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蓝图进展得很顺利。
连续几天针对孩子调查访问过后,张礼杰发现自己初始的设计方向不太理想,干脆重新画了一张。
已经进行的工程他尽量保持原来的骨架,只在细节上稍做修改,还没动工的地方则毫不客气地来个大修正。
堡程的预算自然要增加了,不过孙宁宁倒是很阿莎力地一口答应,她对新的蓝图太满意了,直夸这种以孩童角度出发的设计很有创意。
“我就知道请jay来设计游乐园是正确的,呵呵。”她很得意自己的识人之明,在电话里跟容柚夸耀。“当然也要感谢你的帮忙啦,jay说多亏你想出做问卷调查的点子,才让他有灵感。谢谢你!”
“不客气,能帮上忙我很高兴。”容柚握着无线话筒,一面拿花洒在院子里浇花。
“对了,为了感谢你,我应该请你吃顿饭才是。”孙宁宁忽然提议。“把jay也一起找来,到我们家开的饭店如何?”
孙家除了开发游乐园,本身还拥有几家连锁饭店,另外也投资餐厅、酒馆、ktv等休闲娱乐事业。
“不用了,我之前就说过,这是义务帮忙。”
“就因为你是义务帮忙,我才更应该请你吃饭啊!”孙宁宁笑。“我们家有间法国餐厅很不错唷,要不要试试?”
“法国料理?听起来很不错。”
“那就这么说定了,jay应该也很久没吃到道地的法国菜了,一定也很想念。”
听这说话的口气,他们两人果真很熟,是一对情侣吧?
容柚深吸口气,仿佛喉头卡着一块异物。“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你说我跟jay?”
“嗯。”“在法国念书时认识的。”
“法国?”
“他是比我大一届的学长,他念建筑,我念艺术,本来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不过有一年暑假,我们刚好都到象牙海岸当义工。”
“象牙海岸?”容柚讶然停止浇花。是她印象中那个非洲国家吗?
“在西非,你听过吧?以前是法国的殖民地,在法国,每年都会有许多大学生自愿到非洲当义工。我跟jay刚好被分到同一个村落,jay还在那里帮忙盖临时医院。”
“他负责画蓝图吗?”
“岂止画图,他还自己下去盖呢,不但要搬砖块跟水泥,也顺便监工,很卖力喔。”
那么斯文的一个男人做苦力?真难想象。
容柚眨眨眼,在脑海里勾勒张礼杰的形象,不知怎地,她觉得他天生就是个穿西装的男人,很难想象他挥汗工作的情景。
“他毕业后,还在那里住了一年,我知道他一直想盖一间游乐园,所以他一回台湾,我就找他来帮忙。”
“这么说你们是同时回台湾的?”
“差不多吧,我比他早回来两个月。”
那么,他们是在法国时就开始谈恋爱呢?还是回台湾后才成为一对恋人的?
容柚很想问,却阻止自己。
这又不干她的事,何必问那么多?
“对了,容柚,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她忍着不问,孙宁宁反而忍不住连日来的疑惑。“你跟jay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柚一震。“什么怎么回事?”
“你们俩以前认识,对吧?你那天刚见到他,不是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吗?后来怎么又没事了?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哪有什么关系?”容柚尴尬,不晓得该如何解释来龙去脉。“我不是说过了吗?那天是我把他错认成另一个人,有点误会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吗?”孙宁宁不相信。
“不然还能怎样?”
“我总觉得怪怪的,jay这个人一向对女人没什么兴趣,可是对你好像特别不一样。”
“哪有什么不一样?你别胡思乱想了。”真糟糕,宁宁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容柚超难堪,赶忙转开话题。“你不是超爱看足球的吗?最近有部叫疾风禁区的足球电影很不错,你知道吗”
苞老友天南海北地瞎扯了十几分钟,容柚总算能挂电话,她握着话筒,呆呆地继续浇花,水不知不觉洒太多,院子里差点淹水。
她忙定了定神,关上水龙头。
回到屋里,她擦了擦手,系上围裙,想着自己应该准备午餐,胸口却空空的,慢慢地泛起一股焦躁.
这样的空虚,她很清楚。一个人住久了,总会有彷徨寂寞的时候,什么事都不想做,做了也索然无味。
可是伴随空虚而来的焦躁,她却有些陌生,她很少如此心烦意乱,却找不到原因。
到底为什么呢?
她瞪着窗外西沉的夕阳,看着天际的光,一点一点黯淡。
电话铃声响起,她几乎是激动地跑去接!是谁都好,她需要转换一下心情。
“小柚子,是我。”耳畔传来的,是赵英睿的嗓音。
她微笑。“英睿!”
“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精神好多了。”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这几天还好吧?”
“很好啊。”知道他是因为担心她才打来,她胸口一暖。“你是不是怕我还没从上次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当然担心啦,很难得见你哭成那样的。我刚从美国出差回来,要不我过去你那边一趟吧?”
“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你才刚回来,应该快点回家看老婆小孩才对,你不想她们吗?”
“当然想啦,老实说我天天都跟她们通影像电话。”赵英睿不好意思地说,仿佛觉得一个大男人这样实在很不洒脱。
容柚忍不住笑。
他由她笑,沉默几秒,声调变得严肃。“怎么样?那人还有没有来找你?”
“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容柚笑道:“我后来又见到他了。”
“你又见到他了?那你”赵英睿奇怪她为何还能笑得如此开心。
“他不是英杰啦,他是英杰的朋友。”
“英杰的朋友?”
“嗯,其实他就是设计新天堂乐园的建筑师。”容柚侃侃而谈,把这几天她跟张礼杰的互动都说给好友听,包括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她恶作剧。
赵英睿听了,半晌不吭声。
“你干么不说话?”容柚问。
他继续沉默,仿佛在思索些什么,然后才开口。“你真的相信这种鬼话?”
她心一跳:“为什么不信?”
“我从没听英杰说过他认识这号人物。”
“他们是在军中才认识的,可能是英杰还来不及介绍给我们吧。”
“就算他是英杰的朋友好了,他凭什么那样捉弄你?”
“因为他替英杰抱不平啊。”她苦笑。“英杰的死,他多多少少有点怨我吧。”
“又不是你的错!”赵英睿很不高兴。
她默然。
“再说了,就算他怨你,一般人会玩那种无聊的恶作剧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英睿。”
“我怀疑他接近你是别有居心。”赵英睿坦然说出心中疑虑。
“他能有什么居心?”容柚一口否决他的猜测。“我又不是有钱人,难道他想对我骗色吗?”
“谁知道他想什么!”赵英睿冷哼。
“不会啦,你别乱想,他不像是个坏人。”
“你才认识人家几天,这么快就被收买了?”
“你别把我当小孩子好不好?”容柚有些生气。“他真的不是坏人,他以前在法国念书的时候,还自愿到非洲当义工呢!”
“什么?”
“他在法国念建筑”容柚把孙宁宁在电话里告诉她的,转述给他听。“他毕业以后,还自愿在象牙海岸住了一年,帮助当地村落,这样的人会是个坏人吗?”
赵英睿沉吟。“他真的是建筑师?”
“是啊。”
“还到非洲盖房子?”
“没错。”
“怎么都是我想做的事?”
“咦?”容柚一愣,这才想起赵英睿以前曾说过,要参加海外志工团到非洲盖房子。“对耶,都是你以前想做的事。”
只是英杰死了,他这个做弟弟的于是决定放弃自己的梦想,学着扛起家族事业的责任。
弟翟聘起哥哥的责任,所以哥哥决定完成弟弟的梦想?
糟糕!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张礼杰不是赵英杰,这两个人不是同一个人。
容柚心慌,方才纠缠着她的那股焦躁又回来了。
“我想见见他。”赵英睿忽然说道。
“什么?”
“你安排个时间,让我跟他见个面。”
“你、你干么要跟他见面?”容柚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想确定他接近你的目的是什么。”
“就跟你说了他不是坏人啊!”“不管他是好人坏人,我都要会会他。”赵英睿很坚定。
“可是”容柚犹豫,她不知道自己在迟疑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不希望这两个男人见面。
或许她是在怕,怕两人见面后会激荡出什么火花,会揭发一些她不想知道的事。
什么事?她问自己,却不敢去深究答案。
“我知道了,以后有机会会安排你们见面的。”她慢慢地说,明知这只是缓兵之计。
赵英睿或许也听出来了,却没说什么。“好,那就这样吧,我们再联络。”
“嗯,拜拜。”
容柚挂回话筒,顿时全身无力,瘫坐在沙发上。
她下意识地往身旁的茶几望去,那里本来放着一个相框的,现在却只见一只小兔娃娃和几盏香氛蜡烛。
照片,被她收起来了,和那只表面被敲碎的手表,一起藏在深深的抽屉里。
她决定往前走,不被过去羁绊。
她这样想,错了吗?
容柚叹息,转头望向窗外。
窗外彩霞满天,一只孤雁掠过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