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人家是真心诚意地为他开心,他大少爷却连声招呼也没打,跩得二五八万,让他怎能不以教子无方而感到羞恼?
“老乐!你总是这个样子,一冒起火来就失了理智”枫万里边拦人边劝解“世侄才刚进门,肯定是旅途劳顿,身心疲惫,你干嘛非挑在这时节和他呕气?”
“是那不肖子在同我呕气吧?”乐仗义气得火冒三丈。“那日他明明人都已经到天香楼了,却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扔下我这当老子的得去面对一场少了主角的武举宴,编想理由替他向大家道歉,好不容易他终于认得路回来了,居然给我摆那种死人脸色?连你和两位世侄女的叫唤都不理不睬,这不是明摆着是想要气死他老子吗?”
“乐伯伯,您快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划不来的”枫月明凑过来,美眸含忧,小手轻拍着乐仗义的胸口“我爹说得对,无欢哥才刚进门,是咱们不对,不该全都挤在这里,一个接一个地来烦他的。”
“这样就嫌烦?那还了得?!”
乐仗义瞪大眼,不耐烦地拨开几个人陆续拦住他的手。
“我现在就去跟他把话说清楚,他已经二十七,不是个孩子了,多少人在他这时候早已儿女成群,哪像他这样动不动就耍脾气的?月明,你放心!乐伯伯偏理不偏私,我先跟你说好了,将来你们婚后他若敢再这样蛮不讲理,你可要跟乐伯伯说一声,让我来骂醒他,别只一意地维护他,把他给宠上天了。”
一句“婚后”染红了枫月明粉颊,她不自在地退开一步,愣瞧着乐家夫妇往乐无欢居住的院落走去,准备去教训儿子。
“唉!新郎倌总算回来了,这场喜酒咱们可等得真久。”枫月澄瞧着乐家二老身影,翻翻白眼低低嘟囔。
“月明哪,你乐伯伯这回看来是真的动气了,爹想等他好好骂过无欢后,你们的好事就应该不远了。”枫万里满脸欣慰,点头笑语。
枫月明却没作声,眼神径是愣傻地盯着乐仗义夫妇俩的背影。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像爹及二妹那样对此事感到乐观,因为方才乐无欢的表情让她很担心。
他明明是近在眼前,却彷佛与人相距千万里,触不着、摸不到、挽留不了。
她认识他多年,又暗暗倾慕他太久,对于他的细部表情比谁都还要敏感清楚,或许在别人眼里看来,他的冷漠和往昔并没太大不同,但她就是感觉得出不一样。
他,变了。
他的眼神投射在谁也触不及的神秘远方,他的眼里看不见任何人,包括他的父母,也包括她。
没来由地一阵强烈恐惧笼罩住枫月明,让她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一个预感在她心中升起,告诉着她,她有可能永远地失去他了。
“大姐,干嘛好端端地打哆嗦?是天凉了的关系吗?”
不是天凉,是心凉!
枫月明朝妹妹张了张口,却怎么也挤不出声音,她甚至还一不小心滚下了泪珠。
“荒唐!”一只巨掌重重地拍向桌几“你有本事就给你老子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成!”眼神连瞟都没瞟向暴怒跳脚的父亲,乐无欢侧身倚着牕框,伸直长腿坐在牕台上,眼神空洞不见一丝焦距。“我不会娶枫月明为妻的。”
“小声点,枫家父女就在左近!”
乐夫人以指压唇要儿子放低声量,免得让那痴心又乖巧的女孩儿听见了要伤心,警告完后困惑浮上心头,她小小声地问。
“欢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咱们和枫家来往那么多年,你和月明的事只是少了个公开仪式,却早已是咱们两家都有了默契的约定。”
“默契和约定都是你们自己在认定的,我从来就没有承认过。”
“就算你没有正式承认,但也从来没有否认或是严拒呀!”乐仗义忍不住拔高嗓音大吼,在妻子猛眨眼并扯袖后,才不得不脸黑黑的放低音量。
乐无欢冷冷启口“那是在从前,那时候无论娶谁对我都没分别,我甚至根本没想过要娶妻。”
“是呀!是不该娶妻的!”
乐仗义气到口不择言,唾沫星子乱乱飞了。
“你那副闷不吭声的死人样子不论是娶到哪一家的姑娘,都是在害人家!但既然你枫世伯那么欣赏你,月明那乖女娃儿也对你芳心暗属,咱们两家人又都有了默契,既然你无论娶谁都没分别,干嘛不干脆遂了大家的意?”
“我刚说了那是在从前,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不一样?”乐仗义轻蔑的哼口气“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让你看破红尘,想出家当和尚了?”
“不,我不是想出家。”乐无欢偏转过脸,目光坦然地直视着双亲“我只是爱上了一个女孩儿,不怕和你们实说,我其实爱上的是一个蝶精。”
乐夫人一脸茫然“欢儿,你刚刚说了什么?娘是不是听错了?”
“娘,您没听错,我确实是爱上了一个不是人的女孩儿,一个由蝶身修炼为人形的女妖精。”
“荒唐!”乐仗义又是一个虎掌怒拍向桌几“你有种再给你老子说一遍!”这一回不但是怒然击桌,乐仗义甚至是气到身子打颤。
“说十遍也无所谓。”
乐无欢依然没将父亲的恼火看进眼里,视线再度看向外头。
“我爱上了一个名叫铃铛的蝶精,今生今世除了她,我不会娶任何女子为妻,即便是你们属意的枫月明。”
“该死!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什么妖精鬼打架的词你也信?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做人光明磊落怎么会去信什么妖精不妖精的?你爹就从不信这些鬼东西,子不语怪力乱神也,我瞧你呀!肯定是让外头的野女人给迷了心,才会这样阴阳怪气的”
乐仗义火恼满面,原想过去给儿子一记耳光好清醒,却因乐夫人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给扯住了。
“老爷,孩子胡闹你也跟着他闹?你打他就能够解决事情吗?”
“可是不打他,难消我心头之气呀!居然给我跑到外头去迷上了什么鬼妖精?!还口口声声的非她莫娶?”
“打他消气又能怎样?欢儿不论怎么说仍是咱们的独子,虽说二叔那房还有无羁及无愆,但你难道不指望由他来承继这个家业?延续乐家这武林第一世家的威望?”
“当然想,但你瞧他那不争气的样子,叫人怎能不恨不生气?我原还想着几个月后的清华山武林大会要靠他来夺得这一届的武林盟主宝座,以光宗耀祖,他现在却告诉我,说他爱上了一个妖精?你叫我怎么不恨不恼,不想开扁?”
“你就算把他给打死了也不能够解决事情的呀,老爷。”
女人毕竟较男人考虑周全,不论儿子口口声声说爱上了个妖精的事是真是假,总得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后,再来打算该怎么做吧。
“你先稍安勿躁,不论欢儿是不是真遭了妖祟鬼迷,咱们都只能从长计议,设法解救,你这样胡乱开骂只会把事情愈弄愈糟糕。”
温声劝了半天,乐夫人终于将丈夫劝离儿子的房间,还给乐无欢一室清静。
但从头至尾,无论是父亲的勃恼或是母亲的苦劝,乐无欢脸上都只有事不关己的漠然神色,对于屋里的人来人去也彷佛视而不见。
活着真累!
他甚至起了这样的念头。
此时,一个顶着大太阳埋首在外头院子里,看似忙着松土植花的小丫环,偷偷摸摸地抬起头,暗暗瞟了眼坐在牕边的男人,一脸厌世神情时,心头生疼,鼻头发酸,似在为花浇水一般,滴滴答答地落起泪雨来。
讨厌的小表!
你就不能听话点,懂事点,别再害得家人或是我为你担心了吗?
你这样真的会让我自责更深,也更无地自容了。
就像是在继“散殃”后,更可恶地骗走你的神魂。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帮你,而不再是于无意间伤害了你呢?
铃铛乏力地闭上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