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落路边,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正安稳地躺在一个林子里”
左冰道:“到了一个林子里?”
左白秋道:“不错,他躺身的对面坐着一个人,正用上乘内功为他疗伤,那人就是薛大皇。”
左冰呵了一声,想了一下,道:“银岭神仙替他疗好了伤,于是杨陆就告诉了他这一切经过?”
左白秋道:“正是如此。”
左冰又想了一想道:“如此说来——爹爹,你先说后来呢?”
左白秋道:“据薛大皇说,后来他替杨陆疗伤,杨陆只好了七成,便要立刻上路,薛大皇留他不住,只好让他走了。”
左冰道:“那么薛老前辈呢?”
左白秋道:“薛大皇说他因另有要事,就匆匆和杨陆分手了。”
左冰道:“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
左白秋道:“咱们当时听他说完时,也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之处,但是薛大皇既如此说,咱们也就姑且信他。”
左冰道:“最大的问题是薛老前辈久居寒北,为什么会忽然赶到西疆,而且正巧碰上了杨老帮主?”
左白秋点了点头,左冰道:“他有没有说那前面批阻击杨老帮主的蒙面人是什么来历?”
左白秋摇了摇头。
这时,他们两人已走了那大弯道,前面出现一片平林,夜幕初垂之际,归鸟成群而过,远处依稀可看见一两道袅袅炊烟,左冰道:“快要有人家了。”
左白秋:“咱们稍为走快一些,早些赶去投宿比较方便。”
左冰点了点头,两人行了一程,左冰忽然叫道:“那个和尚——那个和尚”
左白秋怔了一怔道:“你说那阻击杨陆的和尚?”
左冰道:“正是,那和尚不知现在可还在人间?”
左白秋道:“你问这个作什么?”
左冰道:“我们假设,银岭神仙薛老前辈所说的前半段都是实话——事实上,这前半段是实话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在这一段所发生的事情都没有牵涉到薛老前辈本人在内,事不关己他何必费心思编个谎来骇人?”
左白秋道:“不错,你继续说下去——”
左冰道:“假定这半段事情是实,则所有的人里面,与那设计杀害土木堡勤王志士的阴谋没有关系的,只怕仅有那和尚一人了,咱们要是能寻得着他”
左白秋想了一想道:“冰儿,你这一番顾虑极有道理,就怕那和尚现在已经不在人间了。”
左冰道:“如果能寻得着那和尚,我相信必能使许多难解之谜-一揭开。”
左白秋皱了皱眉头道:“我看这样吧,咱们上少林寺一趟——”
左冰停下身来道:“到少林寺找那和尚?”
左白秋道:“即使找不到,多少也可以打听一下。”
左冰道:“咱们是现在立刻赶去,还是明天动身?”
左白秋道:“明天再动身吧。”
这时他们穿过一片茂盛的林子,渐渐接近了一个有如棋盘般的小山庄,十几幢村舍星罗棋布地散在田的四周,家家户户都正是晚饭的时候,炊烟和正要罩下来的黑夜密密地接着,村舍里的小油灯已经点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在黑暗的大地上闪烁。
左白秋笑道:“咱们正好赶上晚饭。”
左冰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他转头问道:“爹爹-一”
左白秋道:“什么事?”
左冰道:“你猜那薛老前辈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左白秋摇了摇头道:“这个人虽非穷凶极恶,但也是一肚子诡计,咱们现在靠他追本溯源,只有多多提他防一些。”
左冰点了点头,左白秋道:“我看咱们还是分头行事比较好”左冰道:“孩儿上少林寺?”
左白秋道:“我上少林去,你继续去洛阳,带着我的信去见骆老爷子,周公明也是一大线索。”
左冰道:“明早就动身?”
左白秋点了点头,他指着前方,阡陌上的庄稼汉背着锄头,牵着水牛成群地正走向家去。他们怎知道,金刀骆老爷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左白秋离开了左冰之后,沿着道路行走,这一条路弯弯曲曲。也不知到底通向何方,不过路势倒很为平坦,是以在也行走十分迅速。
这时天色向晚,左白秋收住疾奔的足步,心中暗思道:“看来这一条路必然是绕向什么山野之地,否则在这种时分,道上一路不见人迹,荒僻之极,若是走得慢些,到不知今夜赶不赶得出山区还成问题。”
他四下打量了一下,只觉路面越来越是窄狭,两道旁还尽是大树,枝叶密密,树影层层照映在地上,更加显得阴暗。
他皱了一皱双眉,似乎考虑了一下,然后缓提一口真气,身形更加加快,一路疾奔而去。
奔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这时天色大黑,左白秋只觉体内真气运换自如,足步愈加轻快,他内力造诣已臻化境,虽然路上是黑暗无比,但他双目所及,四五丈方圆仍是清晰可见。
蓦然之见,左白秋的身形猛地一止,那么快的冲力,轻松比无地立刻停止,他双足一止,轻轻一矮身形,向左方一闪,无声无息之间,已闪入了右方树影之后。
他缓缓提了一口真气,双目运足目力向前方望去,果然只听一阵轻微足步之声传来。
左白秋静静听了一听,双眉一皱忖道:“这种时候还有人行走此地?倒要瞧瞧到底是什么来路的。”
他正息索之间,那足步之声却是悄然停止。
左白秋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却是再也没有声息,不由心中一凛忖道:“莫非来人也有什么发现不成?”
他自树叶之后望去,只见四周一片黑暗,路势险恶异常,心中思索不已,一时打不定主意,到底要否继续再行。
正在这时,忽然足步之声又响起,这一次那足步之声似乎很为沉重,那足步声走了一阵,左白秋已可感到传来得近了,突然一道火光一闪,那足步声登时停了下来。
左白秋吃了一惊,闪目向那火光之处望去,只见火光闪动,原来是一个火摺子持在一人手中。
只见原来是一个人骑坐在另一人的双肩之上,难怪那在下的一人足步沉重。
火光闪动之处,只见两人都是一身黑衣,面上冷冰冰的,左白秋猜不透这两人是在干什么,只觉有一股说不出的神秘和古怪。
那在下的人向左方走了几步,那坐在他肩上的黑衣人似乎对那左方一丛树林注意了半晌。
这时他们两人距左白秋大约足有五六丈之遥,虽有火招照明,但那火苗很小,随风上下跳动,左白秋虽穷尽自力,也瞧不出两人到底在干什么。
突然那在下一人开口说道:“老二,你仔细一些,可不能出差错!”
那在肩上一人嗯了一声道:“兄弟知道。只是”
他停了一停话声,似乎用手拨动了一下树枝,细细察看了一下,接着又道:“只是,依兄弟之见,咱们可多半是白忙一场。”
那在下的人哼了一声道:“大先生既是如此费心劳神,想来他必有十足把握。”
那在上一人笑了一笑道:“这一条路可真是一根肠子直通到底,别无其他通路,除非那二人果真一出发便选此道,否则咱们白忙一场定了!”
那在下一人却不回答。那在上一人似乎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道:“大哥,咱们想漏了一事!”
那在下一人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那在上一人道:“就算那二人果然上道而来,保不定在他二人之前,还有一个倒霉鬼凑巧路过此处,那”
左白秋心中一凛,只听那在下一人道:“这等荒僻野地.又是黑夜如墨,那还会有什么人路过此地?”
那在上一人却是不为赞同,他用手又拨了拨树叶,开口说道:“好了,这布置的确万无一失,只看那两人的造化了。”
那在下一人道:“你就怕有人先通过此地,咱们过去一些,守在暗中,以防果真有人路过咱们也好拦阻”那在上一人这时自他肩上翻身下地,一边笑容道:“什么时候大哥也学会了妇人之仁?若是那来人硬要通过如何?”
那为兄一人冷笑道:“那岂非废话?他既一心找死,咱们加快成全他,反正只要不影响咱们布置便成!”
两人边说边走开去,想是去寻找一处藏起身来,左白秋心中大疑,从两人口气之中,分明在此地附近布置,什么危险事物,不知他们对象“二人”是谁?不过从两人口中所言“大先生”左白秋直觉联想到北魏魏定国!
左白秋心中思索不绝,这时两人已走远了,左白秋心中暗暗忖道:“那两人想是绝未料到我已来到这附近,只是,我也不知到底有何凶险,岂非要被困留于此?”
他心中一想,立刻下了决定,故意左手一推,那树身被他内力一压,登时吱吱响了起来!果然那远方火光立刻一黑,一个声音沉声道:“什么人?”
左白秋心中暗暗哼一声,身形缓缓走出树影,却是一言不发!
那两人身形如飞一左一右夹袭而至,来到左白秋身前不及一丈之处,一齐收足停下。
左白秋双手微拱,故意道:“两位是呼唤老朽?”
那两人怔了一怔,似乎不料左白秋是从何时已来到附近,那为兄一人沉声道:“老先生由何处而来?”
左白秋故意怔了一怔,然后向身后那边已经过布置不通的方向指了一指道:“老夫一路由那边行来了。”
那两人一起大吃一惊,似乎想不通为何有人通过而那布置并未发生效果的模样。
那为兄一人沉吟了片刻,突然冷笑道:“老先生想是说笑话了!”
左白秋双眉一皱道:“这位此言是何用意?”
那人哈笑一声道:“老先生是明知故问么?”
左白秋双目一闪,两道精光暴射而出,冷笑道:“你可是有什么诡计么?”
那人大吼一声道:“老头子,你躲在这附近有多久?”
左白秋冷笑道:“老夫自那边一路过来,看见那边有好几株树横倒地上,可是两位所为?”
他信口编造,那两人却听了一怔,说道:“什么大树倒在地上?”
左白秋故意笑了一笑:“两位不相信么?咱们一起同去看看如何?”
那两个汉子听得面面相觑,左白秋心中益发感到怀疑,心念一转,冷哼一声道:“老夫在前带路,两位请跟随——”
那左首一人嗯了一声,向同伴微微施了一个眼色,沉声道:“在下看这倒是不必了,老先生既然由那边来的,那多半是不会错。”
左白秋道:“既是如此,老夫一人过去瞧瞧如何?”
那汉子陡然面色一沉,怒声道:“老先生,咱们告诉你一件事,请你自己衡量衡量!”
左白秋冷冷道:“若是一言直出,也省得许多口舌!”
那汉子面色寒如冰水,沉声道:“老先生大约也感到咱们一再相阻不许通过回程道路是么?”
左白秋心中也不知他到底要说些什么,他料不到这汉子竟会采取这一种应付之法,一时猜测不透用意,仅颔首不语。
那汉子突然一声冷笑道:“老实说,老先生方才曾说自通路那一端一路行来,以在下之见,这乃是胡说八道?!”
左白秋双眉一挑道:“这一句话怎么说?”
那汉子冷笑道:“老先生在附近藏身已久,只怕咱们一时大意,未加留神,但是,在下以为此事既不管你的闲事——”
他话声未完,左白秋冷然插口说道:“到底是何事你仍未说出。”
那汉子哼了一地声,向身旁一人道:“兄弟,这老头既是如此追问,以你之见如何——”
那人似乎明白他话中之意,微微笑道:“大哥,你就说给他听便是!”那为兄的冷冷一笑道:“若是在下所猜不错,你既在这附近听到咱们交谈,也应已听出一个端倪?”
左白秋见他吞吞吐吐.心知必是拖延时间,双眉不由一皱,那汉子却又接口说道:“不瞒你说,咱们在此乃是为了算计两人。”
左白秋仔细倾听,同时双目留神那汉子面上神色,那汉子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方才在下与兄弟在四下林之中都布满了机关,现在若是有人经过,那机关立刻发动,不论什么都将惨毙当地,是以咱们一再相阻老先生,怕老先生误触机关,命丧当场,咱们固是于心不忍,再加上这机关发动之后,那两人竟可安然过道,岂非更为难堪——”
左白秋双目一转,冷笑一声道:“这等机关埋伏,难道果真如此有效么?”
那汉子微微笑了一笑,却是不作答复!
左白秋略一沉吟又道:“原来是这一回事,照此说来,确是不管老夫之事了。”
那汉子微微一笑道:“老先生好说了!”
左白秋冷笑道:“只是,如若两人所攻击的两个对象正是与老夫有所关连,那便不同了。”
那汉子微微一笑道:“这一点在下也曾想到,不过在下考虑过,不论这两人与老先生有否牵连,也不论老先生所言是虚是实,在下都准备以实相告。”
左白秋哼了一声道:“是么?”
那汉子笑了一笑道:“那是因为,不论今日之事何如,咱们可不能放走你,所以你虽得知一切,嘿”左白秋面上的神色忽然一松,似乎忍不住感到好笑起来,他插口说道:“原来如此,老夫倒是看走眼了。”
那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突然一左一右,缓缓走了前来。
左白秋心念微转,故意冷笑一声道:“老夫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两个即将惨死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那居左为兄的汉子一步停止,哈哈大笑一声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呢!”
.左白秋这时体内真气早已贯注,只是他内功造诣甚为高明。面上自然,毫无一丝迹象,其实已如待发弓箭,随时有爆炸的可能。
那汉子接着道:“那两人一老一少,可是名重天下的人,老的一个为十年前武林第一魔头钱百锋,想来老先生总听过吧,年轻的乃是丐帮‘天下第一’布袋之主白铁军”
在白秋只觉心中大大一震,他一口真气直冲起来,开口之际,语气有如金石落地,一字一道:“你们安排的是什么机关”
那汉子双目一横,脸上笑容陡然全收,大吼道:“你要知道的还不够多么”
突然间一声低啸自小道的方向传来,那两个汉子面上神色一变,左白秋心知心是在那一方守望的人已发现了来人,想来多半便是钱白两人,左白秋虽知钱白两人的功力极为高强,但念及这机关乃是北魏所设计,必然是致之于死地方甘心,魏定国的手段左白秋但望心寒不已,这时眼见钱、白两人已走上小道,这一条通路由那啸声判断,以两人足程不过一盏茶功夫,心中不由大急,再也忍耐不住,大吼一声道:“到底是什么机关,两位不肯相告?”
那两个汉子对望了一眼,突然一齐身形暴起,一左一右袭向左白秋。
左白秋一口真气直冲而上,左手猛然向外一弓,右手好比出洞猛虎,一砍而下!
他这一掌才出,掌缘劲风之强,竟然引起一声锐响,那两个汉子身形犹在一丈之外,只觉一股内力有如排山倒海遥击而至,不由一齐惊呼出声!
左白秋身形陡然之间好比鬼魅一般,一闪身下,简直有如一道灰光,身形暴射而出,左右掌一分再合,只听得啪、啪两声,那两个汉子竟然在什么都尚未看清之时,已遭击中胸前穴道。
左白秋不待两人僵直的身体倒地,身形在空中一折,一左一右持住两人,大吼道:“什么机关?你说是不说!”
那居左一人一抬头,只见左白秋双目之中神光暴射,杀气森然,不由打了一个寒噤,那居右的一人却大吼道:“你是那钱百锋什么人么?”
左白秋心中急虑,那还有心情听他故意拖延,左手内力斗增,那汉子只觉全身一阵奇寒,有说不出的难过,忍不住大吼一声,但那奇寒奇酸的感觉却是有增无减,左白秋面露杀机,一字一字道:“你说是不说——”
那人只觉那目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摄人心神,全身一寒怔怔地道:“那是——炸药!”
那右方一人大吼道:“兄弟,你——”
左白秋左手一松,那人一交跌在地上,竟是已然昏绝过去。
左白秋回首一看,只见小路上仍是黑沉沉一片,树林交杂,那里看得出有什么机关?
且说左冰独自而行,他和爹爹寻散无常,早成了习惯,是以胸中并未有什么依依之情。一路上追着日影而行,不多时日影西坠,赶到一处大镇。
左冰腹中肌饿,漫步走入城中一家酒楼,拾了一个靠窗角落,点了数样菜肴准备小酌。
这时正当华灯初上,酒楼中甚是热闹,左冰长吁一口气,俯望街上行人拥攘,人人都疾步而行,或为商旅,或为贩夫,每人脸上都是一片泰然之态,正要赶回去吃顿晚饭,休息一天的疲乏。
左冰瞧着瞧着,心中不禁感到寂然,暗忖:“不知那一天我也能在自己家中吃饭?”
这虽是极小愿望,但左冰这些日子浪迹天涯,何曾有一日宁静地度过?此事对他自然成为一种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