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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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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

    “听我说”阮罂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真的?”

    “嗯。如何?”

    斑飞扬摸着下巴,想了会儿。“会不会太冒险?”

    “我不怕,你怕什么?”

    “你确定?不后悔?”

    “不后悔。”

    “将来不可以埋怨我喔。”

    “不会埋怨你。”

    “好。”

    “一言为定。”阮罂以指刮了他的脸庞一下。“打小认识,就今天你最可爱。”

    斑飞扬竟脸红了。“认识你到现在,你从没用这么温柔的口气跟我说话呢!”

    达成协议,阮罂离开房间。偌大高府,她一下两下三四下飞掠过屋顶,翻墙,双足稳踏在地。

    望着长街,两排屋檐红灯笼摇晃,她心情激动,胸腔剧烈起伏,蹲下,喘口气,她笑了,泪却潸潸落下。

    解决了吗?真的?之前以为无路可走,她伤心欲绝,是真没办法,所以忙着哭泣。要不是司徒剑沧骂痛她,现下,她恐怕还在那怨天尤人,忿忿不平,被师父骂了一顿,反而激起斗志。

    阮罂站起,看着昏黑的街,仿佛看见某人背影那常背对她,身上雪色袍子翻飞,姿态遗世独立的男人。

    “师父”讲话刻薄,但毕竟他是看得最清楚明白的。是因为不会感情用事,所以他才能这么清醒吗?

    迎面冷风,拂开阮罂脸庞的黑发,这剎,她想着师父的感觉,和以前想着师父的感觉不同,兴起更多的崇拜了。

    阮罂微笑,喃喃自语,好像师父就在面前。

    “我会教你知道我很了不起的,我会教你看见我的能耐”谁都能瞧不起她,独不能忍受被师父看扁。解决掉通往梦想大道的石头后,阮罂开始相信自己无所不能,只要她敢,天下无难事。此后,她心中再没“怕”字。

    翌日,午后。

    阮夫人问春儿:“小姐呢?”

    “小姐在梅苑赏花。”春儿说。

    阮夫人赶到梅苑,没见着女儿,看见女婢阿雪。问阿雪:“小姐不是在这里赏花吗?”

    “是啊,刚刚是在这儿赏花。”

    “人呢?”

    “喔,小姐说要去找总管商量喜宴的菜色。”

    阮夫人去找总管,总管在茶厅忙着和三个助手商议喜宴流程。

    “夫人好。”大伙儿问候夫人。

    “小姐不是来这里了吗?”

    总管反应机敏,朝旁的助手使个眼色。“喔,小姐肚子痛,去方便了。”

    “真是,我有事跟她说哪。”

    夫人又急着去找阮罂,夫人一离开,总管并那三位助手即刻夺窗而出,抄捷径,找人掩护小姐行踪。

    片刻后,夫人敲着茅厕的门。“阮罂,阮罂?在里面吗?”

    “嗯。”“等一下过来找我,高家送了饰品要你挑。”

    “喔。”

    确定女儿在着,阮夫人才走。自从阮罂提过逃婚,她就时刻要确认阮罂的行踪。茅厕里,勤儿窝在门边,松了口气。可怜他们这些佣人,用心良苦,全帮着小姐哪!

    阮罂溜去找师父,要跟师父炫耀她想的办法。她嘴哼着小曲,循着熟悉路径,又来到草屋前,推开门。

    “师父”

    师父不在,屋内空荡荡。屋子里的东西凭空消失,干净、空得像没人住饼。

    阮罂傻在门口,好阵子才意识到师父搬走了。走进屋内,看到桌上有个显眼的红,是幸运荷包。拿起荷包,她记得自己是怎样使着针,为师父绣这个荷包。她呆立着,瞪着手心荷包,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荷包湿透,才发现自己哭了。

    师父呢?去哪了?

    从这天起,阮罂失去师父的消息。一有机会,她就上山,疯狂地寻找师父。山涧里,巨树林,芒草丛,常去的地方都找遍,就连苍也消失无踪。

    草屋渐渐积累灰尘,门前杂草丛生。阮罂每次去,就挽袖子打扫。知道师父爱干净,要是哪天回来,定不喜欢屋子脏脏的,但师父再也没出现。

    无所谓啦!阮罂跟自己说。她还是照常过着自己的生活,只是莫名地消瘦了。无所谓啦!她反正武功学会了,赚钱的本事也学好了啊,但不知何故,夜半时分她常会莫名惊醒。而每每上街听闻有人奏琴,便发疯地追着琴声出处。只不过每每碰见了穿白衫的男子,她就会莫名地心紧,追上去确认对方身分。

    只不过是这样,大致上还好。阮罂跟自己说无所谓,师父不告而别,可见是根本不在乎她这个徒儿,那么她干么在乎他?她要恨他。

    讨厌他,对,讨厌这无情的家伙,就这么办!可是夜阑人静,她自个儿心里清楚,有多少个夜晚她抱着枕头,而枕头濡湿是为着什么。

    好强地,不想承认,不想输,但身体有自己的意志,眼泪有自己的意志,心要酸要痛,她真一点办法也没有。为什么呢?阮罂问自己好多次,为什么偏偏喜欢他。

    会试榜单贴出来了,在阳光中,榜单闪烁着。一大群人,挤在榜单前查榜。有人欢呼、有人啜泣、有人晕倒、有人当场暴毙,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干么跟我们来看榜单?你有朋友参加会试?”高飞扬问阮罂。

    “没有。”他们挤在看榜人群中。

    “没有?那干么看得这么起劲?”

    “你管。”

    “唉”有人叹息。

    斑飞扬忙着安慰叹气的人。“下次还有机会,别难过。”

    “我差一点就挤进三百名贡士,偏偏考了三百零一名”叹气的是王壮虎。

    阮罂白王壮虎一眼。“上面只写三百名,哪只眼睛看见你是三百零一名?”

    “我有感觉,我就是那三百零一名。”王壮虎瞪她。

    “呵,是噢。”阮罂冷笑。

    斑飞扬扯了扯阮罂手臂,暗示她口下留情。

    斑飞扬笑嘻嘻地对壮虎说:“你知道考这个多难吗?能参加会试已经很了不起了,没上榜是正常的。”

    “可笑。”阮罂冷冷地奚落。

    呃,不理她,他继续开导王壮虎。“没关系,三年后再来,你很厉害咧,像我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你笨啊。”阮罂坏坏地刻薄他们。

    “你很讨厌欸,你最近是怎样?吃了毒葯吗?讲话很刻薄噢。”高飞扬抗议。

    王壮虎附议:“阮小姐,我觉得你越来越尖酸刻薄了,你越来越难相处了。”

    是吗?阮罂双手抱胸,不以为然的样子。唉,心中欷歔,瞧,她这什么德行啊?她眼色黯然了,忽然惊觉到,自己变成了师父的德行。

    师父

    阮罂盯着榜上名字司徒剑沧。她原以为师父会拿下第一名的“会元”结果却考了第两百九十名,虽然还是有挤进殿试资格,但这成绩要考取状元不容易啊!

    望着他的名字,阮罂感慨。如今他在哪?名字近在眼前,人却不知所踪。

    四月,阮家喜洋洋,筹备阮罂婚宴。

    阮大爷忙着昭告亲友,到处跟人臭屁女儿嫁到富贵人家。阮夫人忙着打点喜宴,眉飞色舞,感觉自己很重要。柳姚姚也没闲着,忙着找木匠师父商量,迫不及待跟大儿子二儿子小儿子说

    “以后阮罂姊姊住的那间别院,会改成你们的书房,你们看看喜欢什么样的隔间,门的颜色要不要重刷?看看桌子要不要换一张,看看”看!还没嫁出去,已经开始打算强占阮罂的地盘,果然是一群狠角色。

    阮明德看中阮罂的文房四宝。“娘,我要姊姊的文房四宝。”

    柳姚姚马上跟阮罂商量;“反正你以后用不到了,不如”

    “娘,我中意姊姊的棋子,可以给我吗?”阮震天看中阮罂常玩的一套黑白棋。

    柳姚姚即刻跟阮罂预订了。“反正这棋子你嫁过去后,也没空玩了,不如”

    阮威武看中阮罂房间的矮柜子。“娘,我要我要”

    柳姚姚卯起来逼阮罂给。“阮罂,这柜子的东西可以清出来吗?反正以后你也不住这里,这些东西放着太浪费了”

    阮罂通通微、笑、以、对。

    几日后,东西通、通、暴、毙!

    文房四宝莫名其妙地被她失手摔成文房四残,黑白棋莫名其妙被她搞丢十颗棋不成套,矮柜子忽地少一只脚也残了。

    阮明德、阮震天、阮威武跟柳姚姚哭诉

    “她故意的、她故意的、她故意的”

    哼,确实故意。想到这些东西要被这群可恶的臭小子用,阮罂宁愿砸坏。为此她跟二娘的关系更水火不容,但想到阮罂很快就要嫁出去了,他们可以在阮府为所欲为了,二娘还是兴高彩烈地帮着筹措婚宴。

    这天一大早,阮罂起床准备。这是她出嫁的早晨,勤儿帮小姐梳头,晚些,专门打理嫁娘的婆婆会来帮阮罂做头。勤儿梳着梳着,忽然,小姐问她

    “勤儿,你有梦想吗?”

    “有的,小姐。”唰唰唰,把小姐的头发刷得黑又亮。

    “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说了小姐会笑我。”

    “不笑你,你说。”

    噗,勤儿自己先笑出来。“说起来我的梦想很可笑”

    “我听着,你说。”

    “我曾在翠湖那儿,见孙大娘跳过剑器舞。当时,她舞剑的气势,教我们这些围观的人都看傻了。我当时看了很激动,想跟孙大娘一样懂得耍剑术,然后去当女侠,铲奸除恶,到处打抱不平,不知多威风、多过瘾!”勤儿吐吐舌头,笑了。“我是痴心妄想,我不过是个小女婢,哪能当什么大侠女。”

    重点不是她是女婢,重点是,她还是个超胖的女婢。

    阮罂转身,打量勤儿。嗯,宽额、肥鼻、厚唇、大胸,粗腰≈臀嗯,很难将勤儿跟身手矫健的大女侠联想在一起。

    阮罂吸口气,拍拍勤儿肩膀。“没问题。”

    “嗄?”

    “你当女侠没问题。”

    “别说笑了。”

    “你看着。”阮罂拈起一支发钗,弹指,嘟地一声,发钗钉进墙里,钗身震着。

    勤儿惊呼:“你会武功?”

    “你随我陪嫁到高家后,我们将会有漫长一段无聊苦闷的日子。我就利用这段时间训练你当大侠女。”怎样?够教人振奋吧?但勤儿听了,面无表情,没有反应。阮罂问她:“怎么?很感动?”

    “不,是很惶恐。”

    “惶恐什么?”

    “小姐,你看我身材这么胖,哪有办法练武?”肥女使轻功天上飞,肥女提剑跳剑器舞,怎么想象都觉得很怪诞。

    为了加强勤儿的信心,阮罂豪气道:“好,我且试试你的底子。”又挑出另一发钗,交给勤儿。“学我刚刚那样,将发钗往墙上射,用力射,让我看你的手劲。”

    勤儿射了,发钗飞出去了。没听见嘟一声,而是听见铿一声。钗没凿进墙里,连碰到墙都没有,它才飞了一步的距离,就跌落在地,发出铿一声。

    看吧!勤儿苦笑,望着地上的发钗。

    阮罂眨了眨眼,大声叫好。“好,好极了。”她喜孜孜跳下椅子,蹲在地上,指着发钗。“啧啧啧,奇才、奇才啊,勤儿真厉害”

    “有有吗?”勤儿好茫然。

    阮罂拉她过来,一起蹲在地上看。“你刚刚没听见吗?那铿一声,多响。”

    “是是喔。”不就是掉地上的声音吗?

    “唉,你还不懂啊?你是聋了啊?我啊我从没听见过钗子掉地上会铿得这么大声的。”

    “很了不起吗?”

    “当然了不起,这代表你力气大,使剑没问题。”

    “是这样吗?”勤儿还是很茫然。

    “要对自己有信心。”

    主仆二人,蹲在地上,瞪着发钗。

    勤儿觉得小姐唬她,有阴谋,小姐有阴谋。她自暴自弃地说:“算了啦,我这个人空有肥壮的身子,力气小得很,小姐教我练武只会浪费时间,勤儿很有自知之明,小姐不用安慰我小姐?小姐?小姐你干么?”

    阮罂抓住勤儿手臂又捏又掐,又按她的头,摸掐一阵,摇头直赞叹着,还竖起大拇指。“不得了!勤儿,你知道你为什么长得特别胖?你天生奇骨啊,因为你的骨胳比别人粗大,你是天生练武的料,不当大侠女当女婢,真是糟蹋你了。”

    “”勤儿看着小姐的表情,就像在看个唬人的江湖郎中。

    “干么?你不信?”阮罂一脸真诚,演技炉火纯青。

    “”她是不信,而且觉得怪。“勤儿只是随便说说,小姐不用这么认真。”好恐怖!

    “不!”阮罂使劲握住勤儿的手,目中迸出光芒。“我一定要帮你实现梦想!你不用太感激我。”她拍拍勤儿的脸。

    从何感激起啊?是她硬要帮好不好?勤儿盯着她。“小姐大婚之日,聊这个会不会太奇怪了?你快换嫁衣,等会儿夫人就过来了。”勤儿起身去拿嫁衣。

    “勤儿!”阮罂又出手,抓住她的手臂。

    “欸?”勤儿回过头,好惊啊,小姐双眸,燃烧着熊熊的火光。“什〔么事?”

    “我让你当上大侠女,你是不是会很开心?”

    呃“会会开心。”她不明白小姐在坚持什么啊?

    “我让你开心,你是不是也希望我开心?”

    “欸这个”

    “大家开心,是不是最棒的事?”

    “欸,小姐,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随我嫁入高家后,要是发现我跟高飞扬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准跟任何人说,甚至是高夫人问起,也绝不可以吐露半个字。”关于她跟高飞扬的秘密约定,就只差随身女婢帮忙了。要小心要谨慎、要好好赢得勤儿的心,否则功亏一篑啊!

    “你们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反正你要是发现高少爷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准张扬,甚至是我娘问起我跟高少爷的状况,你只能说好的,绝不可透露别的。”往往就是身边人,坏了大事,要收买要收买啊!

    勤儿听得一头雾水。“小姐,我糊涂了,不就是嫁过去嘛,怎么讲得那么神秘?”

    阮罂眼睛雪亮亮,掐牢勤儿的双肩。她压低声音,预备将诡计说给贴身女婢听,接下来这几年,她出入会比较不自由,很多事都要仰赖勤儿去办。

    阮罂告诉勤儿:“短则两年,多则四年。”

    “什么短则两年、多则四年?”

    “我们会离开高家,我将去西域。”

    “嗄?你还要去西域?你都要嫁人了,怎么去?”原以为小姐放弃了说。

    “去,我一定去。”

    “还不死心?”上回府邸所有仆人帮着她,掩护她,让她成功跷家,结果小姐只落跑两个多时辰就回来了。现在怎么又讲起西域?怎么还不死心哪?好顽固啊!

    阮罂起身,拾起床上的嫁衣,抚着嫁衣,垂下眼,微微笑,凝视着嫁衣上美丽的绣纹。

    “我要让那个人知道,我办得到。”现在,不只是实践梦想,她还有跟他较劲,和他赌气的意思。师父以为她只会哭吗?只会仰仗他帮忙吗?不,她自己也能办到,她要争气给他看。下一次去西域,不会偷偷摸摸了,下次她去西域,要正大光明地去,她要让他知道,让他服气!

    勤儿想了想,问:“是哪个人?你想让谁看到啊?”

    “衣服换好了吗?”

    屋外响起阮夫人声音,门被推开,阳光洒进来。

    阮罂转过头,看娘带着做头的婆婆进来。在娘身后,她望见金色阳光,那么热烈地映着庭院花草,而它们生气盎然的沐浴扁中。她想着不久将来,她会像这些生气勃勃的花草一样,沐浴在更灿亮的光中,在西域,逍遥快活!

    司徒剑沧,你以为我没了你就不行吗?

    阮罂眯起眼,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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