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儿,你带定霜先下去。”冷星桓吩咐左右离开,一面请邢定邦落座。
谁知邢定邦并不领情,反而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口气对她道:“婶娘请不必如此客气,朕今日来到宣泽宫,是有话要提醒您。既然您四年前已离开了监国之位,就不要再和朝中的大臣密切来往,以免招人闲言闲语,朕并不希望后宫的这些事还需要皇帝亲自来操心。”
一串冰冷的言语,直传入耳中,冷星桓的心陡然凉了半截。她瞬间便发觉,邢定邦所指的是老玉家三个罪臣被赐死的事,纸始终包不住火。然而,她依旧保持冷静,用平和的语气问:“不知陛下所指何事?”
“朕所指的事,婶娘难道不明白?不管您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从今日起,这次的事,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朕不会为难婶娘,之前朕已向中书令芮明乾下旨,将无视圣旨的韦铎处斩。”
“陛下,你怎么能把韦铎交给芮明乾呢?此人表面对你毕恭毕敬,其实包藏祸心”
“婶娘!刚才朕的话,您这么快就忘记了?”邢定邦皱起眉头,厉声喝道。
冷星桓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停止流动,这个曾被她和梓博鸿从巨鹘的秘密牢狱里用一条无辜生命换出来的孩子,那个温和善良的定邦,此刻何以会变得如此冷酷?望着邢定邦的眼神,她看到了一丝恨意。
“就为了这件事,陛下你已经开始怨恨婶娘了?”
“不是朕要恨婶娘,您自己看这个!”邢定邦紧咬住嘴唇,将一张折叠的纸塞到她手里,背过身去。
冷星桓打开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看完内容,她忽然感到头脑里嗡地一声震颤,几乎晕眩。只见信上写道:
“大领大人亲启:末将自栗津遭受重创以来,已觉力不从心,若然再次出阵,早已作好死之准备。然临行前,仍有一言不吐不快。冷氏星桓者,一旦天下太平后,切不可担任要务,此女虽屡立战功,但其性霸气、暗藏城府,倘若为重臣或为后妃,惟恐有朝一日乱我国政、颠覆天下。末将所言,非是因月异星邪之说而故意中伤,此女同样令末将敬佩,然如她权势太大,他日大人万一西去,国必临难。因此,末将有一诚恳提议,大人他日登基金銮,可将此女除之,方能固我河山,令邢氏一门流芳万世。臣原天铿叩拜”
“这封信到底是谁呈给陛下的?”
“婶娘这就不必知道了,朕不想因为一封信再多送几条人命。如果您一定要查出送信人和这封信的来历,到时再被大臣弹劾,朕可是竭尽全力也保不住您。另外,朕给您的这封信原件的拓印件,至于原件,朕派专人研究过,就连二叔也还没来得及看信的内容,若此时在位的是二叔,又会对婶娘如何处置呢?”邢定邦按住腰间的覆雷剑,用力握了一下剑柄,就要离去。
“定邦!”冷星桓猛然叫出了他的名字,两眼闪动着泪花。
邢定邦停住脚步,却不敢回头,他怕自己这一回头,心就会立刻软下来。
“我真没想到,作为一国之君,你竟会如此黑白不分,让真正别有用心的人逍遥法外。定邦,就算现在你恨我,我也依然会说,我对你这个皇帝非常失望。如果你二叔还在世,我简直无法想象,他会对你的这种做法表现出什么反应。”
冷星桓字字凝重,听在邢定邦耳里,宛如一块块巨石,砸在了他的心上。二叔,又是二叔!在所有人心里,他邢定邦就算做得再努力,也永远会被二叔曾经的威风压在脚下
年轻的皇帝终于侧过身子,两道悲哀又充满幽怨的目光,直射到她的脸上。此时的他,已然失去了天子的威严,仿佛瞬息变成了一个充满着失望的孩子。“婶娘,二叔在您和所有人的心目中,果真就那么完美无缺?是啊,记得小时候,我被您和梓将军从大墚救到雁口,第一次看到二叔时,我也和大家一样尊敬他,后来甚至崇拜他。可是,当我被惠太妃娘娘领到大领府中的秘密地牢门前,看到被折磨得不**形的小叔,我根本无法想象,我当时受到了多大的打击!”
“你当年和兰格一同去看过震云?”冷星桓顿时惊呆了。
“很意外是吗?小叔那时让我替他摘来地牢外面的草,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第二天,地牢就传来了小叔的死讯,我才明白,原来他是吞下了我给他摘的那些草,毒发身亡。”
“定邦”
“婶娘,您能体会我的心情么?正是因为如此,二叔的英雄形象从小叔死的那日起,就已经在我心头被彻底抹煞了。但是,您曾经毕竟救过我一命,我一直希望自己没有像看错二叔一样看错您,可如今您却做了什么?也许婶娘上惯了战场,对于人命的宝贵早已不屑一顾,也许您和二叔本来就是同一类人吧。”邢定邦强忍住眼底的泪水,闭上双眸,朝宣泽宫外飞奔而去。
“皇兄!”外面的邢定霜走将过来,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跟邢定邦撞个正着,刚想赔礼,谁知他头也不抬,径自离开,心里不由得扑腾一声。她连忙冲进园里,却见冷星桓无精打采地坐在石椅上,面容僵直,双目无神,仿佛已变成了一座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