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正在笑闹之间,下人回禀张蕊娘求见,紫苏便让她进来。
一进门,张蕊娘就跪在地上向紫苏请安,口称:“姐姐,妹妹听说您身上不适,特意来给您请安。”
紫苏见这张蕊娘一个多月不见,已经和刚来苏府那副寒酸样儿大不一样了。身穿一件淡粉绣芙蓉花的褙子,月白罗裙。一头青丝松松挽个堕马髻,鬓边簪一朵粉色的芍药、两只金丝缠的白玉簪。手上还戴着一只芙蓉玉的指环,玉指尖尖,指甲涂了淡淡的丹蔻。这一身装束衬得她肤如莹玉、弱质纤纤,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透着无限的情意和委屈,真个是个清纯若出水芙蓉的美女。
看了张蕊娘这副装束,紫苏都不禁有些怦然心动。她斜睨一眼坐在床边的苏子澈,见他目不斜视、熟视无睹的样子,心想:还算你识相。然后便淡淡地说了声:“起来吧,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必这么客气。”
张蕊娘轻提裙摆,扭着腰肢款款起身,就着春喜端过的小凳子坐下。她整整鬓边的芍药花,略略抬头把多情的目光投向苏子澈。可苏子澈这会子拉着紫苏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压根儿没注意到她。
张蕊娘见自己的当家主母斜倚在床上,神情飞扬、满脸幸福的样子,再看那英俊无比的苏子澈正在体贴地替她掖了掖被子、整了整衣襟,然后温柔无比地握住紫苏的手。心里就像开锅了的醋海,来来回回只想着一件事:“这个陈紫苏论容貌论品性都不如我,她怎么就能骑在我头上作福作威。”
紫苏反握住苏子澈的手,朝他温柔一笑,对张蕊娘说:“其实我早就有意为官人好好择两房姬妾,也看中了妹妹你貌美柔顺,只是碍着你是老爷的亲戚不好张口要你,毕竟这做妾的事儿不是人人都愿意的。只是没想到妹妹这么性急,没等我向公爹开口要你,就自己想了法子爬了官人的床。”说到这里,春喜在一旁再也忍不住了,扑哧就笑了出来;瑞香虽然没出声,可也是乐得浑身打颤。
张蕊娘臊的连脖子都红了,刚要分辨几句,抬头看见苏子澈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便把自己是无辜的,都怪少爷喝醉了对自己用强这番话吞回了肚子里,扑闪扑闪睫毛,委屈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儿。
紫苏见状,假惺惺嗔怪苏子澈:“你看你,这么大脾气干什么。别瞪着个眼睛不说话,好像要吃人似的,把妹妹都吓坏了。这有什么,只能怪你自己不当心喝醉了酒,还要连累妹妹的清誉。下次可别再稀里糊涂地喝完酒就随便找个地方睡,小心又让别人赖上你。”
苏子澈哼了一声并不答话,紫苏便叫瑞香给张蕊娘上茶,春喜去喊杏菲。
杏菲已经四五个月都没来过正房了,自从被紫苏用给少爷做衣服的借口困住之后,每天忙着赶工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来请安,因此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憔悴,无精打采的。
紫苏大惊小怪:“哎呀,几天不见,怎么成这个样儿了?可怜见儿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然后推推苏子澈,示意他说两句。
苏子澈勉强说了句:“嗯,是得找人看看,确实瘦了不少。”
杏菲见少爷关心自己,激动地跟吃了兴奋剂一样,立马精神起来。羞答答道:“回少爷少奶奶的话,并没有什么的,可能是这一向天气太热,所以有些没胃口。”
紫苏招手示意她:“你过来。”
杏菲走到床前,紫苏拉过她的手道:“我冷眼旁观,你是个稳重人儿,平日里也不生事,我最爱你这种性子。如今虽然嫡子还没有出世,可老爷放了话要替少爷好好寻两房姬妾。我私心想着与其便宜了外面那些不知根底的人,还不如把好处都给了你呢!”
杏菲不知就里,茫然地盯着紫苏。紫苏掩口笑道:“看你,欢喜傻了不成?我的意思是抬你做个妾。”
此言一出,张蕊娘心里就跟扎了刺一样。她偷眼观瞧杏菲,只见她蜂腰猿背,身量高挑苗条。而且五官明丽大方,虽然有些憔悴却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与自己不相伯仲。心里暗暗发急,生怕苏子澈看上了杏菲。
偏偏那苏子澈对自己冷若冰霜,对杏菲居然还能和颜悦色地说几句话,实在是个心腹大患。这个陈紫苏果然不简单,刚一回来就安插了这么一位,看来自己得多多动脑子才行。
杏菲乍一听得主母抬自己做妾,呆愣了半晌才回过味儿来,欢喜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觉得自己真如同那苦守寒窑的王宝钏,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当下给两口子磕了头,紫苏又赏她好些新鲜首饰和衣服。
张蕊娘还没在醋缸里泡够呢,只听得紫苏又说:“张姨娘,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操持家务辛苦了,你身子骨瘦弱,实在不宜过度劳累。现就将家中钥匙都交出来罢,过几天我给你找个好郎中瞧瞧,多抓几幅药吃。把身子调理好了才能替苏家开枝散叶啊!”
张蕊娘只得万分不舍地把钥匙和账本悉数交出,她这次不仅被紫苏一顿夹枪带棒、明嘲暗讽的话说得脸面尽失,还眼看着苏子澈身边又多了个美人儿,最后还失去了好容易得来的掌家大权,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回去就气得好几天起不来床。
紫苏重新夺回了掌家权,把那些个阿谀奉承、阳奉阴违的小人挨个敲打一番,整顿好家务之后便禀明苏老爷要把杏菲抬做妾室。苏老爷还真以为儿媳想通了、贤惠了,哪有不应允的道理。亲自出钱摆了几桌酒、请了一台戏,热热闹闹的操办了一番,正式抬杏菲做妾。论理杏菲早就是通房,可因为她婢女出身,身份比张蕊娘低了一等,所以论位次是排在张蕊娘之后。因她本姓周,从此上下都称她“周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