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行了一阵,已到一天最热的时分,穷奇汗流浃背,忽见前方隐隐一个城镇,顿时大喜。
入了城,两旁茶肆林立,穷奇不禁咽了咽口水。
渴啊。
“公子,赶了这么久,不如找家茶楼,稍事休息吧?”穷奇垂手道。
白朔不语,脚步半分也不停,穷奇心中哀嚎,难道又要走过一个镇?忽然瞥到一旁面色发白的骷髅蛊,心中一动,正要说事,却见白朔步子一慢,转了个身,往茶楼上走,穷奇立即跟上。
元夕走在最后头,慢慢吐了口气,进了阴凉的茶楼,才觉得浑身疼得厉害。
三人在茶楼临窗处落了座,穷奇唤来茶点,元夕默默吃着,白朔但只饮茶,一语不发。
气氛实在糟糕,穷奇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然恐怕明天还得大中午的赶路。
最后他选择从骷髅蛊这里突破,他先挑了个比较轻松的话题:“小骷髅啊,你为甚叫‘素素’呢?”
元夕瞟了穷奇一眼,道:“你自去问他,为什么起这个名。”目光从白朔身上一掠而过。
穷奇一抖,抹了一把脸,笑道:“我说‘素素’这名甚是配你,原来是公子取的,怪不得,如此,如此,意蕴深长,哈哈……。”
元夕没理穷奇的夸张的表演,自去拿了一个酥饼,正要吃,余光却瞥见一个熟人。
真正是熟人!前世在一个屋檐下共处了三年的熟人!
元夕原以为,因为重生到一个骷髅蛊身上的缘故,有关前世所有的人,都要在得知对方的名字后,才能将人名与脸容对上,但却后来发现并非如此——自从“看清”元璧的面容后,前世里所有认识的人的脸都在一夜间全数回笼,仿佛一棵从冬眠中醒来的树,只要抽出第一片嫩芽,转眼便是满树绿意盎然。
熟人正往楼上走,元夕将身子微微一侧,正与那人扫视四周的目光避开。
看来他正在寻找什么,可能是寻人。
元夕真不愿再与他有任何交集,暗自期望他快快找到自己要找的,赶紧离开。
他四处逡巡了一遍,似是没发现自己要寻的对象,转身走向楼梯。
元夕微微一笑,还未及放松心情把酥饼送进口中,冷不防那边穷奇卖弄口才正到最得意的时候,一叠声腻道:“素素,真是好名字,素素,素素,素素……。”
于是元夕就看见已经打算下楼的男子脚步一顿,目光直直向这边看来!
穷奇你个猪!
暗骂一声,元夕端坐,表情从容,默不作声。
但见那人走过来,望了自己一阵,面色表情有些难懂。他站定,拱手笑道:“恕在下冒昧,方才听这位兄台唤姑娘……‘素素’?”
元夕一怔,突然恍悟。
这个人……他是因为“素素”这个名字过来的,而不是因为看到自己坐在这里。
是了,她顶着别人的皮,看起来可和“元夕”只有三分相似。
心中长长地呼口气,放松心情后,元夕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陆回雪,无论前世今生,你总是会被“素素”这个名字迷惑啊。
她微微一笑,道:“对,我叫素素。”
陆回雪目光微动,不作痕迹地打量她。
元夕大大方方任他看。
须臾,陆回雪面上显出一丝失望之色,轻声道:“素素姑娘看起来,似乎正是豆蔻年华。”
原来他是在算这个!
元夕心里凉凉一笑,说不清胸臆里泛的是什么滋味。
他们初次相识,是在她八岁时,那时她使了个假名骗他。
她说,她叫素素。
可笑陆回雪寻了两世的“素素”,当真正的素素在他面前,他却从来认不出。
就像此刻一般,他看着她,面色失望,以为自己又一次寻错了人。
元夕心中忽然有些不平。他如此努力地寻找“素素”,那前世她又是为了什么空度三载年华?
他这种行为,让她所受的委屈好似都成了一个笑话!
哼,陆回雪,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不好好折腾折腾你茅坑石头样的死心眼,你还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心中阴阴一笑,嘴上她却嚷道:“我?豆蔻年华?”她作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又是这样,明明我已经十九了,偏偏每次别人见了我都以为我才十三四岁!”
陆回雪果然露出惊讶的神色。
哈,心思动摇了吧?好奇了吧?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偏不告诉你。
元夕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按年岁来算,当年八岁的女孩,现下应该十九,怎么也不能是她眼下这副稚气未脱的模样。所以方才陆回雪才认定她不是当年相识的素素。
那现在你觉得呢,陆回雪?
隔壁房里,忽然传出伊伊呀呀的调子,胡琴的尖细的音质,让原本****的曲子凭空多出五分凄恻。
这厢,则是短暂的沉默,而后,在凄婉的胡琴声中,陆回雪缓缓道:“敢问素素姑娘,何方人士,家居何处?”
看着男子认真的神色,元夕知道,他心里在紧张。
她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才能最大程度的打击他。
想着那张总是镇定从容的脸上,因为惊愕而瞪大眼睛的样子,元夕几乎失笑。
她几乎要说出那个答案了,但最终却没说出口。
因为在她出声前,有个女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回雪,原来你在这里。”
声线清悦,略带埋怨,却又透着亲昵,恰如一把凤尾琴,宫商角徵皆是为心中所慕的那个人而奏起,因而格外缱绻动听。
元夕循音望去——
就看见了,十九岁的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