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预期,天山绝技,能由此光大于武林,愿之足矣!”
祁灵恭谨应道:“但愿如此。祁灵可暂回翠柳谷前茅舍,由慕白正式代我传功。”
祁灵刚一回到茅舍,但闻银须虬叟在屋内说道:“祁娃娃!好自安歇!
明日要开始练习功课。”
祁灵晓得银须虬叟必然知道这其中的情形,便也不再说些什么,悄悄地回到屋内,稍作调息后,便去安歇。但是,一时心神无法收敛,思潮如涌,想到南岳之行,奇遇良多,真有悄然如梦的感觉。
祁灵忽然想到紫盖隐儒曾经说过,丛姑娘身有血海深仇,言下之意,还希望自己能够相助一臂之力,不知丛姑娘有何血仇,像她这样娴静温婉,秀美绝伦的,竟然身有惨痛的身世,那真是红颜薄命,天嫉佳人了。
祁灵一阵胡思乱想,大失常态,直至倦意丛生,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祁灵睡得既迟,夜来又不曾安神睡稳,所以一觉醒来,已经是日正晌午之时。
就听到门外丛慕白姑娘叫道:“祁师弟醒来了么?”
祁灵连忙应道:“小弟起来了。”
门扉呀然而开,丛慕白姑娘托着一木盘黄梁米饭,和一些金针木耳之类的菜肴,放在木几之上,笑盈盈地说道:“祁师弟夜来劳累,所以才一觉过午。”
祁灵羞红着脸讪讪地说道:“小弟惭愧。”
慕白姑娘忽然一正颜色说:“习武之人,切忌分散心神,困顿身心。祁师弟,步敛气不凝、精神不一,对自己为害甚巨。”
祁灵不觉汁颜无地,低声说道:“小弟知道。”
丛姑娘忽又温柔地说道:“祁师弟莫怪我唠叨可厌,恩师对祁师弟寄望甚殷,神州丐道老前辈既然命师弟前来衡山,自然也殷切期望能在紫盖掌力上有所成就,还有我也希望祁师弟能光大紫盖掌力,扬威北岳,大家都如此寄望于你,祁灵师弟人要聚精会神,全心全力以赴啊!”祁灵生平自律甚严,一听丛姑娘如此再三说来,真是惭愧欲死。便是,确是自己昨夜心神不宁,才致如此。当时垂头站在那里不敢与丛姑娘相对。
丛姑娘沉默站在那里,才轻轻地说道:“祁师弟!到外面漱洗回来,用餐一毕,我们要到那边去练习掌力。”
祁灵那里还敢多说什么,应声“是”以后抬头一看,丛姑娘一双眼睛无限温柔的望着自己只轻轻说了一声:“祁师弟!这是给你用的。”
祁灵突然一阵热气,直冲眼眶,伸手接过面巾木梳铜镜,低着头,说声:
“谢谢师姊!”
便匆匆地穿过门外,走到溪边漱洗。
室外,碧空无云,晴天如洗,山林静寂,流泉无声。上仰则峰壑如画,下俯则碧绿如盖,置身其间,使人有“人在图画中”的感觉。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低低地呼唤:“祁师弟!你是在气恼着我么?”
祁灵闻声一敛心神,回身答道:“小弟屡感丛师姊待我天高地厚,唯有谢之,岂能无端怒恼于师姊!”
从姑娘一阵激动,眼眶里含着泪水,低低地说道:“祁师弟!你等我说明白我的意思。萍水相逢,虽然彼此一见如故,但是,我不知道这位艺非同门的师姊,究竟在你的心目中有如何的地位,所以,我才趁你醒来之时,故作遣责之言”
祁灵急着叫道:“丛姊姊!”
丛慕白姑娘接着说道:“倘若祁师弟,果然以姊视我,则必能平心接受。
否则,稍重的言语尚无法接受,何论及遍访天下,洗雪深仇?”
祁灵感声叫道:“丛姊姊!小弟虽然不才,尚不致愚鲁若是。”
丛姑娘含笑,从地上拾起洗漱用具,递到祁灵手中,说道:“你不气恼我,我心已安,就不必再谈这些事,快些漱洗,黄梁米饭冷了就不香了。”
祁灵接过用具问道:“小弟来此三日,每餐为饭,都是姊姊亲自为炊么?”
丛姑娘笑道:“深山僻野,没有佳肴款待,一些粗茶淡饭,祁师弟还提它作甚?”
说着话,人像花间蝴蝶,惊鸿一瞥,平地起飞,一掠而闪进茅屋之内。
祁灵坐下来,望着丛姑娘说道:“丛姊姊!你能将身负何种血海深仇为小弟一告么?”
提到血海深仇,丛姑娘顿时遽变,秀目含泪,摇摇头说道:“不必急于目前,说来分散了祁弟弟的心神,我已经等待十数年,又何必急于一时?只要祁弟弟有心和我他日并肩寻仇,我就是再等两年,也是无妨。”
祁灵急着说道:“丛姊姊!你”
丛姑娘轻轻去眼泪,含着一丝苦笑,说道:“恩师告诉我说,仇人功力极强,要我忍耐,等待一位帮手,才能合力除奸,眼前说之无益,徒然增加我的悲愤,使我不能专心一志为祁弟弟传习紫盖掌法。祁弟弟!你明白我的用意么?”
祁灵点点头。便和丛慕白姑娘走出茅舍。
丛姑娘指着翠柳谷的右侧,说道:“翻过这一堵峭壁,有一处平坦的林间,正好用作你我习艺之处”
刚一说到此处,丛姑娘忽然脸上颜色一变,顿时闭口不言,凝神而听。
祁灵也顿时惊觉,一静心神,立即说道:“丛姊姊!你听,这是银须虬叟尹滕老前辈的声音!”
丛慕白姑娘此时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惊是喜,只匆匆地说了一声:“祁弟弟!我们快去。”
丛慕白姑娘话音刚一落,顿时一掠腾身,人亿脱弩之矢,反身越过茅舍,远去数丈,双脚在半空中一点古树梢头,二次腾身再起,直向翠柳谷的谷侧峭壁落去。
祁灵哪里能落后,挺身一拔,凌空数丈,斜刺里虚空摆臂蹬腿,虚空直掠,电射而前,像是收翅飞行的大鸟,随在丛慕白身后,落到峭壁。
祁灵刚一落到峭壁之上,丛慕白姑娘反而一停脚步,拦住祁灵说道:“祁师弟!你在未去北岳之前,不应为我冒险。”
祁灵豪然朗声叫道:“丛姊姊!你视小弟如此无用么?”
不等丛姑娘答话,一声长啸,震臂而起,循着银须虬叟叱喝之声,向紫盖峰顶奔去。
丛慕白姑娘没有想到这一句话,不但没有止住祁灵,反而激他豪气千丈,挺身而去,心情分不清是惊是喜。
丛姑娘起身迟了一步,刚叫得一声“祁师弟!”前面人影相去已经七、八丈之遥,姑娘只好随后急追,一前一后向峰顶疾奔而去。
走在前面的祁灵,耳朵里却愈来愈听得清楚,银须虬叟厉声叱喝已经近乎声嘶力竭的声音。
祁灵估计银须虬叟已经是危机迫于眉睫,再有一盏茶时分必然要力竭喷血而死。
祁灵正是在疾驰之际,忽然一声长笑,划破长空,从这一声长笑里,仿佛听到银须虬叟厉喝之声,已经不若方才那样有力。
祁灵暗叫“不好!”立即猛地一提全力,双蹬两脚,一扑凌空,立即看见八、九丈开外的一块青石上,银须虬叟须发俱张蹲身分腿,右手挺在胸前,和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双掌互贴,较上真力。
祁灵从空中一落而下,相距那块青石,还有两三丈距离,便高声叫道:
“尹老前辈!晚辈祁灵前来相助一臂之力。”
这一声叫罢,祁灵还没有到达青石的瞬间,只听得对面那老人狂笑一声,暴喝:“欺师灭祖之徒,滚!”
这一声“滚”字乍一出口,银须虬叟就像是断线的风筝,滴滴溜溜地跌下青石,顿时脑浆四溅。
祁灵正好此时赶到,一见自己迟来一步,以致银须虬叟伤在对方重力掌下,不由地悲愤填膺,热血为之沸腾。当时一摸之际,七星紫虹桃花剑应手而出,迎风一抖,旋了碗口大小的紫色光芒,欺身直进,更不答话,剑化绝招“矫龙游空”挟着紫芒无数。向对面那个老人攻去。
那老人一掌震翻银须虬叟,正自转身待去,忽然祁灵如此夹背一剑,直袭而来。仓促间,不及转身,人向前疾跨两步,双手向后一吐长袖“呼”
地一声,顺势一招“苏秦背剑”迎着祁灵攻来的一剑,连绞带拂,劲风似削,力道沉重,连避带攻,刚刚将祁灵攻势卸去。
老人回转旋身,双臂一收,两袖交胸,叱喝道:“你是何人?如此悄然出招,偷偷下手,自觉有欠光明否?”
祁灵为人生平光明磊落,从不在暗地算人,如今这老人如此一问,当时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站在那里答不上话来。
那老人一见祁灵答不上话来,却自点点头说道:“你能自知惭愧,还算不失为胸襟光明之人,你能闻声赶来,为尹滕之死而愤然。出手,你与尹滕必有相当关系。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尹滕之死,罪有应得,你无须为他不平。”
这老人言犹未了,就听得丛慕白从祁灵身后一掠而前,指着老人叱道:
“你休要信口雌黄,污蔑死者,银须虬叟为人耿直忠诚,岂是如你所说,罪应至死”
老人忽然哈哈一笑,拦住丛慕白姑娘说道:“你不能为父报仇,如何竟躲在这南岳之上,做个遁世之人?”
这老人如此从容一说,丛慕白姑娘脸上颜色突变。十几年以来,从没有人提过金陵镖局的字号,想不到这个灰衣老人竟在此时此地脱口叫出自己的身世,丛姑娘始而一惊,继而全家血仇的情景,又如紫银须虬叟当年告诉的一样,历历在目,重现眼前。心头一痛,玉颜苍白,脚下跄踉,几乎立足不稳,摇摇欲坠。
祁灵见状大惊,抢前,扶住丛姑娘肩头,叫道:“丛姊姊!你怎么的了?”
丛慕白姑娘此时眼里含着泪珠,盈眶欲滴,对祁灵摇摇头说道:“祁师弟!我们要拦住这人,不能让他逃走。”
祁灵知道这事与丛姑娘的血海深仇有关,那里还敢怠慢,当时应声而起,一拔凌空,惊鸿一瞥,一掠之际,越过这位灰衣老人,拦住他的去路。
灰衣老人忽然哈哈笑道:“丛姑娘!你是想知道杀你全家的仇人是谁么?
不过,如果我不想告诉你,拦住去路又何济于事?”
言下之意,根本没有将祁灵和丛慕白两人放在眼里。
丛慕白姑娘忽然一擦眼泪,朗声说道:“银须虬叟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伤在掌下,我要为死者报仇,即使我不问你当年川中三峡仇人是谁,我也要你留在紫盖峰,听候武林公断。”
灰衣老人依然是笑意迎人的说道:“姑娘!尹滕对你虽有救命之恩,却有蒙蔽之嫌,足够陷你于不孝之地,想不到你却对他如此忠心耿耿,天下不智无过于此。”
丛慕白姑娘冷冷地说道:“杀人致命,罪无可非,只伯你难逃公道。”
灰衣老人点头说道:“老朽只请问姑娘一句话,请秉诚相告,便知老朽所言是否信口开河。”
灰衣老人轻轻“哈”了一声,说道:“君滕处心积虑,要将这笔血债推到别人身上,而达到他一石两鸟之心愿。他没有想到追寻到紫盖峰来的竟是老夫,十几年来的心机,他白费了。老实说,只怕他此刻,还是死不瞑目呢?”
灰衣老人越说越玄,令人费解,站在身后的祁灵,心里早就不耐烦,认为这灰衣老人,故作刁钻,困扰丛姑娘。但是,事情涉及丛姑娘血海深仇,祁灵又不便插嘴。
丛姑娘沉静依然,脸上毫无表情,只是问道:“你可知道银须虬叟救我脱除,待我十数年如一日么?”
灰衣老人冷笑道:“人谋远虑的人,忆会莽然行事?慢说姑娘这十数年以来,成就一身绝高的功力。就是他能举掌将你击死,也不能掩尽天下人之耳目,如此将他昔日救险之初衷,岂非化为流水么?”
丛姑娘摇头说道:“你沐要故作玄虚,我不懂你的话。”
灰衣老人突然一沉脸色,说道:“姑娘!你道老朽何人?姑娘不曾听说华山门下铜脚叟么?”
灰衣老人刚一提到“华山门下”之字,身后的祁灵却忍不住惊呼一声,立即抢着问道:“你是华山独孤叟何人?”
铜脚叟回头笑了一笑,说道:“看来这位小友知道华山二字了,老朽是华山掌门师弟,以老朽在武林的名声,当不致谎言欺骗你们年轻后辈。”
丛姑娘仰起头向祁灵说道:“祁弟弟!你知道华山独叟臾其人?”
祁灵点点头,但是,旋又说道:“此事无关,姊姊请先问他有关仇家下落。”
铜脚叟傲然笑道:“怎么无关?太有相关了,银须虬叟尹滕是华山门下,是老朽师侄,他与本门叛徒千手剑沙则奇情逾手足”
祁灵不禁心头一颤,脱口大叫道:“什么?千手剑沙则奇?”
铜脚叟眼里突然放射着令人发冷的光芒,回头看了祁灵一眼,随即又是变颜微微一顿,点头说道:“对了!正是江湖上流传的‘千手剑下难逃生’的千手剑沙则奇!他是本门二弟子,秉性凶恶,逐出门墙。”
铜脚叟说到“千手手下难逃生”几个字的时候,面向着丛姑娘,特别加重语气。
祁灵紧接着大声说道:“我知道你的用意了!铜脚叟!你是说川中三峡,血染我丛姊姊全家的是千手剑沙则奇?”
铜脚叟沉颜说道:“长剑一条龙丛少玉身怀奇宝,引起沙则奇夺宝之心,川中三峡少则奇追踪出手,血染全家,只剩下丛姑娘年方两岁的婴儿”
铜脚叟说到此地,丛姑娘再也撑持不住,浑身颤抖,虽然她紧咬牙关,依然止不住珠泪交流,宛如带雨梨花,风前颤抖不停。
此刻祁灵却又一变极为冷静,眼神盯在铜脚叟身上,冷冷地问道:“铜脚叟!你这话有漏洞之处,千手剑沙则奇行凶三峡,与银须虬叟何干?你又何以知道千手剑是丛家血海深仇的人?”
铜脚叟奇怪地看了祁灵一眼,继续说道:“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沙则奇血洗全家,难逃武林耳目,华山派才将沙则奇逐出门墙,尹滕与沙则奇同行,眼见行踪败露,而奇宝未得,沙则奇若不受责本门,隐迹山林,准备以十数年时光,培养姑娘成人。十数年抚养之恩,换得姑娘亲口否认仇家是沙则奇,尹滕用心不能不算良苦。”
祁灵突然大喝道:“住口!铜脚叟!你以死无对证的方法,栽诬银须虬叟,霜诬千手剑沙则奇,你究竟是何用心?你没有想到会遇到我。”
铜脚叟先是一震,继而冷笑说道:“你?你是何人?你凭藉何种理由,说老朽栽诬?华山本门之事,你能知道比老朽更深切么?”
祁灵冷笑道:“你的谎言不戳自穿,铜脚叟!你今天不将起初来意说明,祁灵今日便要你命尝银须虬叟于泉下?”
说着话,挺臂一振,唰地一声,七星桃花剑巍巍地挺立胸前,两眼凝神,气震山岳。
铜脚叟脸上颜色一变,左脚铜脚一蹬“独”的一声,旋风疾转,右手一探,从长袍里竟然取出一柄黝黑的铁剑,持在手中。
双方都是全神贯注,情势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丛慕白姑娘厉叱道:“你们都住手。”
祁灵一听姑娘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不觉微微一怔,抬头看时,只见丛姑娘秀目圆睁,神情失常,当时便叫道:“丛姊姊!铜脚叟他是谎言蒙于你,用心可鄙,此人千万不能放过,他与姊姊血海深仇脱不了关系。”
丛姑娘轻轻地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祁灵的话,只是向铜脚叟问道:“铜脚叟!凭你一面之词,将我十几年的恩人变为仇人,你还能找出证据否?”
铜脚叟缓缓收回剑势,转过身来,对丛姑娘望了一眼,说道:“尹滕救你十数年之前,为何至今不将仇人相告?他明知本门有人追寻于他,自有一天被追寻到,到那时他要以自己功力,迫使来人当你之面,说出他所指使说出的人,姑娘自然深信不移。到那时候,他的深谋诡计便得以成,可惜他没有想到追踪而来的竟是老朽,前来代掌门人执法。丛姑娘!对于老朽这一番话,说来也是本门不幸之羞,无须对你说明。念在你的一点孝心,这才不顾玷辱门风,据实相告,对老朽对华山派,有何裨益?”
铜脚叟这一番话,说得沉稳有力,水泼不进。
丛慕白姑娘沉思一会,忽然抬起头来,说道:“你震毙银须虬叟,代掌门执法,与理未有不合之处,只是银须虬叟对我无论如何有救命之恩,我要刨土堆坟以报,紫盖峰无法待客,你我后会有期。”
祁灵一听丛姑娘之意,竟然对铜脚叟的话信以为真,不由地大急,连忙叫道:“丛姊姊!铜脚老叟的话信他不得”
丛慕白姑娘没有等到祁灵说完,便漠然地摇头止住祁灵的说话,只对祁灵说道:“祁师弟!铜脚叟与我无冤无仇,不要来蒙蔽于我?”
铜脚叟突然哈哈笑道:“丛姑娘!明察秋毫,老朽钦服!老朽今日虽不能作客南岳,但愿他日能有机缘,再见姑娘。但是”
说到此处,铜脚叟神转头来,对祁灵看了一眼,又向丛姑娘说道:“这位年轻朋友,盛气凌人,老朽若不领教几招,只怕他寝食难安。”
祁灵冷笑道:“我丛姊姊被你老奸巨猾之言所蒙,祁灵不听人的花言巧语,你要想下紫盖峰,先闯过我这一关。”
祁灵明知道这个铜脚叟,既然是华山独孤叟的师弟,功力必然极为不弱,方才双袖震一剑,已经见了真章。而且,祁灵估计铜脚叟较之银须虬叟和死在虎丘塔上的千手剑沙则奇年纪都轻,而辈份却高出一层,如果铜脚叟不是胡言乱语,铜脚叟将是华山派功力最高的人,因为他是同辈师传最小的徒弟。
但是,祁灵一则气愤他用心奇物,栽诬千手沙则奇和银须虬叟,再则,倒真要试试华山派高人,究竟有多少功力。
所以,当铜脚叟剑起满天星斗,狠命一招之际,祁灵早已凝聚全身功力,却先自轻盈笑道:“铜脚叟!你想一招击我,减少你的顾忌,只怕无此希望。”
话声一落,手中宝剑集八成以上内力,霍然硬演一招“独劈华山”以攻代守,七星紫虹顿挟着啸声,穿过剑幕,直向铜脚叟迎头落去,而且剑势之快,劲道之凌厉,足使铜脚叟心里暗自吃惊。
除非铜脚叟愿意拼个同归于尽,否则,铜脚叟必经硬接这样迎头一招。
铜脚叟果然不是弱者,他也深自了解祁灵用意,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他还从容不迫地冷笑一声,铜脚“独”地一声,铁剑化攻为守,上掠一招“力架金梁”
霎时间只听得“铮”然火药四溅,然后再看看站在对面的祁灵,不觉失惊问道:“姓祁的朋友!你手中的宝剑”
祁灵傲然应道:“七星紫虹桃花天下第一剑。”
铜脚叟点点头说道:“剑果然是好剑,天下第一未必,能砰接老朽这把铁剑,足以自傲,姓祁的朋友!你是”
祁灵冷笑应道:“亏你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师弟,你听我说出这剑之名,你还不能认出我的师尊么?”
铜脚叟摇头说道:“神州丐道岂有这样年轻的徒弟?不过,无论你是何人的徒弟,你能硬接铜脚叟一招重手剑法,何不再接几招华山剑术?”
华山剑术,誉满武林,铜脚叟不愧是华山高人,出手五剑,尽出精华,果真如他夸口,能接下这几剑抢攻的,那还是不可多见的。
祁灵索性左的和一抱宝剑,巧展师门绝世轻功,人似败絮随风,在剑光中飘忽自如,游动不已,仿佛都是剑风摧动他的身形在飞舞,所以都是那样以一瞬之先,抢在每一招的前面。
到了最后两招,祁灵索性长啸凌空,顿时展出泰山日观峰闲云老和尚所传授的凌空闪避的绝技“乘槎过海浪潮急,舞袖凌空风送平。”在半空中闪电飘风往来一荡,神妙无比地从铜脚叟的剑招当中,悠然而起。
铜脚叟连攻五招之后,突然铜脚“独”的一声,柱地而立,一收剑势,望着神色自若的祁灵,点点头说道:“怪不得你如此傲视一切,果然手下颇为不凡,不过老朽今日身为紫盖峰丛姑娘的客人,不便多动手,只此五招杀你的狂妄,目后你如果有兴趣,只要你指名铜脚叟,华山剑派总不致让你失望。”
祁灵站在那里,冷笑说道:“铜脚叟!你的五招稍杀我的狂妄之气,却减不了我的豪气,银须虬叟既为华山门下,即使欺师灭祖,亦不应令他当场横尸,尤其令人不平的,你污蔑千手剑沙则奇,用心何在虽不敢断言,其意可鄙,已经不言而喻。”
铜脚叟缓缓将长剑横挑在胸前,沉声说道:“看来,对于此事,你比丛姑娘还要关切?你不觉得自己的行径,也有奇怪之处么?”
祁灵豪然笑道:“铜脚叟!告诉你,人算不如天算,你没有想到我祁灵与此事有深切之渊源。”
铜脚叟阴沉地冷笑一声,说道:“如今你要怎样?”
祁灵大笑说道:“铜脚叟!你以五剑杀我狂妄之气,我如今也要以五剑还你虚妄之罪。”
铜脚叟哼了一声,还没有讲话,祁灵接着说道:“华山自称剑派,剑上功夫自是高人一筹。方才五剑,你铜脚叟未尽全力,未出绝招,我也知道。
但是,我要让你知道华山剑派,并非剑中之绝如若不信,你认得这一招“飞触醉月”否?”
但见祁灵上身向前一倾,双手捧剑,忽地向前一挑,临到面前剑式突又一转,变挑为削,疾如一闪,削向铜脚叟的咽喉。
这一招“飞触醉月”看去非常简单,而且变化不大,可是无形之中去势之疾,与劲道之沉,使这位击剑能手铜脚叟为之大吃一惊。
华山派铜脚叟追踪到南岳衡山紫盖峰前的翠柳谷上,出掌震毙了银须电叟尹膝,并且将昔日血洗长剑一条龙丛少玉全家的深仇,归咎到他华山本门叛逆弟子千手剑沙则奇身上。慕白姑娘一时触动亲情,十数年一直未能得悉父母亲仇的来龙去脉,今天乍一听到铜脚叟如此若有其事地道来,虽然未尽然信以为真,但是,至少这是十数年来她唯一的一次听到仇人为谁。当时的心情错综复杂,平素的聪明机智,此时全为激动的情绪所紊乱。
这时候只有祁灵心里约略的有几分明白,千手剑少出奇的遗言,对自己昔日一念仗剑入江湖的起因,有着相当清楚的叙述,虽然他没有说明嫁祸与他的其人为谁,至少他说明了蒙冤枉屈的经过。
祁灵何等机智,对于事理之分析,层层剥蕉,丝丝入理,他觉得铜脚老叟不无令人可疑之行径,这才断然出剑拦住铜脚叟。
铜脚叟一扣祁灵说出千手剑沙则奇的名号,便觉出这位年轻的书生,来得蹊跷。人虽然和丛慕白姑娘沉着应付,心里却暗起杀机,当时轻言数语,说是暂以五剑稍杀祁灵狂妄之气,实则已经提足七成以上功力,攻出本门剑法连续五剑,声势确是惊人。
祁灵仗着身形轻盈,艺高胆大,在一连攻出五剑当中,从容悠忽,飘动如影之随形,在铁剑风声之中,从容不迫,后来索性展开闲云老和尚所传的凌空闪避自悟绝招,在铜脚叟讶然不置的情表下,毫发未伤,神色自若,悠然地落到对面。
铜脚叟在惊诧之余,已经知道今日南岳之行,是遇到了真正的劲敌,当时铁剑一收,本可交待几句话,便离开紫盖峰头。
可是,他没有想到祁灵毫不放松地,当面拦住,并且说道:“五剑之数,杀我狂妄之气!”
铜脚叟在攻出五招之后,已自将铁剑收起,他知道祁灵不能善罢干休。
但是,方才五剑连招,祁灵右手挥舞,左手倒背长剑,一招也没有还手。如今祁灵攻来,他自然也不便以剑对招,自的人体面。
但是祁灵出手一招递来,使这位以剑术自诩的铜脚叟为之大惊,一惊之际,一仰头,人化“长啸向天”铜脚一蹬,倒穿八尺,就地回旋,刚一稳定身形,祁灵剑走如飞,桃花剑顿展骤雨之热,紧接着攻出四招,剑幕千重,紫芒万点,绵绵不断地向铜脚叟闪击而来。
铜脚叟既惊于祁灵的剑术神奇,功力精绝,复又错失一着先机,顿时危机重重,险象丛生。
但是,铜脚叟是华山掌门人的师弟,衡诸当前武林,列为第一流高手,也是当之无愧。所以,当时虽然被祁灵出手数剑,抢尽先机,还不致落得手忙脚乱。人在剑光圈绕之中,极力从容,力求闪避。临危不乱,这就是极不简单的功夫。
祁灵一口气攻罢四招,最后桃花剑势化灵蛇出壑,矫绕闪电,紫芒暴涨数尺,沿着地面,疾取铜脚叟,铜脚叟大叫一声:“好剑法!”
人在说话,双臂平伸,猛力一振,呼地一下,直冲而起,凌空拔起数丈,全力闪让祁灵这样扑地一招。但是,毕竟迟了一瞬的功夫,只听得“铮”地一声,桃花剑光华满地,清吟盈耳。
铜脚叟人在空中大袖连摆,一斜身形,直落数丈之外,厉声叫道:“姓祁的娃娃!这一剑之仇,略待日后加倍奉还。”
言犹未了,接连几个起落,早就隐没于山林葱笼之中。祁灵收回剑势,伸手从地上拾起一根紫铜铸的大拇脚指,揣在身上。
当时转过身来,面对着丛慕白姑娘,只见姑娘脸色苍白,神情低沉,站在那里一语不发。
祁灵上前一步,拱手说道:“丛师姊!请恕小弟方才放肆,铜脚叟行迹太过可疑,银须虬叟尹膝老前辈死而有屈,如果因此而将姊姊十数年深仇,都加诸到他身上,则死者在九泉之下,必难瞑目。”
丛慕白姑娘突然厉叱道:“请你不要称我师姊!你若还有一丝敬尊长上的心意,岂能如此置我于不顾?”
祁灵急道:“丛师姊!其中”
丛慕白姑娘冷厉地笑道:“你何必分辨理由,银须虬叟对我恩仇定论,与你无关。铜脚叟所言种种,具是言之有据,你凭什么根据,能为千手剑沙则奇和银须虬叟脱罪?”
祁灵平静下心情,委婉地叫道:“丛师姊”
丛慕白姑娘断然说道:“此时我不愿听你说话。”
祁灵长叹一声说道:“丛师姊如何误解小弟,小弟毫无所怨,但愿师姊不要误认仇家,中人移花接木之计,小弟愿之足矣!否则,一旦将来水落石出,真相大明,丛师姊难免要生悔意。”
丛慕白姑娘忽然点点头说道:“说不定是你说来有理,但是,十数年来,仅此一次得知父母血仇的详情,不容我有不信之理。比喻说,银须虬叟从杀场救我出险,为何十数年来,对当年情景,一再秘而不言?你道铜脚叟说的毫无道理么?”
祁灵知道此时无法说服丛慕白姑娘,慨叹不已,忽然诧异说道:“令师武功盖世,晓知天下,当年收容银须虬叟携你前来投师,难道也毫无知晓底细?乃至今日铜脚叟迫赶上门,令师也毫无动静,是何道理?”
丛慕白说道:“我师父曾经说过,对我的血海深仇,将不插手过问。他遁迹山林,已经许久岁月,不能因为我的亲仇,再惹上江湖恩怨。”
祁灵正想起当初紫盖隐儒一再提到要他和丛慕白姑娘并入江湖,遍访仇家,显然是把这复仇的责任,寄望在祁灵身上。如此说来,紫盖隐儒当初收留银须虬叟,授艺丛慕白,只是基于一时的同情,对于这其间的曲折情节,知道的不深。
祁灵想到这里,便向丛姑娘问道:“如今丛师姊既然肯定认为昔日灭门仇人是千手剑沙则奇和银须虬叟,如今将准备何往?”
丛慕白姑娘本来激动的情绪,已经渐渐地平静下来,如今一听祁灵再提起千手剑沙则奇,不由地顿时柳眉倒竖,厉声说道:“我要遍访天下,寻找千手剑沙则奇,问明当年情形,要他饮血剑下,偿还当年血债。”
祁灵冷静地说道:“若是千手剑沙则奇的功力高强,既不肯回答师姊所问,而又不能为师姊剑下所折服”
丛慕白姑娘冷冷地凄厉笑了一声,说道:“我早就知道,天下事,求人莫过于求己。我丛慕白的血海深仇,自然由我丛慕白一人承担,如若我不敌沙则奇,怨我习艺不精,丛家血仇,永沉海底。”
祁灵也不分辨,只是依然极为平静地说道:“设若丛师姊你寻到千手剑沙则奇之时,他已经撤手人寰,魂归地府,又将如何?”
丛慕白姑娘厉声叫道:“嗲不必为千手剑沙则奇支吾其词,他若早死一步,我也要鞭尸三百,以慰父母在天灵。”
祁灵忽然恳声叫道:“丛师姊!请宽恕小弟如此再三故作疑问。因为事实不容小弟置之事外,另一方面,小弟与千手剑沙则奇”
丛慕白姑娘此时铁青着脸,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无须解释,我也无须听,丛氏门中血海深仇,与你无关,你若硬要替千手剑插上一脚,现在就请划上道来,否则请你即刻离去,你若再在紫盖峰多留片刻,我便以敌对地位相待。”
祁灵真没想到,丛慕白姑娘一误之下,竟然变得如此地步,方才还是姊弟相称,转眼却是敌对相待,这个突变,令人心为之寒。
但是,祁灵心里却在为丛慕白姑娘担着心事,不共戴天之仇,十年积压,一下掀开,竟然激动如是,将来难免肯入歧途,实堪忧虑。
祁灵想到丛姑娘这一份至孝的心情所变成的无边悲戚,同情之心,又油然而生。当时长叹一声说道:“丛姑娘!你不必下逐客令,在下就此离去也就是了。”
说着话,转身昂然走到银须虬叟丧身之处,深深落地一躬,当时一语不发,从容迈步,直向山下中壁的游龙术,紧挨着石头,悠然而起。
祁灵游到岩石的顶端,稍露一线,向丛慕白姑娘看去,忽然看见紫盖隐儒从左侧谷下,飘然而上,走到丛姑娘身边,伸手抚摸着姑娘的满头柔发。
丛慕白姑娘一见紫盖隐儒出现,无声饮泣,突然变作嚎号痛哭失声,猛地扑到紫盖隐儒的怀里。
祁灵正要飘身下石,悄然离去的时候,忽然听到紫盖隐儒叹着说道:“慕白!你的用心之苦,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才不肯及时赶来。”
祁灵一听,心里一动,暗自忖道:“丛姑娘有何用心?紫盖隐儒所说的用意是什么?”
本来已经要飘落而去的身形,此时又不觉地停留在石后,贴在石上,倾听着那边的谈话。
丛慕白姑娘依旧轻轻抽泣不已,紫盖隐儒却叹息着接着说道:“铜脚叟行迹可疑,银须虬叟死得冤枉。”
丛姑娘说道:“徒儿这血海深仇,断然与这个什么铜脚叟有关。”
紫盖隐儒似乎是很同丛姑娘的说话,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说道:
“铜脚叟看来不是主凶,慕白!你要知道令尊昔日长剑威名,也不是等闲之辈。”
丛慕白姑娘凄然夺说道:“徒儿也是如此想到,铜脚叟若是主凶,今日紫盖峰上,就是拼着一死,也要在铜脚叟身上讨回血债。”
紫盖隐儒接着说道:“铜脚叟身后有人支撑,这人为谁,目前尚然不知。
但是,其人功力之高,必无疑义。”
丛慕白姑娘说道:“以徒儿之意,这笔血债,已经与华山派结下不可解释之仇。无疑地,这是以寡击众,以弱凌强,徒儿报仇之心愿,恐已无法得偿,恩师遁隐多年,自然不能为徒儿一己之事,撕毁誓言,重新入世。所以徒儿,只有尽心而为,搏一个流血横尸,追随家人于地下”
以下的话,都被抽泣的声音掩盖住,不复辨闻。
紫盖隐儒长叹一声,说道:“为师昔日曾下誓言,决不再入江湖,丛慕白能体谅为师,自是明理之处,只是你为何故意气走祁灵?祁灵一身功力正是极好帮手”
紫盖隐儒尚未说完,就听到丛慕白姑娘叫道:“恩师!”
随即又听到紫盖隐儒叹道:“傻姑娘!你真是痴情女儿家,为了不愿意祁灵身担危险,竟如此严颜厉色地把他气走,太难为你了。”
丛姑娘说道:“祁灵一身岁有待办之事甚多,如果因为我的家仇,与华山一派结下深仇,对他太过不利,所以”
紫盖隐儒笑了一声,随又叹息着说道:“慕白!你用情之专,与当机立断之果敢,真不容易啊!”丛姑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傅!徒儿但求愧我心,也就顾不得旁人能否谅解了。”
说到此处,两人俱都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