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洛猛提着玉景麟的首级,跟随着梵灵后军进了蟾州城,朝着目的地——皇城外围的本城策马而去,然而,他无法催马飞驰,甚至连那匹战马也似在闹别扭,不肯奔跑,只蹒跚地踱着步子。
这里真是繁华的京城吗?他不愿相信,一路上,到处都是战士的死尸和在战争中意外丧生的百姓,一群小乞丐混杂在难民堆里,见兵马到来,连躲避都来不及,慌忙朝城门外逃去。一片断瓦残垣中,他忽然瞧见一个腿上受了伤、近乎昏迷的女孩,连忙下马,跑到墙根下,扶起她的身子,大声叫道:“蓝儿!小蓝儿,是你吗?你快醒醒!”
女孩听到他的呼唤,缓缓睁开眼睛,朦胧之中,她还能认出这个曾在边城军营中见过的胡子大哥,当时正是洛猛带着她去见了邢震洲。她似乎要开口对洛猛说很多话,但或许是失血的原因,导致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不清,好半天才叫了声“猛子哥”
“猛子哥为什么?有人告诉我,覆雷魔王不是那样的人,不会毁坏我们的蟾州城,可是可是现在,城已经不是从前的城了我,我是被他骗了,还是被那个姐姐骗了?”
“蓝儿,你说什么?那个姐姐是谁?”
“就是让我送信的人那是一个好漂亮的大姐姐,她跟我提到覆雷魔王的时候,眼里闪着好古怪的光,好像又想笑又想流泪,我不懂,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只是,我曾经答应过她,要替她保守秘密,不告诉任何人信是谁让送的,但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可能就快死了,我实在实在藏不住话了”蓝儿吃力地欠起身子,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瞎说,你年纪还这么小,哪那么容易就死掉?”洛猛抱起蓝儿,放到自己的马上,只盼那匹战马能振作精神,载他尽快赶到本城。蓝儿所说的“大姐姐”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人也许就是冷星桓,若真是她送的信,事情恐怕绝对不像凌若松所说的那样简单。
邢震洲到达本城下的时候,刚好是当天正午时分。昨日才出了太阳,今日却又变作了阴雨绵绵的天气,不过,天虽然飘着细雨,战士们身上却感觉被热气灼烧着,许是黎明前的攻城战,让他们汗流浃背。然而,外城已经陷落,本城就在眼前,只要攻下了这道最后的防线,要取下少年皇帝玉盛辉的首级就有如探囊取物。
“大王,后方来报,洛将军正带着摄政王玉景麟的首级赶来!”
“是吗?想不到这次倒是粗枝大叶的猛子立了大功啊!”邢震洲闻听士兵的禀报,不禁大喜,他仰起头,任细雨洒在脸上,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要尽情享受这凉雨带来的变相快意。
“请问大王,要等洛将军来到之后再攻城吗?”
“不用了,替我送个口信给城头守将,让他叫那小昏君打开城门,亲自出来见我。我不想再多造杀孽,只要他玉盛辉交出国玺,然后在我面前自尽,这一仗就不用打,可保剩下的银桂皇军周全,将他们收归我覆雷魔王旗下。”
“谨遵大王之命,属下这就去!”那士兵干脆地应了一声,跨上一匹战马,朝城门下飞奔而去。
“什么?邢震洲那个反贼要皇上亲自开城,在他面前自刎?”当本城上的守将云开得到消息,又惊又怒,一把将梵灵士兵送来的箭信撕得粉碎。
“那将军是准备要和梵灵军决一死战了?”旁边的副将林时羽望着云开坚决的表情,自己似乎还有些犹豫。
“怎么,你好像很不安啊,莫非是怕了那些叛军?”
“将军,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我们的皇军如今只剩下守本城的最后三千兵马,敌人只消出动一万精兵,我们就抵挡不住啊!敌人刚才送来的信上不是写着吗?摄政王都已经被他们砍下了人头,我们若还是一味盲目地效忠皇上,这全城的人可都得覆雷魔王的狠毒您不是没听说过吧?他不出手则已,只要一出手,那就是血洗城池呀!”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您到现在还没看清楚天下的局势吗?摄政王已死,皇上年少,身边又没有多少势力,银桂玉家就要完蛋,即将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将军,覆雷魔王虽然有时凶残暴戾,但他为何造反,您想过没有呢?这个历经百年乱世的霓月公国需要统一,他正是充当了那样一个先驱者,想以最后的战争来结束一切纷争,在这一点上,他不但没有错误,反而是进步的,不是吗?”
云开一听林时羽这话,气得火冒三丈,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他脸上。“呸!什么覆雷魔王?那家伙是无恶不作的乱臣贼子!当年我们一同入伍,共同在满月旗下发过誓,要并肩作战到最后,誓死效忠我朝天子,我看你早就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此时皇上好不容易才摆脱摄政王的控制,但即将面临最大的危难,你却变相劝我投降,你有什么资格做皇军的将领?真该被雷活活劈死!”
林时羽不吭声了,看着云开捏着拳头转过身的背影,他只是在心底对他发出无声的嘲笑。忠心、誓言、气节,本城里还有很多这种被无形又无奈的绳索勒着脖子的人,他们的愚忠真是滑稽到了极点。或许正是被这些东西束缚着,他们才能成为被载入史册或来不得被载入史册的所谓英雄,他们觉得自己死了,也是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