能让他带走!”
铁芬也大声说:“无赖,这件东西你要负责抢回来!”
田青回头瞪了铁芬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你客气一点好不好?自出道以来,还没有一个人敢对我这样说话!就在他回头之时,江一波双肩一晃,就要倒纵而逃,但田青早已有备,凌空飞起,两腿交剪,眨眼工夫,踢出一十三腿。
江一波知道走不成啦!身躯在空中一扭一闪,飘落地上,但他还未站稳,田青已经扑到,伸手抓住小盒。
江一波似乎势在必得,用力一扯“咋喳”一声,小盒被田青抓得四分五裂“挣”地一声,一个银白物体落在地上。
江一波还想去抢,田青厉喝一声,伸出两指,向江一波胸前虚空一划“唰”地一声,长衫一裂为二。
江一波乖得很,知道这是空门绝学“如来指”若非对方手下留情,恐怕已经开膛破肚了。
这魔头虽然心服口服,却也得找个下台的借口,狠声说:“田青,老夫一天不死,咱们没有完!”
田青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他说:“只要尊驾有这份雄心,在下随时候驾!”
江一波右手提着双镗,左手抓着裂开的衣衫,银牙咬得“格格”作响,回身疾奔而去。
白影一闪,铁芬飘下马,其快逾风,想去捡地上那银白色的东西,田青伸手轻轻一挥,那银白物体立即跳起,横飞五尺。
“喳”地一声,铁芬的玉手,竟插入土中寸许。不由大怒,扬头噘嘴,不、屑他说:
“姓田的,够瞧的啦!别再卖弄了!”
田青的冷厉目光,突然倾注在那银白物体上,不由面色大变。
原来那件物体,刚才是正面向下,看不出是甚么东西,况且田青以为三个魔头拦路抢劫,对这万两镖银不值一顾,单要这东西,不是武林至宝,必是价值连城的珍玩。
哪知却是以白金铸成的“孝”字。
刹那间,田青面色一黯,目蕴泪光,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孝”字,拾了起来。
他反复看了一遍,又背转身去,自怀中取出一个同样白金铸成的“耻”字,仔细看了一会,虎目中流转的泪水,终于淌下双颊。
这一切举措,使铁氏姊妹大惑不解,铁芬本想斥呵,突见田青把另一个白金纳入怀中,转过身来。
铁芬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刁钻姑娘,却被田青脸上的杀机惊得打了个寒哗,硬生生地咽下要说的话。
他那电目中的厉芒,似能洞穿人的肺腑,铁氏姊妹以为要向她们下手,不由同时惊退一步。
田青冷峻他说:“这东西是谁交给你们的?”
铁芳肃然他说:“一个年老的商人!”
“商人?”田青轻蔑地一晒,厉声说:“还不说实话!”
一边的铁芬又忍不住了,大声说:“无赖,你凭甚么这样对我姊姊说话?”
铁芳连忙挥挥手,说:“芬妹,你别管!我们要弄清楚!”
是的,她应该弄清楚,她知道田青是大英雄大豪杰,而乍见这个“孝”字时,竟淌下泪水,这里面必有极大的秘密,她肃然他说:“田大侠,请问这东西与你有甚么关系?”
“关系太大了!”田青面色凄然,嘴角抽动着,厉声说:“那商人是甚么样子,他叫甚么名字?”
铁芳永远是那么稳沉,宠辱不惊,沉声说:“五十多岁,身躯臃肿,衣着华丽,自称是珠宝商,名叫展龙图。”
田青沉声说:“车上的镖银呢?真是运往湖广总督府?”
铁芳肃容说:“不!那是展龙图一手交运的,不是运往湖广总督府,那不过是俺人耳目而已!”
田青冷冷一笑,说:“如此说来,这是暗镖了?”
铁芳木然他说:“我想是的,他的五万俩镖银,不过是个幌子,主要是交这暗镖。”
田青冷默他说:“到哪里交镖?”
铁芳犹豫了一下,铁芬冷笑一声,说:“无赖,拿过来,你管不着!”
田青冷峻地一晒,说:“我若不看你是个女孩子,一个耳光就叫你躺上半天!”
“你敢!”她当真欺了上来,叉着小蛮腰,扬着粉脸说:“你打,你打!”
那股子泼辣劲儿,像一头小雌虎似的。
铁芳厉叱一声说:“铁芬,你要气死我!”
铁芬似乎很尊敬她的姊姊,气乎乎地退了下去。
铁芳终于沉声说:“交镖地点是恶虎沟!”
“恶虎沟恶虎沟!”田青哺哺地念着,突然厉声说:“展龙图交镖之时,你们有没有看到盒中的东西?”
铁芳说:“此次暗镖报酬是纹银五千两,价值不低,当我要亲眼看到暗镖是何贵重之物。”
“看过之后有何感觉?”
“只是感觉奇怪,仅是一个白金‘孝’字,就以五千两银子交运!”
“你们知不知道这白金字的来历?”
“不知道!”铁芳沉声说:“这个白金字不过三四两重,按每两三倍于黄金的价格,也不过是十两黄金左右,所以它的珍贵不在于本质,而在于它的秘密!”
田青厉声说:“你可知道恶虎沟是什么路数?”
铁氏姊妹肃然互视一眼,铁芳肃容道:“恶虎沟地名虽然不雅,却隐着一位侠士,绰号‘一轮明月’”
田青大震,冷峻他说:“听你的口气,似乎很尊重他!”
铁芳肃容说:“不错!不但尊敬他,而且”
她玉面一红,终于低下头去,但铁芬却接着大声说:“我姊姊准备嫁给他,怎么样?无赖,你不会吃醋吧?”
田青的脸色又变了,那是因为听到“一轮明月”那个绰号,若非遇上铁氏姊妹,恐怕还是找不到他。
“五年了!”田青暗想,五年来就是为了找他们,却如石沉大海,现在终于找到一个,假如果真是他,其余几个,大概也不难找到。
田青以不屑的眼色,望着铁芳,此前,他以为她是一个知书达理,稳重正派的少女,而现在,他的看法完全改变了。
他认为铁芳准备嫁给“一轮明月”从前一定过从甚密,像她们这等见过世面的镖师,对于婚姻大事,当然不会是父母之命媒的之言。
她既能爱上“一轮明月”那种人,说得明确点,正是一丘之貉,没有一个好东西。
由于田青对“一轮明月”的印象太坏了,对铁氏姊妹的轻视之心也随之增加。
铁芬以为田青搭车,是故示亲近,说不定是看上了她的姊姊,因为她们姊妹两人见过这种事大多了,就以“阎王萧,’来说,就是个例子。
她见田青半天没有说话,以为自己猜对了,不由冷冷地一笑,说:“无赖,我没有猜错吧?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况且以‘一轮明月’的身分,并不在你之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田青无法表达内心的厌恶,冷峻地一晒,说:“田某非好色之徒,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铁芬厉声说:“君子,君子!你是哪一门子的君子?搭了我们的东,吃了我们的馒头,却恩将仇报,劫我们的镖!你有良心没有?”
田青面色骤冷,说:“着非看在‘孔雀镖行’那块招牌,今夜你们都要带着重伤离开此地!”
他正气凛然他说:“大丈夫不饮盗取之水,不用嗟来之食!下次遇上,是友是敌,实难预卜──”
他伸出手指在嗓中一搅“哇哇”数声,将刚吃的馒头和茶蛋统统吐了出来,回身便走。
铁氏双妹,被他的豪气震住了,愣了一会,等到想起那件暗镖还在他的手中时,田青早已失去踪迹了。
田青疾掠三四里,才缓慢下来,掏出另一个白金字,含着两眼泪水,哺哺他说:“孝梯忠信礼义廉耻!终于被我找到一个!”
他自己的那个白金字,是个“耻”字,大小重量和那个“孝”字一样。
他记得,这是师父临终前交给他的,那时师父颤抖着手,慨然他说:“青儿,你有七个师兄,那就是教梯忠信礼义廉,每人有一个白金铸成的字,为师用心良苦,知道一个人要想做到这八个字,非常不易,只希望他们能做到一个字也就行了,哪知他们离开师门之后,全忘了师父的教训,见利忘义,师门蒙羞!现在为师把这个‘耻’字交给你,应该时时告戒自己,警惕自己,‘知耻近乎勇’!能做到这一个字也很不错了!你大师兄绰号‘一轮明月’,二师兄”
不久,师父与世长辞,他老人家虽然没有叫他清理门户,却曾教他酌情办理,那就是说,必要时可以清理门户,而且可以不择手段。
他喃喃自语:“师父啊!你的最小的徒儿永远不会背弃您!更不会忘记本门的耻辱!”
想起铁芳,暗觉可惜,无论如何,她不像一个坏女人,如果有一天逼不得已而清理门户,铁芳姑娘她“想得大多了!”他觉得为铁芳担心,未免有点可笑,尽力忘去铁氏双妹,又想起师父和师兄。
“师父常常说七位师兄没有一个好的,可是大师兄却混上一个极高雅而响亮的绰号──‘一轮明月’!”
“这绰号多么清高呵!我行道江湖五年,自信没有恃技凌人,也从未杀死一个人,却混上‘五步追魂判’的绰号。”他茫然地摇摇头,喃喃他说:“铁氏双妹走镖,南七北六一十三省,见闻不谓不广,设若‘一轮明月’是坏人,她们会为他宣传鼓吹么?”
“也许是‘一轮明月’人品生得俊俏,善于逢迎,隐恶扬善,无人发现他的恶行!”
他只能这样假设,因为师父的话不会锗的。
一夜疾奔,到第二天太阳刚自东山升起时,已经到了伏牛山北麓的两河口,估计半夜奔了两百余里。
昨夜两个馒头,两个茶蛋已经吐了出来,这时更加饥饿,只得入镇打尖。
这是一个小镇,只有一家略具规模的酒楼,上了楼,临窗远眺,可以看到连绵起伏的伏牛山,覆盖着白雪。
楼上空荡荡地,只有一个人伏在桌上睡觉,田青以为是伙计,大声说:“喂!醒醒,有东西吃么?”
那人打个呵欠,直起腰来,口角上还淌着涎水,含含糊糊他说:“小子,你要请客?老夫等了两个多时辰,毕竟没有白等!”
田青皱皱眉头,退了一步,这才看出,这个邋遢老人不是伙计,此老一双白果眼,发如乱草,一袭龙色长衫短旧不堪,且撕去一截,两条裤管仅到膝部,露出于瘪的小腿,腿上生满了疥疮。
不仅此也,此老左腿架在右膝上,左手正在捏着脚丫子,阵阵怪味,像三伏天隔夜的臭鱼。
田青回到座位上,那邀遢老人竟跟了过来,说:“小子,老夫饭量很差,你若有意思请客,保证破费不多!”
田青点点头说:“老人家等着吃就是了,区区一餐饭又算得了甚么?”
这工夫伙计上来,瞪了老人一眼,好像虽然讨厌,却又无可奈何,田青点了酒菜,梯口处又走上两人。
这两人一僧一俗,憎人头颅很大,身子却很瘦,一脸病容,另外一个中年汉子,虎背熊腰,生相十分威猛。
两人在邻桌对面坐下,也点了酒菜,不时望着那邋遢老人,田青也很别扭,只闻阵阵臭气散发过来,心想,若再三伏天,这老家伙身上不生蛆才怪!”
不一会酒菜都送上来,那病僧灌了一口洒,说:“老弟,远眺山景,不由诗兴大发,有酒无诗实在乏味,咱们各吟一首”
那中年汉子摇摇头说:“大哥,你知道我的文章底子有限,还是免了吧!”
大头和尚向邋遢老人睨了一眼,暧昧他说:“这样吧!咱们对对吧!由我出上句,你对下句,反正这里也不会有高人雅士,对得不工也不会有人笑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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