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可能的是,这两种思想混杂在一起左右了他的行为。让他第一次变得不果断起来。
在这个国家他拥有无上的权威。他也等于拥有最后的仲裁权。但是打击任何一方,都会让他心目中的快速强国计划变得道路艰难————也许他真的有这个计划,天知道。但是更有可能的是,他至少在他准备去上海之前,还是难以做出决定的。
就在雨辰态度暧昧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受到了雨辰态度鼓励的双方————至少他们都以各自的方式解读了雨辰的沉默。他既没有发表什么讲话指责政府,也没有惩处那些拥有激进思想的军官。只是集中了首都的内卫大权,交给了他一个信任的年轻军官。双方的活动都加剧了。政府和议会方面,和国防军当中温和而有威望的何燧将军达成了同盟。何燧将军有着完美无缺的经历。他是战争英雄,是雨辰的老部下。而且他还有着正直高尚的人格。大概政府方面认为他们找到了雨辰最好的接班人。何燧将军在未来从政之后,的确可以更好的牵制雨辰绝对的权力。这位将军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不认为雨辰当克伦威尔是一件好事。国防军也需要改造。
但是理想主义者和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文官结合在一起,往往也就是失败的开始。
被何燧将军的“背叛“还有文官政府咄咄逼人的态度所激怒的国防军大多数军官们有什么样剧烈的举动,现在还难以明白。毕竟作为大使,也只是一个外国人。而国防军作为军队,又有保密的传统。但是可以想象,他们不会无所作为的。
在这样的暴风雨欲来的局面下,雨辰的地位是尴尬的。我可以用身上的每一块英镑打赌。他不想国防军变成可以自由行动的军事政治结合的团体。他要保持对国防军的绝对控制!但是他也不愿意自己的权力逐步的丧失。需要国防军的激进派别继续牵制文官政府权力的扩大!在外人看来,整个民国似乎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但是在这背后,也许就隐藏着能够摧毁一切的暗流!
雨辰现在很难决定,但是他将不得不做出决定。结果只能有两个,调和至少从我这个局外人的立场来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必须做出选择。要不让火药桶爆炸,要不果断的将引线切断,在火药上面浇水。在未来的中国,要不就是雨辰的权力在文官政府的攻击下受到限制,他自己开始配合他们对国防军进行改造。这样国家也许会平稳的过渡。但是丧失了雨辰这个绝对强人,还有他对权力和中国未来发展方向的绝对把握。中国只能慢慢的按部就班的走他们的现代化强国的道路。将来至少在亚洲,他们不会有这种爆炸性的发展。战后文明世界可以重返亚洲,再掌握一切。
另一个结果就是,雨辰利用激进派别发动了针对自己敌人的行动。将权力完全的集中。连面子上的分权和文官团体都不用再维持了。但是当军队发展到那个地步的时候,雨辰还能对他们保持控制多久,也是可以大大的怀疑的事情。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不怀疑中国在一定时期内会保持他的强势地位。至于未来会如何,只有上帝才知道。但是雨辰这样透支他的巨大声望。也很难确保他的强势地位能维持多久。一件武器,只有指向外敌的时候是最强大的。当对自己内部的武器一旦发射出了第一颗子弹,未来的命运只有崩溃。
作为一个外交家,在某种程度上必须有预言家的天赋。我做出了这样的预言,而且认为不管发生什么样的局面,西方世界不能错过现在可以深远影响中国国内局势的机会。在这个时候,最大的帮助无非就是加强中国文官政府的力量,加大雨辰做出判断的难度。让他在摇摆不定中,让这个国家朝着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但是这个机会眼看我们就要错过了。而且现在也没有半点迹象认为我们即将开始行动——现在开始很可能也已经晚了。我们在这一刻只有祈求上帝,让局势向着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让上帝保佑文明世界在亚洲的全部利益和全部的荣光!”
如克劳福德所料,他的报告被白厅束之高阁。认为是一个郁闷的,不受特别重视的外交家的牢骚话。在未来的日子里,当欧洲的政治家们为亚洲剧烈变化发展的局势而伤透了脑筋的时候。他们翻出了这位在中国担任了六年大使的年轻人一份份的报告。才发现他在很多时候,很大程度上,都预示了未来的发展方向。但是这位大使先生,在卸任回国之后就得了相当严重的肺病。在苏格兰养病,身体不断的衰弱下去。在1920年写出了使华六年记的手稿之后,很快就去世了。大英帝国丧失了一个本来可能在亚洲大有作为的外交领袖。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惠英慈笔直的站在雨辰的面前,将一份份的首都综合安全情况汇报递交了上去。雨辰随意的翻阅着,脸上露出了相当满意的表情。
终于他放下了手中的报告,看起来很舒适的朝椅背上靠去。笑道:“飒爽,做得很好啊!首都现在底下有多复杂你也是知道的。要不是你在这里坐镇,我简直都不敢放心去上海。你说一个个都怎么了!打了胜仗,国家欣欣向荣,却都一个个红了眼睛。非要去争取更多的东西!国家还没真正变强就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得了?是不是我管得太多?权力也太集中了?底下反而少了互相的牵制。国家也缺少真正的监督?”
他的语气很随意,惠英慈却不敢随便回答。他想了一下沉声道:“报告总统,属下是军人。只知道服从命令。这些东西不会去想,也不敢去想。这是总统要操心的问题。属下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罢了…………总统还有什么指示没有?”
雨辰深深的看着他,突然又笑了:“没什么。作为军人,要是都想你这么想就好了。有的时候真的对人心感到力不从心啊!你帮我转告一下李纵云和何灼然,明天我要见他们。非来不可。有些话我再想对他们说说。你必须把这个任务办到。告诉他们。后天我就上火车,明天要是他们不来的话。以后我也不会想再见他们了。”
惠英慈被今天雨辰古怪的语气搞得有些紧张,提高了全副的精神。听完他的话才敬了一个礼:“属下奉命。不过总统要见他们,他们怎么敢不来?何长官和李参谋长都是军人。这点服从精神是有的。属下觉得现在虽然首都有点思想上的混乱。但是以总统的巨大威望,可以慢慢的拨乱反正。一定没有问题的。”
雨辰淡淡的笑了:“我也不是佛祖菩萨,别人真的要离心离德,我有什么办法?”他的眼光就静静的落在了惠英慈的身上,眼神却象注意着更远的地方:“我想的事情,和大家想的总是不一样啊…………我在为未来二十年准备的时候,他们能看到的只有眼前。光复以后,为了带领整个国家强行赶上这班车,我不得不放弃了慢慢整合理顺这个国家的时间。只能强力的压制着这个火药桶不要爆发。强力的压制着某些人的野心。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个大时代来得太快,也许也结束得太快了!现在外敌被打趴下了。我想压制也压制不住啦…………干脆就这样吧。看看天会不会塌下来…………”
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戏谑:“我这些话,你明白么?”
“不明白。”惠英慈神色坦然,淡淡的以无可挑剔的姿态回答。
雨辰一笑,挥手道:“你下去吧,把事情办好。下午我去见宋总理,内卫的安排做好。你前程远大,自己也要多注意一下身子。不要太劳累了。”
“谢谢总统关心。”惠英慈行了一个军礼,悄声的退了下去。在走廊当中,离开了副官长赖文臻的视线之后,他忍不住就越走越快。军帽也拿了下来捏在手中。直到走到总统府外自己的汽车上面的时候才发现手心都已经湿透了。
恐惧!对,就是这种感觉!对雨辰的恐惧!他掌握着自己全部的命运。而自己想的就是摆脱这个命运。抓住时代的尾巴建立自己的功业!不管他今天的语气有多么的古怪。开弓的箭就没有回头的道路了!成王,败寇,不过如此而已。
而雨辰则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微微的摇着头,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在回忆很遥远的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