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知坤哥要换肝的消息是今年9月初的事。当时我正在单位上班,突然接到一位女士的电话,电话机上号码我并不熟悉,正在我猜想是谁来的电话的时候,对方自我介绍到:“我是坤哥的爱人,坤哥生病住院了,可能需要肝移植。”当我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消息,一时有点发椤,随口说了句:“不会吧?这可是个大手术!”在电话中可以听得出对方很焦急但却很镇定。随即给我说明来电话的意思。因为做这样的手术有较大的风险,所以心中没有底,想找个人咨询一下,问我有没有医学院老苗的电话,想让他给介绍个医生帮忙参谋一下。我虽然还没有楞过神来,但随口应到:“你等一等,我找一下”当我找到电话号码以后,才问起坤哥的病情。8月上旬,我还和他一起到昆明出差参加过一个会议。当时他就感觉身体不适,我却一点也没有发现。他肌肤白细、身材不胖,看不出来像一个病号。只是有一天活动安排的比较紧张,当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9点左右,他说是有些累了,没有漱洗就倒在床上睡着了。那时我还心想:“怎么身体还不如我经折腾”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转天早上他的大便中就已经带有黑血。回家以后,在休养中又再次出血就被送进了医院。
当我放下电话以后,还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我静静地坐了一会以后,决定到医院去看一下。于是我就给几位朋友打电话通报了情况,并约好星期二的下午去看望。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与前次见面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尽管精神状态还可以,可面色黑黄,失去了原来白面书生的样子。
我到现在也想不通,一个十分注意保养的人为什么还是保不住。我们大家也都知道他十分注意保养、烟酒不沾,玩起来也从来不忘乎所以,斯斯文文,性格也是不紧不慢,而我们周围的肝炎患者又是抽烟、又是喝酒,可也没有什么事。这难道就是人们所说的:同样的病,无论你如何注意保养,有就是会向恶化的方向发展,有就会没有事。这可能就是个体的差异,是基因决定的吧!对于自身免疫力差的个体,保养可以延缓病情恶化的速度,而不良的生活习惯可以加快病情恶化的速度,总之这只是一个快慢和早晚的问题。
从此以后,换肝的阴影一直存在我的脑海里,也时常与人谈起这个话题。心和肝是人生存的重要脏器,人们也常常用“心肝宝贝”来形容一件物品的珍贵程度。要用别人的肝脏将自己的换掉,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决定的事。肝移植不仅仅是在自己的体内放入一个他人的肝脏,会有生理上的排异,也存在着心理上的排异,甚至存在器官移植所带来的伦理问题。今天我和阿惠一起来到医院肝移植病房再次来看望坤哥时,他的肝脏已经换过了。他除了脸色有点黄以外,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仅没有明显的排异反应,而且心理也没有留下什么阴影。经过7个多小时的手术,人总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和恢复,更何况胸腔内还有一颗他人的肝脏在为自己净化着血液、维持着生命。“现在我的肝炎病毒已经没有了!还产生了抗体。”被肝炎困扰15年的人,这似乎是一个挺大的意外收获。换上去的肝脏一方面延续了一个人的生命,另一方面使人从原来的困境中解脱出来,言语之间看得出透着一丝庆幸和希望。
医生说,再过几天他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休养,这也说明肝脏移植渡过了生命的危险期,是一次十分成功的肝移植手术。但是,即使是这样也并非就可以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从此以几乎是终生需要靠药物来抑制身体的排异反映。如果是保养的好,人还可以生活自理,甚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保养的不好,包括伤风感冒都有可能引起其它病症的发生,甚至是危及生命。高额的手术费和长期的药费,换来的是儿女身边有一位父亲、年迈的父母能时时看见自己的儿子。虽然从此生活会变的清贫甚至拮据,这些都是金钱所不能换取的,应当也算是值得的了。
但有时我也在想,高额的医疗费,甚至是为家人的生活带来沉重的负担,换来的只是一个躯体的存在,一个生命的简单延续,更何况这样的生命还时刻有终结的危险,还不如将财产留给家人维持一个基本的生活。生是自然发生的,死也是自然的结果,来去自然不也是一种常态吗?当然,人终归是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但在感情和生存之间总有一个平衡点,那就是在不危及自身生存的条件下,人总是会努力付出来维持人与人之间的那分情谊。这不仅仅是为了他人生命的延续,而且也是求得自己内心的安宁。如果真有分别的那一天,生者对死者没有歉疚,尽了自己的全部力量,也能求得生者的心安。如果没有那能力,也就无力尽心,那也就是无能为力啦。而如果是以生者后半生的痛苦来换得死者生命的短暂延续,我认为那就并非是一种理智的选择。当然,这种付出后的痛苦,不同的个体有不同的承受能力,有人强一些,有人弱一些。
我从肝移植护理病房出来以后,阿惠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身上换了别人的肝,怪怪的”我道没这种心理上的排异反应,反倒是为坤这次换肝成功而感到高兴和欣慰,我不得不赞叹现代医学技术的发达和进步!心脏坏了,换一个;肝脏坏了,换一个;肾脏坏了,换一个;。不知道那一天,当人的脑袋坏了也能够也换一个。到那时,像我那脑部受伤后成为“植物人”、昏睡了十八年以后去逝的同学就可以早早地醒过来了。尽管她可能不会记得我,不记得我们同学过,但总是能够撑着她那副骨架和面容,清醒地站在我的面前。想到这里,我回头望着医院的医疗大楼,朦胧间感觉到它已不是原来的医院,而是一座人体修理厂,人像是一部部的机器,被抬进来换了零件就又动起来。里边的医生拿着手术刀,端量了一下被抬进来人,就熟练地剖开病人的胸膛,两只手在里边扒拉了一会以后,对助手说:“肝坏了,割下来,换一个”医生转过身来,剖开另一个病人的胸膛,对另一个助手说:“心坏了,割下来,换一个”一个接着一个,换了一个又一个。这边一个个人躺着进去,那边是一个个人走着出来,我就这样茫然地走出了医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