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岂有此理,气死我了。”
芷阳与其他人面面相觑,是啊,岂有此理,有这么跟上司请假的吗?不过既然契力昂没有异议,别人就更没有发言权了。大家都知道工程部经理对手下惟一的女职员纵容得过分,究其原因嘛!大家心照不宣。只有柳宁少根筋地以为理所当然,也没人点破她,众人乐得每天看免费戏码。
柳宁的表哥殷勤又热情地帮她们介绍,琳琅满目的机车样式看得人眼花缭乱。“这是佳铃最新一代,马力大,质量好,价格便宜,附带加长购物箱,最适合你们这些上班族。”
芷阳看一下价格,不禁咋舌,相当于两个半月的工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放在芷阳眼里可心疼得紧。
“哎呀,表哥,说好便宜点的,给个出厂价就得了。”柳宁帮芷阳说话。
“大小姐,你饶了我吧,出厂价?我不用吃饭了,这样吧,我给你打九折。”
“怎么样?芷阳。”柳宁低声问。
芷阳当真舍不得,又不好意思说不。唉!“宰熟宰熟”宰的就是熟人,不好讲价啊。
“太贵了。”凌云志的声音乍然而至,吓了她们一跳。
“凌总?您怎么来了?”芷阳惊疑地问。
柳宁抚着心口,低声抱怨:“吓人一跳。”
凌云志朝她微笑致歉,很认真地看了看那辆车,抬头对芷阳道:“太贵了。”
“先生。”柳宁的表哥展现生意人的嘴上本领“这还贵?您到本市任何一个经销处看看,要有比这还低的价,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芷阳本来就犹豫,现在更坚定了决心不买,赔笑道:“不好意思,有没有便宜一点的?”
“有啊有啊,”表哥领他们转到后排“那,木兰、乘风都不超过一万。”
“这些都是过时的式样。”凌云志一句话截断了芷阳的目光。
“那这些,”表哥指向另一边“都是今年新出的。”
凌云志很内行地摸摸看看,在芷阳耳边轻声道:“质量不好,不禁用。”
“那你看哪辆才好?”芷阳心里也没主意。
凌云志状似认真地看了两圈,摇摇头,耸耸肩。芷阳的脸垮下来。
“喂,”表哥有些恼了“你们到底谁买?”
“我买,我买。”芷阳将柳宁拉至一旁“对不起,柳宁,我看我还是再考虑考虑。”
“你这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我表哥?”柳宁也不高兴了。
“我当然信得过你,真的没有合适的嘛!”芷阳扯着柳宁的胳膊轻摇“代我跟你表哥道歉好不好。”
柳宁瞪一眼凌云志“都是凌总多事。”
柳宁的表哥不停咕哝着,芷阳连连赔笑脸,这就是托熟人买东西的弊端,买成了要道谢,买不成要道歉。不知道是顾客至上还是卖主至上。
走出商店,凌云志叹道:“h市的交通太糟了,骑机车尤其不安全。”
柳宁轻哼:“和契力昂一个鼻孔出气。”
芷阳心中豁然明了,问:“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会来这里。”
凌云志干咳一声:“噢,只是随便逛逛。”
“总经理很闲嘛!”芷阳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他摸摸鼻子,心虚地笑,随后又热情地建议:“咱们到别家看看,也许有合适的。”
“不必了,”芷阳断然拒绝,她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您忙您的,我和柳宁去看就行了,不劳您费心。”
“反正我现在没事,而且也比较内行,”凌云志誓不放弃。开玩笑!若是真让这两个女人去买,原本的计划不就泡汤了?更枉费了契力昂及时通知他一场。
一圈下来都无功而返,芷阳不打算再耗下去了,有凌云志这个烂内行跟着,什么车都不合适。
芷阳支开柳宁,准备好好质问凌云志,看她坐上计程车,芷阳转身抱肩对着凌云志:“你什么意思?”
凌云志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脸“不要买了,很危险的,尤其冬天路滑,我不信你敢骑。”
“那是我的事。”芷阳转身走到骑楼下的阴影里,她被秋老虎晒得有点晕,下午两点站在大街上吵架,真不明智。
“何必呢?”凌云志努力劝解“买车不如换房子,方便又安全,省了每天早晨赶得匆匆忙忙。”
“你说得容易。”
“房子我帮你找好了,”他很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走吧,我先请你吃冰,然后去看房子。”
芷阳微微僵硬,但在他温和气息的包围下很快就放松了,她放任自己走在他的怀抱之中,感受许久之前曾经渴望的温柔。心房被他一点一滴地侵占,而她已然放弃防守。
凌云志领她看的是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一厨一厕,朝南阳台,大约四十平方,与公司只隔一条街,十分钟就能走到,条件好得没话说,租金便宜得令芷阳跌破眼镜,比她现在的蜗居还要便宜呢。
她不禁怀疑地紧盯着凌云志“这房子是谁的?”
凌云志看她戒备的神色,故意逗她:“这房子绝不是我的,不过呢”
“不过什么?”芷阳追问。
“是黑房。”
“黑房?”芷阳大叫“你想害死我。”
凌云志点着她的鼻头笑道:“骗你的,是我一个朋友的,空着也是空着,就托我代租,赚够他小儿子一个月的零用钱就行了。”
只要不是傻瓜,任谁也不会放弃这么优厚的条件,虽然有种上当的感觉,她还是认命地往里跳。等凌云志站稳脚跟,公司有了盈利,一定要建议他多盖单身公寓,瞧瞧职员有多难,住房是笼络人心最关键的一点嘛!
既是热人,也没有合同,凌云志一个电话就全部搞定。“ok,”他放下电话“月中交租金,由我转交。你什么时候搬?”
“当然越快越好,但是最快也要周末吧。”
“好,我帮你找车。”
“怎么?想以权谋私?你自己规定不可以用公家车办私事的。”
凌云志耐人寻味地笑道:“现在还不敢,我自有别的办法。”
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就敢了?芷阳仔细地观察他因历练而更显精明的眼睛,说不上他是变得犀利了还是内敛了。若在当年,以她的个性是死也不会欠他的人情的,可如今,有一个人可以信赖,是一种幸福。只是,七年的时间,她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他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经过社会的洗礼,她变得说不上正直也说不上市侩,而他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想什么?”凌云志的面部大特写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什么。”芷阳退后。
他打趣道:“和我在一起你总发呆,我要怀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贬值了。”
“是啊。”芷阳陪他闹“咱们的大会长不再是万人迷了。”
他捧着心口道:“我的自尊受伤了。”
“别闹了,”芷阳推他“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顿感谢餐。”
“好啊,求之不得。老规矩,我买菜,你来煮。”他兴冲冲地先下楼发动车子,芷阳有瞬间失神,他的话,好像两人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事实上在别人眼中看来也是如此,邻居似笑非笑地问芷阳:“老同学又来做客了?”
“是啊。”芷阳借着洗菜往脸上拍了两把凉水,希望脸不要红,不要发烫。他还在那里嚷嚷着饭后要洗碗,邻居的眼神更暖昧了。当然她没有真的要他洗碗,而现在芷阳后悔了,她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就是把他单独留在她的房间。
她脱下围裙推开房门的时候,正看见凌云志手中翻开她的影集,目不转睛地盯着。听见门响,他迎上她的视线,眼神有片刻的狼狈和尴尬,随即又深深锁住她的,举起相册,轻声问:“这张照片怎么会在你这里?”
那是当初联欢会时,他为她唱挪威森林时石磊拍下的,那天晚上拍了好多照片,洗出来时,石磊直夸这张最有神韵,还要贴出来展览呢。芷阳将它偷偷地藏起来,自私地想要独自保存这分回忆,不想让别人分享,后来大家着实找了一阵,没找到也就罢了。再后来,她写了一篇挪威森林,就夹在照片后面,不知他发现没有。
芷阳上前抢过影集合上,有些急道:“你怎么乱翻人家东西?没有礼貌。”
凌云志感叹道:“很久没有弹吉它了,挪威森林是我最喜欢的歌,改天再弹给你听?”
芷阳低低地应道:“好啊。”
“你要准备相机,我也很久没抱着吉它照相了。”
“好啊。”
“不如哪天你陪我去买一把新的吉它,以前的那把放在纽约没有带回来。”
“好啊。”
“不如我们还到休闲广场去,弹完了吉它还可以跳舞。”
“好啊。”
“不如,不如”他没话说了。
“不如你先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芷阳替他接了话。
“嗯。”他摘下西装,芷阳将公事包和车钥匙递给他,默默地送他下楼。楼梯间沉静得有些空旷,凌云志故意微笑道:“难怪今天你说我不再是万人迷了,看看以前的照片,真的不如以前帅了。”
芷阳轻声一笑。
“我记得你当年在校刊上发了好多文章,我每一篇都看过,那时就想,能牵着你的手步人挪威森林的人一定很幸福。”
他果然还是发现了,芷阳感到自己的呼吸收紧,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呢?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年纪轻爱做梦罢了,胡乱写些什么自己也不记得了。”
他不出声了。
系好安全带,他突然热切地问:“明天下午陪我去买吉它好不好?”
“只要你准假,我没问题。”
他满足地笑了,近乎宠溺地道:“明天打电话给你。”
望着他的车灯渐闪渐弱,芷阳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软弱地靠在公寓大门上,她感觉得到,一切即将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