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来,你尝尝这道味噌鱼好不好吃?”
经过十年,徐母见到宝儿,还是一样热情,更多了久别重逢的兴奋,频频劝这位远道而来的娇客多吃点。
宝儿很感动,挟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细嚼。
“嗯,好吃!”美妙的滋味在唇腔里扩散,她眼睛发亮。“这道鱼是徐妈妈做的吗?真的好好吃喔。”
“好吃吧?”徐母见她赞赏,也很高兴。“那就多吃点。”
“好。”
见两个女人和乐融融,徐松翰不发一语默默吃饭,他的老爸却是忍不住用带点奇怪口音的华语插嘴。
“秦小姐算你幸运,我这个老婆很久不亲自下厨了,今天是为了你,才又一展手艺。这道味噌鱼,可是她的拿手菜,我们两父子只有生日或新年这样的大日子才有福分吃到呢!”
“怎么?听你这口气似乎是在抱怨我平日对你们父子俩不够好?”徐母娇娇地白老公一眼。
“我哪敢?”松井先生忙澄清。“我只是想告诉秦小姐她有多幸运。”
“是啦,所以你很不幸啦,真抱歉,娶到我这种很少下厨房的老婆。”
“嘿,老婆,千万别这么说。”松井先生呵呵笑,搂过娇嗔的妻子,对她是又怜又爱。“我娶老婆是回家宠的,这些家务杂事当然是让佣人去做啊。”
“这还差不多。”徐母嫣然一笑,姿容妩媚。
宝儿抿着嘴,微笑看着这一幕,心里也觉甜甜的,很感动。
想徐母含辛茹苦,独力抚养儿子二十年,好不容易能跟心爱的人双宿双飞,现在能过得这般幸福美满,想必徐松翰也为母亲开心吧。
她转过头,瞥向徐松翰,他也正看着她,眼神幽幽的,不知想些什么。
她心一跳,直觉别开视线。
徐松翰神色一沈。
徐母注意到两人的怪异,秀眉一挑,推开老公,拢拢秀发。“对了,宝儿,听松翰说你现在正在日本拍一部新片?”
“是啊。”宝儿点头,收拾不安的情绪,乘机把注意力转回徐母身上。“是松井公司投资的片子。”
“我听说了。”徐母笑着点头。“当初松翰说要投资这部片子,还说要到台湾找女主角,我没想到他原来是去找你的。”
“什么?”宝儿一怔,半晌,勉强摇头。“徐妈妈你搞错了啦,他不是要找我,是找另一个女演员,我那时候刚好是那个女演员的助理。”
“咦?是吗?你是助理?”徐母搞迷糊了。“那后来怎么会是你来接演?”
“因为她不演了,所以松翰才给我这个试镜机会。”宝儿解释。
“喔,是这样啊。”徐母点点头,瞥了儿子一眼,明眸闪过若有所悟的狡猾意味。“不论如何,你总算是实现演电影的梦想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好爱演戏,还组了个什么话剧社团。”
“是啊,还被我妈骂得要死呢!说学生的本分就是念书,哪像我不知死活,只想着在社团鬼混。”
“哎呀,不一定要读书才有前途啊!像你现在这样,能在演艺圈闯出名号,追求自己的梦想,不也很好吗?”
“嗯,是很好。”宝儿垂下眼,唇角若有似无地扬起。“这都要感谢松翰,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否则我现在还只是个跟在大明星身边的小助理呢。”
“现在可好了,你们现在一个是电影公司老板,一个是女演员,刚好可以合作。呵呵~~我以前就一直奇怪呢,松翰干么坚持要投资电影公司,又跟台湾那边合作拍片子原来是这样啊。”
是怎样?宝儿瞪着徐母诡异的笑容,心海跟着波涛起伏。
她犹豫许久,终于忍不住问:“这家电影公司不是本来就是伯父的事业吗?”
“你伯父的事业?才不是呢!”徐母笑。“他这人一点艺术修养都没有,根本对电影一窍不通,哪有可能投资什么电影公司啊?是松翰坚持要入股的,还进去从小职员一步一步做起呢。”
宝儿震惊。
原来这家电影公司并不是徐松翰父亲原本的事业,是他坚持要投资的,而且还进公司从小职员做起?
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对电影应该是没什么兴趣的啊!
莫非是因为她?
一念及此,宝儿整个人僵住,脸色一下子失去血色。
莫非是知道她对电影有兴趣,所以他才投资电影事业?为了有一天,能和她在演艺圈再相逢。
因为他恨她,所以想伺机报复吗?或者其实是
宝儿忽地凛神,不敢再想。
一直保持沈默的徐松翰似乎也很不满母亲提起这件事,冷冷发话。“妈,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么?”
“有什么关系?聊聊嘛。你跟宝儿这么多年没见了,她一定也很想知道你都在日本做了些什么啊。”
“她没兴趣的,又不关她的事。”徐松翰冷淡地说。
这样的冷淡刺伤了宝儿,她瞪他,感情比理智先走一步。“谁说我没兴趣的?我想知道!”
他扬眉,眼神闪过异光。
她这才猛然醒悟自己说了什么,一时窘红了脸。“我是说反正是聊天嘛,说一下会怎样?”吶吶地解释。
徐松翰没答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看得她心慌慌。
徐母则是轻轻笑了。“没关系,宝儿,你想知道的话徐妈妈就说给你听,这十年来,能说的事可不少呢!”
于是,也不管儿子乐不乐意,脸色是不是很难看,徐母自得其乐地说了一晚上,宝儿也一直向往地听着
聊了一晚上,终于,两个女人都倦了,徐母让佣人替宝儿收拾了一间房,邀她住下。
宝儿来到大得几乎可以容下一家四口的客房,洗过澡,却是睡不着,来到窗边,怔怔地看窗外月色,心里想的,都是方才徐母跟她说的一切。
必于他的一切。
徐母说,他刚来到日本的时候,成天闷闷不乐,从来烟酒不沾的他,那时不但沾了,还天天沾。
她急得不得了,以为这个儿子是怨恨自己的父亲,彻夜跟他谈了好几次,他一直推说不是,问他理由,他又不说。
直到一年后,他考上日本的大学,情况才好了一些。
“他交了一些日本朋友,又趁课余的时间,到他爸的公司实习,父子俩的关系渐渐地好起来,我才比较放心。”徐母这样告诉宝儿。
“嗯,我看得出来松翰已经原谅他爸爸了,真高兴你们一家三口能过得和乐。”
听她这么说,徐母瞥了她一眼,叹口气。
“我们一家过得的确是不错,不过我知道,松翰其实一直没有真正快乐起来,我知道他心里还记挂着一些事。”
“什么事?”
徐母没回答,只是悠悠地,忽然提起徐松翰小时候的事,说有一天他一回到家,就喊全身酸痛,她以为他跟同学打球累了,连忙放水给他洗澡,结果儿子脱下上衣时她吓一跳,发现他竟然整个背青一块紫一块,都是瘀伤。
“怎么回事?”她听了,也跟着紧张。
徐母摇头。“我问他怎会弄成这样?是不是跟同学打架了?他死也不说,只说是他自己不小心。后来我才从你妈口中知道,他那天是出去找你,因为你从树上摔下来,压到了他。”
她惊到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把他压成那样?”
那为什么他当时一声也不吭?还一路把她背回家?老天!他一定痛死了,明明全身骨头都快散了,还要承受她的重量!
他竟然整个背都是瘀伤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好急,更心疼,还有一点气,虽然已经是早就过去的事了,但乍然听见时,一颗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脑子一团乱。
“宝儿,你觉不觉得我们家松翰对你不错?”徐母很含蓄地问她。
虽然是很简单、很平静的一句问话,她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只能默然。
他对她当然是很不错的,事实上,他对她简直过分的好了,她根本不值得。
一念及此,宝儿顿觉胸口空空的,很彷徨。
这一刻,就算她想欺骗自己,也不得不清楚地认知到,徐松翰对她的那番心意,从以前到现在,没变过。
她原以为他是恨自己的,刚到阳明山别墅的第一天,他不是还要她擦鞋吗?她以为他这几年,肯定恨极了她。
但他后来的所作所为,却不像是出自于恨,反而像是爱。
他,还爱着她吗?
可能吗?她曾经那样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啊!
宝儿怅然叹息,迷蒙的目光自夜空收回,慢慢地往下落。
下方,是占地广阔,很有日式禅风的庭园,水塘边,站着一道孤寂的身影。
是他!
她心跳一停,视线痴痴地在他身上流连。他站着,不知想些什么,指间挟着一根烟,偶尔吞云吐雾。
宝儿看着他抽烟,一面想起徐母告诉她的话。
他刚来到日本的时候,成天闷闷不乐,从来烟酒不沾的他,那时不但沾了,还天天沾。
她想着,喉咙酸酸的。
他真的会抽烟了,他以前不曾抽过的。
为了排解忧愁,所以才学会的吗?
她胸口揪住,忽然忍不住,披衣下楼,悄悄地来到徐松翰身后。
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还是抽着烟,烟身慢慢短了,烟头的火光在夜色里晃动着。
她的心,也跟着晃动。
忽地,过短的烟头烫着了他手指,他低咒一声,甩落香烟。
“怎么啦?你没烫到吧?”她焦急地上前一步。
他这才发现她的存在,转过身来,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怎么会在这儿?睡不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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