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熊熊。
山洞很干燥,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树林。
焰娘紧偎在卿洵胸侧为他取暖,卿洵背对着火堆,丑脸背着火光,藏在阴影及散发里,看不真切,因而也不再那么骇人。血迹斑斑的衣服仍穿在身上,但背上及左股的伤势已被焰娘处理好,敷上了止血生肌的金创葯,用布条包扎了。
焰娘行走江湖多年,对处理外伤颇有些经验,只是卿洵不只外伤严重,还有极重的内伤,她也没办法,只能见一步行一步。
焰娘美眸睁得大大的,盯着眼前唇角依然带着若有若无微笑的脸,心中隐隐地痛着。为了方便显他处理伤势,她将长发中分后梳,松松挽在脑后,用木棍代替发簪固定,露出了白皙秀长的脖颈。
“我让你发泄了,你为什么还要一意求死?”她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道,纤手轻轻将他的发拨开,露出他整张脸来“只有死亡才能令你开心么?”幽幽叹了口气,她的手抚向卿洵的眉,细细勾勒起他的面部轮廓来。“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乖。你真傻,既然喜欢杨芷净,为什么不将她抢过来,又不是没有机会,何苦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树林里很静,除了火焰跳动的声音,便只有焰娘的喁喁细语。
在这初冬之际,虫蛰早躲藏得无影无踪。
“我也傻,你模样又丑,脾气又怪,我怎会喜欢上你?”焰娘蹙紧秀眉,报复性地捏了捏卿洵的睑,为自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这个人不满“唉,今日如果我再来晚些,又或者那些弓箭手中有一两个高手,那么你和我都不必烦恼试凄了。”
口中虽如此说,她心中却因这个想法而揪紧。如果他死了,她不敢想自己会怎么样。不管他对她怎样,只要他活着,那么她就有希望得到他的心,即便希望很渺茫,她也不在乎。
这里离滇南有上百里远,又地处隐密,焰娘本人既是追踪高手,在隐匿形迹方面自有其独到之处,短期内并无被人找到之虞。
“我身上没钱,人家又要抓你,我没办法给你弄个大夫来,而要回到你家地盘最快要一日半,那还是坐船。现在水路又被封了,根本行不通。”焰娘向昏迷的卿洵诉说着他们的境况,她一向独来独往,即使遇到再大的危险也能设计逃脱,可是现在带着一个伤重之人,实是为难之极。
“卿洵,你一定要争气啊,我好不容易将你救到这里,你可别让我功亏一篑呀。”焰娘一边警告地低喃,一边将头偎进卿洵怀中,聆听他微弱的心跳,如今的她只能乞求上苍见怜,让卿洵早早醒来,度过这一劫。
那是一双白皙秀美的手,破开重重黑雾,似绽放的莲花,幻化出数种优美的姿态,缓缓地、缓缓地印向他胸口
卿洵一惊,冷汗涔涔地睁开眼,正对上焰娘脉脉含情的美眸,他表情不变,视若无睹地将目光移向洞外绵绵的细雨。
是了,在那场打斗中他始终有不妥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现在他才恍然明白原因:雪湖秋不该那么弱。从雪湖秋的实力,应与自己有一拼之力,而那日的他竟然不堪一击,连续两次伤在自己手下。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效力于宋锡元,又是什么原因令他不能完全发挥自己的实力?
焰娘把弄着束在胸前的长发,痴迷地看着因陷入思考而显得更加深沉的卿洵,几乎无法遏制源源涌上的爱意。
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她一向飘泊无依的心仿似找到了停靠岸,即便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她依然可以感觉到一抹涩味很重无法言喻的甜蜜,这是十六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似乎,从出生以来她便在有意无意之间追寻着这一刻。这是焰娘的宿命,她恍然明白。
“你觉得怎么样?”她控制不住心中的担忧,还是问了出来,尽管心中早已明白他会回答的几率几乎等于零。只是不放心啊,救他出来已经有五天了,虽然凭着深厚的内功底子,在第二天中午他便恢复了清醒,而他吸入的散功迷香也消散得七七八八,可是几日下来,除了勉强运功自疗,他连站立也不能。究竟,他的伤如果这段时间宋家鹰爪寻来,以她一己之力恐怕难以应付。因此除了猎食,她还常常外出打探情况,以策应变。
卿洵仿似没听到她的问话,目光依然看着飘飞的雨丝,不知在想些什么。
早已习惯他冷漠的态度,焰娘只是无奈地笑笑,起身来至他身旁,探手抓住他脉门,欲要送出内力探查他内伤的复元情况,谁知却被他反掌抓住她的手,而后嫌恶地甩掉,仿似碰到的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不要碰我。”沙哑的一句话道尽他的心态,除非必要,他不愿和她作任何接触。
被他的态度刺伤,焰娘不怒反笑,柔若无骨地靠向卿洵,探手从腋下抱住他,红唇凑至他耳畔,呢声道:“依忘了,奴是侬的女人,侬怎么可以嫌弃人家。”说着,双臂用力,故意压在他的伤口上。
耳际的酥痒令卿洵心烦意乱,尚未偏头躲开焰娘恶作剧似的作弄,一阵剧痛由背部传至全身,卿洵闷哼一声,细密的汗珠从额上渗出。但他却一语不发,连呻吟声也被硬生生吞了下去。
焰娘见他如此,心中升不起丝毫得意,只好不着痕迹地放松力道,收回手,从怀中掏出红色的纱巾,怜惜地为他拭去额上的汗珠,娇媚地道:“看你,脾气臭得要死,奴家心疼你,你不领情,偏要找罪受。”她正正经经地和他说话,他不爱听,那只好将行走江湖的伎俩使出来了。
卿洵心中大恨,如非此际功力全失,他又怎会受这女人的摆布,一旦他功力恢复,他一定会。一定会他突然忆起自己的誓言,一股莫可奈何的无力感涌上心头。究竟他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让他遇上她。
“怎么,卿郎,这样看着人家?”焰娘被他目光诡异地盯得怪难受,她是喜欢被他看,可是应该是带着爱慕的眼神,而非一副在算计着什么的样子。伸出纤手,她蒙住卿洵的眼睛“你也喜欢人家的,是不是?”她媚笑道,语毕,倏然住口如果他也喜欢她,那有多好!
一丝淡淡的忧伤浮上心头,焰娘看着眼前被自己纤手遮住,只剩下鼻子和嘴,模样并不英俊的男人,胸中涌起想哭的冲动。连对着心爱的人她亦不会用真性情、真面目,是否焰娘女子真如传说中的那样,体内流着淫荡的血?
不,她蓦然放开卿洵,跌坐在地,不是这样的。她们女孩子在这男人主宰的世界中生存,只能这样。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瞧不起她们?他们、他们凭什么瞧不起她们,女人的命是由男人决定,在焰族中如此,出了焰族还是如此。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好好待她们,她们做错了什么?
焰娘目光微微狂乱地看着已闭上眼对她不理不睬的卿洵,一股无法言喻的绝望迫得她突然跪起身,一把抱住卿洵,不顾一切地吻上他的唇。她吻得绝望而无助,只因在心底的最深处,她知道这个男人是以后主宰她生命中悲喜哀乐的人,而他,不在乎她,甚至是嫌弃她。
卿洵吃了一惊,睁开眼看到的是焰娘紧闭的双眼及修长的柳眉,那么地近,那么地清晰,清晰到竟让他产生一种好看的感觉,以至忘了推开她,也忘了自己根本无力推开她。
卿洵的伤日见好转,焰娘却越来越不开心,因为那意味着他很快就不再需要她。
这一日,卿洵已能起身走动,但功力却依然不能提聚,就在焰娘出外寻猎时,他蹒跚着离开了山洞。只要他能动,他就不会与那女人在一起多呆片刻,他不怕遇上危险。生死,他早置之度外,可是无奈下与那个女人相处却是他的耻辱。
天渐渐黑了下来,他不顾伤口的疼痛及双腿的虚软,固执地在树林里走着。天空飘着冷冷的细雨,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直窜背脊。他只穿了件灰色单衣,这在以前御寒是绰绰有余,可是如今的他却虚弱到无能为力,冷意从背脊漫浸至全身,他控制不住打起寒颤,双腿再无力搬动,只能虚软地靠向身旁的一株大树,期待平缓一口气后再赶路。
他早就知道从他现在的情况想独自穿越这片林区,实与送死无疑。可是他根本不在乎,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寒意越来越盛,他整个人仿似浸在冰雪中,如非凭着过人的意志力,他的牙关怕早控制不住打起架来。但是同时他也再无法靠着意志力逼迫自己前行,扑嗵一声,疲累无力的双腿失去控制,他跌坐于潮湿的地上。
就这样了吧。他闭上眼软倚在树干上,意识随着寒冷的增加而逐滴丧失,心中无喜无惧。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对于他来说,生死毫无区别,生时形单只影,死亦孑然一身,不过孤独二字。一丝湿涩笑浮现在他几乎冻僵的唇角,活了二十六年,竟连自问也不能:幸福快活如何作解?
一股熟悉的香风窜进他的鼻腔,拉回他少许流散的神志。下一刻,一双手从他腋下穿过,抱住他的胸膛,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
尽管他不愿,也不得不承认,从紧贴他背臀的柔软身子上所散发出的温暖,让他觉得很舒服,舒服到令他兴不起反抗的意识,只盼着这种温暖能包围着自己一生一世。
焰娘没有说话,驮着他往来路行去。她是气极了,当她打到一只山鸡回到山洞,发现卿洵不在时,心中又急又怕,莫名的恐惧紧扭住她,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如果他有个万一,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尚幸卿洵重伤在身,走得极缓,她又擅长追踪,很快便找到了他蹒跚的身影。恼他的任性与固执,虽心疼,她却一直硬着心强迫着自己不要出面助他,只是远远地缀着,直至他不支倒地。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珍惜自己,别人为什么要替他紧张。虽是如此想,她最终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所以她很生气,是气自己没用,而不是恼他的无心。是夜,卿洵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冷,那种冷,就仿似赤身裸体躺在冰天雪地中一般,连心也寒透了。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活活冻死的时候,一个很暖很暖的娇小身子偎进了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他。芬芳似花瓣的柔软覆上他的唇,热源般度过绵绵不绝的真气,让他浑身上下仿佛沐浴在煦阳下般暖洋洋的,说不出的受用。
一向钢硬似铁的意志力在这一刻竟变得无比脆弱,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那具娇软温热的胴体所散发出的致命诱惑。她是谁,是什么样的女人都不再重要。他只知道在她身上他可以获得自己深心处一直渴求的温暖,在这种温暖的包围下,他将再不用惧怕寂寞的侵蚀。
背股上本已渐渐愈合的伤口再次痛得炙心,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看着自己的汗水滴在身下那具白皙的身子上,看着那张分不清是焰娘还是净儿的娇颜露出欲哭还笑的神情,一股无法言喻的温柔至心底升起,令他控制不住爱怜地喊出心中人儿的名字。
净儿?焰娘恼火地从他紧窒的拥抱中挣脱出来,跪在他身侧,恨不得痛揍他一顿,将他打醒。
哼!那个女人哪里好,让他这么念念不忘,真是个大白痴,人家都不要他了,还痴心不改,他以为他是什么?情种啊,呸!
焰娘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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