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问抱着腿,龇牙咧嘴地笑了一下以示欢迎。他看来真的是痛得不行,额头有大颗冷汗沁出来,也懒得擦,只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腿,鼻翼呼扇,有点儿发狠的意思。
韩冒卷起他的裤管,看见小腿的毛孔一粒粒滴着血珠,他大惊:“你怎么了?你不是去吃那个——”
“别大惊小怪的。”杨问一把把裤管拽下来,靠着天桥内壁的水泥墙面,冷气渗进体内,他舒服了一点,喘了两口气,下巴点点丁尧尧:“韩冒,这小孩儿怎么回事?谁招她来的?”
“我,我。”韩冒扯了一把丁尧尧:“她不是你粉丝嘛,人家想跟我们一起玩,你又老不理人家。”
“粉丝?韩冒你又吃错药了吧?拿了人家什么好处退给人家。”杨问撑着韩冒的肩膀勉勉强强站起来,抖抖腿,看着丁尧尧“别听他胡扯,这小子每次手紧就卖我一回。”
“谁卖你了?我都跟她说了,你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样,你就是一个窝囊废,小混混,流氓,淫棍,说人话不干人事的低等生物,她不信我有什么办法?”韩冒一串话说得特别顺溜,杨问连打断的机会都没有。
“喂,多大了?”
“十二,下个月开学上初中。”
“家里干嘛的?”
“爸爸是工程师,妈妈是时装设计师。”丁尧尧想了想,补充:“你别误会,我爸人缘挺差的,经常被老板骂,说不定哪天就被炒了;我妈倒是经常骂老板,不过她压根不会干活,基本不拿薪水。我除了语文其他都不及格,估计义务教育一结束,就跟你们一样了。我不是好孩子,真的。”
杨问被她逗笑了,一肘子捣在韩冒肚子上“编排我编排得爽吧?”又问丁尧尧:“他还说我什么了?”
“嗯,就这些吧,总之心理阴暗,仇富,冷血,看不得别人好。”丁尧尧想起什么,扒拉书包:“啊哦,对了,还有还有,说你这两年早就断炊了,靠着骗小孩儿吃饭,见一次面五百,kiss一千,上床两千嗯,这是五百见面费,我只有这么多了,你点点。”丁尧尧把一沓零钱拍在杨问手里。
韩冒很聪明地后退一步。
“靠,这年头小孩都怎么了?”杨问挠挠头,真的接过钱塞裤兜里,然后两手一摊:“行了,见也见了,回去吧。”
“带我玩一个吧。”丁尧尧认真地说。
“好,没问题。”杨问指了指天桥一侧的商业街“看见对面那个皮草专卖店没有?去把它砸了,砸了你就是我们一伙的。”
“为什么?”
“我看它不爽呗,买不起呗。吃不到葡萄葡萄就是酸的,是酸的就找个傻妞把它砸了。”杨问抖抖腿“去不去去不去?不去赶紧回家。”
丁尧尧一抖书包,扭头就走。
杨问长出一口气,等丁尧尧走远,才回头骂韩冒:“你有病啊?”
“有病的是你”韩冒踢了杨问一脚,疼得他又弯下腰去,韩冒毫不怜惜:“怎么回事到底?”
“今天倒霉,那个尘婴好像不能吃,我的腿有点不行了。还有,好死不死的我碰上林舜了嘿,就是林怒辉的儿子,纯种小护卫。”杨问想起林舜的手,还是不寒而栗“我估计他不会放过我的,这几天我得避避风头。”
“真有这么厉害?”一群人面面相觑。
杨问有点绝望:“他有多厉害我不知道,反正我肯定一下都架不住。还有你们都小心点,他手里有金牌,背后有一大堆老菜帮子大家伙最近躲着他点,嗯?”
“问号,你看你看,丁尧尧!”人群里个子最高的刘扬指着天桥叫“多跟人家学习,她砸人家店面还遵守交通规则呢!”
丁尧尧雄赳赳气昂昂地绕了一个大圈,走过天桥,向着皮草专卖店走了过去。
“坏了!快快,把她拉回来!”杨问扶着腿,一瘸一拐地跳过护栏,横穿马路,直接奔向丁尧尧。
丁尧尧掂了掂手里的砖块,说不害怕是假的,可这是杨问给她的第一个任务。
这是梦城最奢华的服装店之一,几个清洁工正在仔细擦着橱窗,一只已经长到半人高的尘婴爬进橱窗里,脑袋从一件狐皮大衣中钻出来,咧着嘴笑。
丁尧尧走近店里时,导购员正在向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介绍那件大衣。
“麻烦拿给我看”男人直勾勾地看着大衣。
“这一件是维特拉荒原白狐,w•d•苏珊的作品。先生,您”
“完美,太完美了。”那个男人打断了导购员的介绍,他略有些唐突地接过大衣,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动作,轻轻在大衣上空抚摸了一下,好像在抚摸某一个穿着大衣的女人。“非常好就是它,小姐,结账。”
“好的先生,我来替您包装。”
“不用了。”男人坚持亲自拎着大衣,小心翼翼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他是个能让很多女人着迷的中年男人,线条硬朗,眼神深邃,气度不凡,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一掷千金,价钱也不问一声。
就在此时,丁尧尧已经径直地走了过来。
“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吗?”导购员奇怪问。
这个背着书包扎着马尾辫的可爱小女孩甜甜一笑,挥起胳膊,一块砖头从手里飞了出去。
“丁尧尧!”杨问同一时间窜进门,几乎是凌空猛扑,以世界一流门将的敏捷半空抄住那块砖头,然后一把攥着丁尧尧的手,回头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你们俩干什么的?”导购员声音变得尖厉,大声叫:“保安过来一下——”
“诶,小姐,我看算了。毕竟没造成什么损失,小孩子嘛。”那个买大衣的男人摇摇头。
怎么着也是主顾,导购员乐得给他一个面子。
“谢谢。”杨问拉着丁尧尧就要出门。
“等等。”男人喊住杨问。
“你的腿再不治就彻底烂掉了。”那个男人看着杨问的脚踝,一线黑色的血没入运动鞋的鞋口。
“谢谢。”杨问头也不回,接着往前走。
“我能治。”男人开门见山。
“我知道。”杨问一进门就看见了,那只尘婴在男人的安抚下渐渐沉睡,这种没有灵性的怪物,抓到吃掉容易,控制它则太难,显然这个老妖道行极其深厚。
“我姓宁,宁也雄,你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男人递过一张透明的名片,杨问犹豫片刻,伸手接了过来。
杨问拖着丁尧尧走出专卖店,犹豫着,是骂她没有眼力,还是骂她没有头脑。
“杨问,他说你的脚”丁尧尧显然很喜欢被杨问这么拉着走。
“没事的。”杨问伸手截停一辆出租车。
“杨问,我们去哪里?”
“是你,不是我们。”
杨问粗鲁地把丁尧尧塞进去,又从兜里那叠零钱中抓了一把,塞到她手里:“赶快回家,好好读书,乖啊。师傅开车。”
“你说话不算话!”丁尧尧扣着车门,但终于没有走下来。师傅不耐烦了,问她要去哪里,丁尧尧趴在驾驶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孩子真有趣”男人笑了笑,随手付账,依旧是轻轻挽着那件大衣出门上车,他小心地把那件大衣放在副驾驶座上,像是在安置一个熟睡的女人。他握着方向盘,一直看一直看,终于决定,一脚踩下油门。
他一边开车,一边打了个电话:“枫沙,我找到了是,一个合适的灵体,太完美了你尽快了结一下手里的事务,过来梦城。”
电话彼端,一个焦急的女声:“宁总,你千万等我,几千年都等了,我们不差几个小时!”
宁也雄挂断电话,转头又深深看了一眼,默默地说:“我等不及了。”他重重一踩油门,向着梦城郊区的盛阳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