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阁下,非常抱歉在这种时候前来打扰。”
以一种疏远的口吻,伫立在渥夫面前的少年,所展现出的破釜沉舟、坚卓态度,实在让人无法想象,这竟是出自一名本该不谙世事、不解庄重的惨绿少年。
丰盈的黑色短发,柔顺地覆盖在少年的额前、脸颊两侧。在水晶灯下,犹如是黑羽般,映现丝丝虹泽。绢黑发色所衬托出的白哲、透明脸庞上,则镶着精雕细琢的美丽五官,盈盈的眉眼中心是挺而不兀的鼻梁,鼻梁下方是两瓣些微淡朱的薄唇。
考虑到少年此时此刻的心情,那双唇当然不会有微笑的余裕。可是渥夫知道,少年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空灵缥缈而几近虚幻的美貌,在微笑的瞬间,活现出教人难以置信的生命力,宛如是一尊上天呕心沥血所创造的美丽人偶,一?x那奇迹般地活了过来,璀璨而夺目,美丽而深具蛊惑人心的魅力。
是谁,偷走了少年的笑容?
我吗?
渥夫.拉沃尔换上一抹自嘲的笑,向拘谨的学弟说:“说什么客气的话,伊凡,我家的门随时都为你而敞开。过来坐吧,你有什么事想见我?”
略显迟疑的,伊凡终于离开门前的位置,走到渥夫所指的位子上,坐下。黑眸仓促地晃过四周的摆设,轻蹙起一眉,接着咬住唇,抬头迎向正对面的男人,下定决心地开口。
“阁下,我今天来的目的是”
举起一手,中断他切入主题的话语,渥夫微笑说道:“不急,我已经命人送上红酒和一些下酒小菜,我们可以慢慢聊。你看来又瘦了不少,难道上次我留下的那笔钱,还不够你花用吗?”
一哂,伊凡摇头。“够了,多谢大公阁下的帮助。”
“我记得我提过,你不必对我这么生疏客气。虽然继承了爵位,我还是我,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你大可以直呼我的名。”
“不大公和我都已经离开校门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口气委婉,但伊凡的黑眸却毫无退让之意。
从以前就是这样。
渥夫心不在焉地想到过去在学校时,许多乍见伊凡的人,都以为他的人和他的外表一样荏弱、好欺。结果那些想占伊凡便宜,或是想依恃力量压倒他的人,全都锻羽而归。
人们只注意到百合的娇嫩,却没想到它也是由坚硬的土壤中伸出笔直的茎芯,挺立在寒冷的风中。
想要完完全全地独占百合的美,便得用利刃将它坚韧的茎切除才行!
“你真是顽固。”
渥夫把交叠的双膝放到地面上,高大的身躯在沙发上动了动,森郁如密林的绿瞳透射出迷离的光芒,挑衅的、敌意的、嘲讽的复杂视线,锁住伊凡的全身。
“像你这样的顽固份子,活在世上会很辛苦的,伊凡。假如有人要不求回报地提供你援助,你就该收下它,何苦将它拒于门外?”
如果伊凡能多点贪婪,那么自己也不必提出什么交易来收买他。
如果伊凡的性格是软弱又易于受人影响的,那么他也不必担心他会死守着心中对养父的爱,而不愿意接纳自己。
如果伊凡不是这样的伊凡自己也不会对他这般爱恨交织了。
黑眸眨也不眨地与绿瞳在半空相撞,依然是那样的平静,丝毫不受渥夫尖锐的问题所困惑。
“阁下说得也有道理。可惜小弟愚昧,无法学会那么灵活的生存技巧,我就是这么顽固又笨拙的人,很抱歉让您失望了。”
答得好。
渥夫嘲讽地笑笑,*回沙发背上。他是不会奢望三言两语便能转变伊凡的性子,而这只更证实了一点——
如果他想要伊凡,那么按部就班地告白、求爱、追逐,都不会起什么作用的!
只要伊凡的心中尚有那个男人影子存在的一天,自己便注定是要咬着指甲,痴望着那不肯转过身来、投入自己怀抱的狠心人。
他不是不愿意等他到地老天荒,问题是,等到海枯石烂的那一天,伊凡难道就会爱上他?
消极地空等待,不符合渥夫的做人原则,在与爱情相关的事上也毫无利益可言。
我已经被捷足先登了一次。
渥夫凝视着眼前的人儿,默默地想着:懊恼的滋味,一次就够多了。
“叩叩”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的室内空气,管家推着一辆放着银色小冰桶、一瓶红酒,及一盘起司、鱼子酱、饼干的推车进入客厅内。在伊凡与渥夫面前分别放上两只水晶杯后,动手要替他们打开红酒瓶时,渥夫制止了他。
“剩下的我们可以自己来,你去休息吧。”
奉命离开的管家,不忘在离去前为主人和他的访客把门关上。
“现在,在任何严肃的话题开始之前,让我们先放松一下,喝点小酒吧。”把酒瓶由冰桶中抽出,渥夫老练地擦了擦瓶身,接着将开瓶器插入木塞当中。
“非常抱歉,阁下,我恐怕不能喝。”
停下转动木塞的手,渥夫挑起眉,不悦地说:“这是什么话?你不是挺喜欢红酒的?以前在校内时还能喝光一整瓶也面不改色。”
苦笑着,伊凡薄红着脸说:“其实我为了到大公阁下的府上,午前就从家里出发了。还好傍晚就抵达了,但那个沿途也没什么休息我现在是空腹的状态所以要是沾了酒,我怕我会不省人事地睡着。”
该死的!渥夫对他如此不知爱惜自己的行为,感到满腹怒火。“你在说什么?我家和你家同在斯科城,你怎么会花了半天才--等等,你是用走路来的不成?!”
伊凡默不作声,等于是间接承认。
“你可以雇辆马车啊!”“现在的奥古史坦家,无法负担那么奢侈的享受。再说,走路并不如阁下所想的不便,只是要多耗点时间而已。”
即使已经羞赧得连耳根都红了,可是仍坚定地挺直着背脊,不让自己的贫穷与卑微划上等号。
这样辛苦地过日子,却还是不肯轻易依赖他人善意的他,既是耀眼,也是惹人怜惜,教人无法不爱(不恨)。
渥夫闷着脸,把酒瓶放回去,接着扯动唤人铃,命令管家把厨子叫醒,准备一顿清淡而不油腻的料理送过来。虽然伊凡坚持说“不必”可是渥夫不许他抗议,还威胁他不吃完饭就别想和他谈什么正事。
拗不过渥夫的坚持,伊凡只得享用这一顿迟来的午、晚餐,并在渥夫的监视下吃得干干净净。
想不到会在这里叨扰这么久。
伊凡望着这间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华丽厅室,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使得他的心始终无法平静下来,若不是长年训练有素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也许现在自己脸上会满是惊慌、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吧!
小时候,曾以为奥古史坦家已经是举世仅见的奢华,而在目睹渥夫身处的豪侈环境后,他终于明白自己是井底之蛙。
学长身上所散发出的过人自信,并非像一些凡夫俗子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所乔装出的虚物。渥夫本身便拥有傲视群伦的条件,无论他的言语有多么傲慢,那也是经年累月身处于优越的地位,自然而然培养出来的。
不过,伊凡想起以前在校内从不仗势欺人的渥夫,便不得不佩服他未被自身的环境污染,扭曲了内在人格。
和一些被惯坏、专门以欺凌地位低下的奴仆为乐(这种事在苏兹中学并不少见)的贵族子弟相比,渥夫称得上是正直、率直的善人君子。
管家把餐盘撤走后,时间已经进入深夜,伊凡心想不快点把来访的目的讲完,等自己能回家时又不知要到几点了。
家中还有等着他回去的弟妹。
“阁下,耽误您许多的时间,我真是非常抱歉。请让我再占用最后的一点时间,等我说完会马上告辞的。”
“时间?那有什么问题,要是今天你累了,就在这里住下。府邸内还有许多客房,你可以随便挑选,等明日我们再谈也无妨。”
“多谢阁下的好意,可是我不回去不行,家中还有弟妹,现在没有人能照顾他们,我必须——”
“那简单,我现在就叫管家找个女仆过去帮忙。你尽管住下。”
伊凡傻眼了。渥夫的蛮横虽不陌生,但他是这么强人所难的人吗?毕业后,渥夫的霸道比以往变本加厉多了。
“难得您的一片好意,可是弟妹见到陌生人可能会非常吃惊,受到惊吓。况且娜娜她的烧才退没多久,现在身子还很虚弱,需要人费心照顾。”伊凡尽量委婉地回道。
被学长认为自己很不识好歹也没办法,目前伊凡心中的一切都以家族为重,不论有任何理由,他都要亲手保护弟妹。无缘无故地在外过夜的话,伊凡也会因为担心弟妹而睡不着。
听到伊凡的回答,渥夫?起不悦的绿瞳,喃喃地说:“看来我的敌人不只一个。”
什么敌人?伊凡困惑地蹙起眉。
读出他的疑问,男人一扯唇角,嘲讽地扬了扬大手。“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好吧,你要谈什么?我洗耳恭听就是。不介意我倒杯酒来喝吧?你要吗?”
婉谢了渥夫的提议,伊凡深吸口气,祈祷自己的声音够四平八稳。“阁下在几天前曾经提过一笔交易,不晓得你还有没有印象?”
把红酒倒入水晶杯中,摇晃着那暗沉血色的液体,男人注视着杯中动荡的波心,不疾不徐地点点头。“然后呢?”
要将答案说出口,还真需要一点勇气。伊凡可以感觉到手心冒出了热汗,他咽下一口紧张的气。“我愿意。”
晃着酒杯的手一止,掠高一边的金眉,男人翡翠的瞳眸中毫无意外。“你想清楚了吗?伊凡。”
“是的。”没有退路,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买下你吗?”
螓首左右轻轻摆动,伊凡张着双澄澈的水瞳,再无彷徨地说:“这几个月,很惭愧的,我已经很明白,凭我自己的力量是保护不了我的家族,也无法维持奥古史坦家的荣耀。养父把这样的重责大任遗留给我,我不能让他失望,所以哪怕要我上天下海,我也要守住这个家。不管阁下要我做牛或做马,我都很乐意将自己卖给你。”
“你不后悔?”
“在我的祖国,有句俗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不会后悔的。”
男人咀嚼着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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