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心,是一个在内部栽种上水草之后,要在暴雨中不断向外扩张的一个大湖,绝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能获取天下,太平盛世到来的黎明前,必须经历最残酷的厮杀。在扩张的路途中,免不了和原本的盟友发生冲突,也许这个时刻,就是考验谁更具有霸主资格的时刻。有人坚信着精忠报国,有人则正在从淋漓的鲜血中寻觅着蜕变之路。
夜色深沉,许久未下过雨的鹤平,这一夜,大雨滂沱,仿佛要将世上的一切都冲刷个干净。
朦胧之中,兰格发觉睡在身旁的丈夫有点动静,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邢震洲下了床,朝门那边走去,每一个步伐都小心翼翼,好像故意不愿让她发现什么。大领府外,响起了三次更声,兰格心中纳闷,这大半夜里,丈夫究竟要到哪儿去呢?等邢震洲走出了门,她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披上一件斗篷,悄悄跟了过去。
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径,兰格眼见邢震洲打着伞,走进一个花圃,拨开一片花丛,里面竟藏着一条石阶。自己进大领府的时日也不短,她却从来不知道后花园里还有这样秘密的地方。往下走到石阶的尽头,邢震洲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一扇铁签子门,当兰格跟着走进那间“密室”的时候,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这是一座绝密的地牢,里面的空间不小,但被囚禁着的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的人披散着头发,手脚和腰上都系着粗大的铁链,只能在几尺之内移动。邢震洲走到离他不远的地方,点亮火折子,火光照着那人的面庞,那人正朝他横眉怒目。
“震云,怎么样?这几天过得还好吗?二哥派人给你送来的山珍海味,平日里可是连自己都舍不得吃啊。”邢震洲蹲下身子,伸手抬起弟弟的下巴,好像在心疼他一样。
邢震云扭过头,狠狠啐了一口:“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既然可以害死三哥,又何必把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你干脆一剑杀了我,省得浪费你那些珍馐佳肴,我告诉你,你要是还留着我的命,我他娘的胃口好着,一辈子就吃穷你的大领府!”
“我的好弟弟,干什么这么大火气?你以为你吃穷了大领府,你哥我就会大发雷霆、活活气死啊?从我懂事开始,我和娘就是在苦水里熬过来的,那些奢侈的东西,在我看来比大粪还不如。”邢震洲捧着弟弟的脸,眼角微动,似在怨恨,又似在嘲笑。
“哼,没人性的家伙我见过,却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没人性的!自从爹死了之后,我就知道你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一边假仁假义在外头笼络人心,一边残害自己的血亲兄弟!”
“呸!什么血亲兄弟?在我邢震洲心里,我的兄弟只有大哥一人,你?你这个亲兄弟,我从来就不觉得有多亲,你说我传承了爹冷血无情的劣根性,说我是披着羊皮的狼,那你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你能比我好得到哪里去?小小年纪,就懂得拉拢震东和宗亲、将士,到处散播谣言,妄想谋权篡位,你的确够能干,野心够大,你跟我一样渴望权力,为了这种东西能不择手段。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做大领的不是你?为什么我能成功,而你却落得如此下场?”
“因为我不够狠,狠不过你邢震洲!”
“你错了!是因为我吃的苦、受的磨难远远比你多,造就了我的才干和实力,足以凌驾在我性情的缺陷之上,所以我才能打下今天的江山,一统北方四国。可你呢?你和震东从小锦衣玉食,三娘、四娘生性贪婪,即使你们俩本身可以培养出优秀的能力,但早已被你们的母亲惯成了小少爷。你以为自己高瞻远瞩,其实不过是鼠目寸光,等着吧,后世的人们会说我邢震洲是枭雄,你邢震云却一辈子都只能是奸贼!”
“邢震洲!”邢震云气得火冒三丈,咆哮着要去掐哥哥的脖子。然而他身上到处都捆着铁链,无法得手,反倒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嘴角渗出鲜血。
“挣扎啊,使劲啊!明天我再来,就把你身上的铁链解开,即使你自由了,又能保证可以打倒我吗?震云,别怨我把你关在这里,谁叫你娘经常爱跟着大娘瞎起哄,欺负我们母子?谁叫你在郁隆煽动将士们造我的反,害得我最心爱的女人被我亲手逐出军营,在外面到处流浪、受尽苦难?凡是伤害过我娘和星桓的人,我都不会让他好过,你就蹲在里面好好看着我怎么夺取天下吧。”邢震洲说罢,掀起身后的黑斗篷,扬长而去,斗篷飘在风中,宛如一团暗无边际的乌云
第二天,邢震洲又来了一次,果然亲手解开了弟弟身上的铁链。邢震云拼死想要逃出地牢,但以他的身手,根本打不过二哥,邢震洲见他死也不向自己屈服,干脆用剑挑断了弟弟的手筋脚筋。
邢震云悲惨的一幕幕,兰格全看在眼里,终于见识到丈夫狠辣的一面,她心如刀割,一天夜里,她再也忍不住,悄悄来看望了邢震云,送上伤药。邢震云虽然怨恨二哥,但对这位好心的嫂子,他觉得自己可以相信。当晚,他恳求兰格,说是思念去世的大哥邢震英,想请兰格带定邦前来见他一面。
不久,懿夫人连彬瑶的忌日到了,难得抽出一点空闲的邢震洲决定亲自上归冕都城梓京,去拜会数年不见的岳父连长韫,并准备为连彬瑶修筑一座供奉灵魂的山寺。在丈夫走后的当天,兰格带着定邦来到了地牢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