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觉得为她破例也没什么不可。
“真的吗?”晓葵兴奋得双颊紽红。
“钢琴就在隔壁。”他说“不如等等我就弹给你听吧!算是这顿饭的谢礼。”
“好啊好啊!”晓葵像个贪玩的孩子,开始幻想着在飘散花香的夏夜,有月光相伴,聆听优美动人的琴音,不知有多浪漫,都忘了自己是偷溜出来的。
饭后,江澜先把藤制长椅搬到琴室,因为琴室没别的坐椅,他难得地体贴他人,不想晓葵没地方坐。
“我来就好啦!”晓葵阻止着江澜的动作,她觉得江澜还是太苍白、太瘦弱了,忍不住担心他操劳过度会虚弱地晕倒。“不骗你,我力气超大的、米店的阿伯说他儿子都没我神勇!”
两手各抄起七、八斤重的大米袋,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健步如飞,让众家男儿惭愧到想跳海自尽;每年小区运动会的搬重物赛跑项目,能拿走前三名的除了义消队员,就只有她了。
江澜心里有些闷闷的,觉得晓葵太看不起他了,他在晓葵再开口之前抬起藤椅。
“再怎么说,你是女孩子,而我是个大男人。”他坚持地说,几乎是有些执拗的,然后抬着椅子走进琴室。晓葵在背后微怔着,忍不住掩嘴偷笑。
她不是故意要看轻他,而是他强调自己是个男人的神情,让她想到她代班的幼儿园里那些顽皮的小男生,也总喜欢对着她抬头挺胸,有些骄傲却又掩藏不住稚气地表示:“我是大人了!”
“笑什么?”江澜把椅子放在琴室,回过头看她掩嘴窃笑,忍不住眉头微拢,直觉她是在取笑他,有些羞恼,却还是没有发脾气,只是颊上有些红。
“没事。”晓葵摇头,脸上的笑容扩大“我没有笑你,只是觉得心情很好,很开心。”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和僵尸做朋友啊?不只可以一起快乐的用餐、聊天,还能听到他弹钢琴。
她一定很幸运,因为她不只遇到僵尸,而且还是个相当体贴可爱的僵尸。
想到这里,晓葵心里却突然闪过一抹阴郁,她不该为江澜“僵尸”的身分感到开心的,事实上,如果江澜是活生生的人,她才更应该为他高兴,因为这样一来,他就不用躲在黑暗之中,不会那么样的孤寂。
江澜看着她的笑脸,那是可以让周遭的人也感受到她心里洋溢着阳光与幸福的笑脸。
“为什么?”为什么觉得开心?为什么突然心情很好?这些对他而言都是难以理解的,他这才发现今天晚上因为她的出现,他已经太过反常。
饼去,在他周遭的人眼里,他是只咆哮的兽、暴怒的魔鬼,好像从来不懂开怀欢笑是何物他也的确不懂,在今天之前,他根本不能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够突然间很开心、很快乐?
人为什么快乐?他这么问,周围的人总是告诉他,只要有了权利与金钱,就会有快乐,他是江家的少爷,有权有钱,可是他真的快乐吗?
如果不,为什么大家都认为他应该快乐?
“你得到了什么?或我给了你什么吗?”他的神情迷惘如孩子。
“得到什么不重要,而是因为我遇到你啊!”把一切快乐追根究柢,就是因为遇到了他吧?能够帮助他、能够认识他、能够做她以前从来没想过的在别人都退避三舍的鬼屋里有这样的奇遇,怎么会不开心呢?
如果不是他,她也会和其它人一样,对这栋鬼屋存有畏惧,就算不去接近它、不去想它,可终究是心里的一块黑洞。可是因为他,她心里的黑洞被填补了,甚至被植满开着美丽回忆的花朵,想着就会笑,不是很幸运吗?
事实上对晓葵而言,似乎也没有什么算得上不开心的事。
江澜的神情有些怪异。人可以只为了遇到另一个人,就觉得开心吗?
从来没有人会认为遇到他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那些想奉承江家的人,就算嘴里那么说,他还是能感觉到他们虚伪的笑脸下,有多么的勉强、多么的不快乐,甚至是满怀鄙夷与痛恶的。
狂暴的恶魔、发疯的野兽,他身边所有的人都是这么看他的,如果晓葵知道他那暴躁的另一面,恐怕不会用这样的表情对他说这句话吧?他突然自嘲地想,心里却有些酸涩。
“你根本不了解我。”他淡淡地说。根本不会有人想和他做朋友。
晓葵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表情有些歉然“对不起喔!”她食指点着食指,有些紧张“我自作主张地认为我们是朋友,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冒失。”
江澜抬起头看着她“朋友?”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你真的认为我们是朋友吗?我不值得谁把我当朋友。”他说得有些嘲讽,也有些落寞。
晓葵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僵尸先生因为自己是僵尸,所以自卑吗?
“朋友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啊!又不是在卖猪肉,要秤一斤值多少钱。”她努力思索着该如何让僵尸先生不要为自己的身分自卑。
“像电影里啊,et和小男孩不是也成为好朋友了啊!我不是说你像et啦!你比et帅一万倍。”僵尸先生会不会觉得她拿et取笑他是僵尸?晓葵又急忙想着有什么例子能举出来“啊!还有啊,多莉和鲨鱼也变成好朋友了啊!”“多莉?”et他还听得懂,因为是经典老片,多莉又是谁?江澜似乎暂时忘记那些阴郁的想法,他只觉得晓葵又开始说些让他摸不着头绪的话。
可是他突然感到很有趣,就像一个他从没见过的百宝盒,总会冒出许许多多偏离他思考逻辑的东西出来。
“就是海底总动员里的多莉啊!”晓葵有点害羞地解释。
她平常是不太爱看书啦!偶尔只看看武侠小说和恐怖惊悚小说,要不就是看电影,所以怎么想也只能举得出这种例子。
江澜有些了解,又不是很了解。
这几年,不要说是电影,连电视他都不太看。不过他猜她说的“海底总动员”应该是一部电影。
“所以啊,只要有心,路边小狈都可以是你朋友。”电影里的台词真的很好用呢!名词改一下,就可以应用在很多地方,这下就印证了有一句名言叫什么来着?
“世事洞明皆学问”!炳她好像愈来愈有文学气质了呢!晓葵开心地想。
“我是路边的小狈吗?”江澜故意取笑道,想要努力跟上她的逻辑,想要跟她有话聊,也许就像她说的,他真的也可以当她的朋友。
“不是啊!”晓葵慌张地摇了摇手“你是你,小狈是小狈,我是说你也可以跟小狈做朋友,可是要先跟我做朋友”哎呀!她在说什么啊?!晓葵发现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了。
江澜忍不住嗤笑出声。
晓葵看着他像拨云见日般的笑,忍不住也跟着傻笑着,脸颊还在为自己方才惊慌失措的蠢话和蠢模样而发烫。
好糗喔!她一定很像笨蛋。
开朗的情绪跟着笑声,点燃了空气里快乐的因子,因为各种情绪就像是火种,一旦其中一种被点燃,就可以在不同个体的人之间传递如果愿意放开心胸感受的话。
江澜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么开朗地笑出声来是在什么时候了。当笑声停歇,他却发现心里头竟然清朗如湖水一般,无限地舒坦,那些污秽的、丑陋的杂质,在水底慢慢沉淀,而后净化。
他该谢谢眼前这个小女孩。
“我弹琴给你听吧!你坐着。”他说,眼里仍有笑意。
“啊,好!”晓葵像突然间被唤醒,刚刚竟然看着他笑看得呆了,连忙坐到他特别替她准备的藤椅上,因为尴尬而有些正襟危坐,直到柔美的琴音缓缓流淌,消弭了她心里所有的不安与紧张。
月光与琴音,晚风与花香,就像对彼此怀抱着温柔情愫的两人,恬适地、满足地相伴相惜,让黑夜也变得美丽如幻梦。
僵尸先生真的很温柔呢!晓葵抱着原来就放在藤椅上的抱枕,琴音似流水般安抚着人的心灵,她向后躺进椅背,眼睛有些瞇了起来。
一个人弹着钢琴的僵尸先生、一个人住在这空旷大宅的僵尸先生,一定非常地寂寞吧?
可以的话,她希望僵尸先生能够拥有很多很多的快乐晓葵脑袋开始变得迷迷糊糊的,同样的意念不断在脑海里打转。
为什么希望僵尸先生快乐呢?她打了个呵欠,在心里想。她希望很多人快乐,可是希望僵尸先生得到快乐,却又和希望阿姨、姨丈、樱姐、表姐、依莲姐姐和杨大哥,所有她喜欢的长辈和朋友们得到快乐不同。
哪里不同啊?唔,她也不知道,揉了揉眼睛,觉得眼皮好沉。
僵尸先生,我想当你的好朋友,好不好?我想要你觉得很快乐喔晓葵憨憨地笑着,闭上了眼睛。
直到江澜察觉了她的安静和规律的呼吸声,琴音歇止,他静静地端详她甜甜的睡颜。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午夜了,那早已超出她平日晚睡的极限,而江澜却一向是个夜猫子,他放轻了手脚的动作,离开了琴室,再折回来时手里多出了一条毯子,轻轻地盖在晓葵身上,并扶她躺卧在藤椅上安睡。
他真的可以有朋友吗?可以有真正的朋友?
会不会有一天当她认清他真正的模样,也会把他当毒蛇猛兽?
江澜望着她许久,才落寞地垂下眼,转身离开琴室。可是没多久却又静静地踅回她身边,在藤椅旁的地板上坐下,倚着椅臂。
以前,他厌恶周遭的人,不擅与人相处,像一头无法适应社会的兽,所以他以为自己就算孤独也没有关系,没有人喜欢他,反正他也不喜欢别人。
从来没有人觉得遇见他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也从来没有人让他感受过自己不是江澜也能拥有的存在价值;当她这么对他说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并不是喜欢孤独,只是必须与它为伍。
他不想再一个人了
那一夜,他靠在她身旁,像守在她床畔一般,与她一同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